只是就算是疑惑,顧初雲到底離開顧家快兩年了,如今顧家是個什麼光景,她是一點都不知道的。
沒多久,玉螢便回來了,只說皇后娘娘準了她回家的請求。
其實皇后娘娘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高興,巴不得顧初雲能多在顧家呆些日子,最好是一呆不回來那便最好了。
如此一來,顧初雲便匆匆帶着玉螢和南景出宮了。
等着她到顧家的時候,太陽不過是剛冒了頭,顧家被籠罩在其中,一片祥和寧靜。
可來往丫鬟婆子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凝重,顧家並非京中的顯貴之家,乃是幾十年前從金陵遷來的,所以家世不顯,到了如今朝堂之上更是隻有顧中天一人爲官,下面的幾個兒子最厲害的便也是中了進士。
若顧中天真的死了,只怕這顧家想要維持先前的昌盛,怕也不大可能了。
顧初雲擡腳就步入正院內間,顧中天正躺在病榻上,臉色慘白,這人更是瘦的沒人形了,不過饒是這般,卻還是巴巴瞧着門外頭。
見着顧初雲進來了,他臉上這才擠出幾分笑容來,“初,初雲……你回來了……”
就算是有再大的怨恨,到了這個時候也該放下了。
更何況,此時的顧初雲本就不是當初在顧家長大的那個顧初雲了,如今只點頭道:“老爺,我回來了。”
侯在牀榻邊一旁的文氏面色卻是難看得緊,她是顧家的太太,原先便是她設計了讓顧初雲代替自己小女兒進宮的。
可饒是這般,她心底卻對顧初雲沒有一點虧欠,如今更是惱火得很,方纔這滿屋子的人都已經到齊了,要顧中天有什麼話想交代直說便是了,可顧中天卻探了探頭,低聲問了一句,初雲了?
不過是個撿回來的姑娘,還真將她當個寶了?
顧中天如今可顧不上這些了,命文氏將他扶起來,靠在軟枕上之後,喘了一會兒,才道:“……只怕我也沒幾天活頭了,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便將府裡頭的東西都分一分罷……”
文氏卻是慌了,“老爺這是要分家的意思?”
她活了這麼些年,還從未聽說有這樣的道理,就算是老爺擔心庶子庶女,可她一日沒死,這家就一天分不得。
顧中天搖搖頭,道:“不是分家,只是將有些話說清楚的好,如今還有幾個哥兒和姐兒未成親,太太要記得,哥兒府中拿出來三千兩銀子,姐兒嫁人得拿出兩千兩嫁妝來,一點都不能少,縱然我不在了,可太太也得爲他們幾個找們好親事才行。”
興許是迴光返照了,原先連句話都說不利索的人,這會子卻是能說出這麼大一長串話來。
在場的少爺姑娘們原先覺得顧中天嚴肅的很,哪個不怕他?可如今聽了這話,一個個眼淚都紛紛落了下來。
文氏點點頭,“我知道了,老爺就放心罷。”
顧家到底不缺這麼點銀子,她也不會因爲這麼點銀子就會落人口舌。
“還有云貴妃娘娘那兒……”說到這兒,顧中天卻是忍不住咳嗽起來了,半晌才道:“當年老太太去世的突然,她的那些陪嫁直到現在還在庫房中擱着,他老人家沒說將這些東西給誰,那我便替老太太做主了。”
這顧家的老太太乃是出身金陵赫赫有名的陳家,當年鼎盛時期光是陳家的鋪子都佔了小半個金陵城,更別說當年老太太的嫁妝可是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擡,之後陳家又不知道送了多少好東西來顧家了。
要知道當年顧老太爺進京的時候,光是顧老太太的嫁妝便比顧家所有的家當都說,足足裝了有三艘三層的船,引得金陵不少人都聚到碼頭上去瞧稀奇了。
文氏一下子愣住了,連眼淚都不掉了,她從未將那三兩千銀子放在心上,那是因爲知道有老太太的嫁妝在,可如今,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中天又輕輕咳嗽了兩聲,道:“我想將這些東西一分爲二,一份留在府裡頭,一份交給雲貴妃娘娘。”
莫說是文氏了,就連顧初雲都有些愣住了,當年她被接到顧家來的時候,顧老太太還在世,當時知道了她的身世,只說了一句可憐見的,便從腕子上褪下來了一隻鐲子,說是她從不離身的。
這鐲子當年的顧初雲自然是收下了,因爲這隻鐲子,她一進顧家便被顧家的幾個姑娘當成仇人似的。
那鐲子上頭的寶石顆顆有小拇指那般大,成色極好,甚至能比得上皇后娘娘平日裡手上戴的那隻鐲子了。
想當初顧初雲剛進宮的時候衆人都極爲瞧不起她的出身,只是當她拿出幾樣好東西來之後,這衆人的態度這才漸漸變了。
想到這兒,顧初雲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了,但還是回過神來道:“老爺,怕是使不得,我在宮裡頭不愁吃穿,要了老太太一半的陪嫁,只怕作用也不大,您還不如就將這些東西留在顧府……”
該是她的東西她一樣都不會少要,可若不是她的東西,她是一樣都不會要的。
文氏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想一口將她給生吞了似的,更急急道:“是啊老爺,雲貴妃娘娘這話說的極有道理,在宮裡頭哪裡需要什麼銀子?更何況,皇上向來寵愛雲貴妃娘娘,反觀婕姐兒她們幾個都還沒有成親,以後需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着了。”
她倒是能說會道得很,到了最後更說若老太太泉下有知,知道將自己嫁妝的一半分給了一個外人,只怕老太太泉下有知都不會痛快的。
顧中天與文氏之間也算得上是相敬如賓了,但也就僅限於相敬如賓而已,本是半闔着眼的他聽到這話,瞪了文氏一眼,“初雲哪裡是外人?當年老太太在的時候多喜歡初雲,你們都是瞧見了的……咳咳,若不是因爲初雲的父親,我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哪裡還能撐着一條命回到如今?老太太向來心善,若是聽到你們這番話,指不定會怎麼生氣了……”
他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他都知道,莫說是文氏了,只怕是連他年紀五歲的庶出兒子,只怕都不願意將這些東西留給初雲的,東西留在府裡頭,文氏高興,到時候總歸會有些東西賞賜給他們,可若是給了初雲,那些東西就回不來了……
文氏的臉色徹底陰沉了,這臉色比知道顧初雲沒幾日活頭了更加難看,“老爺說的這是什麼話?若老太太還活着,我定要請老太太評評理,沒錯,老太太在世的時候直說要多疼雲貴妃娘娘幾分,可哪裡有將自家的東西給別人的道理?如今這府裡頭尚未成親的哥兒姐兒多得很,就算是您不爲顧府考慮,也得爲他們考慮考慮纔是……”
就連文氏所出的顧婕也忍不住紅着眼睛接話,“是啊爹爹,就算是您真的要將祖母的撥一半出去,也該是留給姐姐纔是,如今姐姐生下了兩個女兒,婆家不喜,您……您未免也太偏心了罷!”
一時間屋子裡竟隱隱有了幾分吵起來的意思。
顧初雲原本是不稀罕這些東西的,可如今瞧見文氏母女二人的態度,卻不開口說話了,當初本是該顧婕進宮,可文氏心疼女兒,設計叫她進宮了,如今她回來了,這筆賬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她雖不是顧初雲本尊,可身子還是顧初雲的,有着顧初雲的記憶,心頭也是騰地一聲冒出火氣來了,“老爺都說這些東西乃是老太太的嫁妝,老太太臨死之前沒有分配,如今老爺來分配倒也沒什麼不妥,看太太和婕姐兒這樣子,難不成是一早就惦記上了老太太的嫁妝不成?”
“你,你莫要瞎說!”顧婕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可還沒定親,這樣的話傳出去了可要不得。
顧初雲笑了笑,道:“我只是開玩笑,婕姐兒怎麼這般激動?難道是真的?”
若換成了之前的顧初雲,只怕早就開始慪起來了,只說不要顧老太太的嫁妝了。
可她不是,不僅要收下這些東西,還得新賬老賬一起算!
文氏扯了一把正欲說話的顧婕,冷冷道:“雲貴妃娘娘莫要同婕姐兒開玩笑了,婕姐兒如今只惦記着老爺的身子,沒這個心情同您說笑的。”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老爺一心要將老太太一半的嫁妝給你,可你倒好,老爺都病成這樣子了,哪裡還有心情在這兒開玩笑?
顧初雲笑了笑,並未說話。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文氏又開始絮絮叨叨道:“……老爺想分老太太的一半嫁妝,我無話可說,畢竟這東西是老太太留下的,只是老爺想過沒有,老太太留下的大件東西也多,難道要雲貴妃娘娘帶到宮裡頭不成?知道的曉得咱們家心疼雲貴妃娘娘,不知道的還以爲老爺覺得雲貴妃娘娘在宮裡頭過的不好,所以纔將這東西送進宮去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