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芥蒂各不讓,同病相憐兩嘆息
永璇見朗秋略有嗔怒便笑道:“永瑆,你懂什麼?這就是特立獨行,我就喜歡四妹妹這般的真性情。”永璇拉着朗秋的手說道:“走!五哥他們都在坤寧宮等着呢。”
阿哥公主們都陸續到了坤寧宮前,先是宮中妃嬪給中宮皇后叩請千秋萬安,然後就是諸位阿哥公主們。永璇、永瑆和朗秋到坤寧宮時妃嬪們的叩拜還沒有結束,這時門口已經站着他們的兄弟姐妹了。一些已經出宮分府而住的阿哥、公主見到弟弟妹妹都分外親熱。那些公主和近支格格都穿上了皇后賜予的錦袍,所以當朗秋一出現,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公主格格們雖然都覺得詫異,但誰都不肯捅破這層窗戶紙。五阿哥永琪這時候已受封爲榮親王,他見了便把永璇拉到一邊問道:“永璇,你也不勸勸?”說着便朝朗秋看了一眼。
永璇嘆了口氣說道:“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朗秋的脾氣?我勸得了嗎?”
永琪搖搖頭喃喃自語道:“要出事兒,要出事兒。”他從懷中拿出一塊西洋懷錶看了看,說道:“皇阿瑪還有一會兒就到了,如果皇阿瑪在場,興許不會有事兒。”
“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四妹妹這個樣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永璇不在乎的說道:“皇額娘純粹是沒事找事兒。”
“皇額娘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永琪嘆了口氣說道:“我出了宮沒有法子,你在宮裡怎麼也不勸着點兒?還一個勁兒的縱她。”
“我沒有親妹妹,姊妹中就與朗秋感情最好。而且她的身世你也知道,雖然皇阿瑪憐惜她,但阿瑪萬歲爺日理萬機,沒有空來疼她愛她。我這個做哥哥的不疼她,誰來疼她?”永璇看了看坤寧宮的宮門,說道:“若一會兒皇額娘真的找茬兒,別怪我壞了千秋節的氣氛!”
“你想幹嘛?”永琪聽了便揪心起來,“可別胡鬧。”
永璇笑了笑,滿不在乎的說道:“反正我在皇阿瑪眼裡也只是個不成器的兒子,出格兒的事兒也幹了也不止一件兩件兒了,不在乎再多一件。”
“知道你會替朗秋出頭,就希望皇額娘不要小題大作吧。”永琪搖了搖頭,嘴上這麼說但心裡總有些不詳的預感。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跑過來說道:“王爺,八阿哥。輪到皇子公主祝壽了。”
“我們走吧。”永琪拉着永璇就往宮門口走。永琪走到朗秋身邊,輕聲說道:“朗秋,你隨着五哥吧。”說着就拉着朗秋的手往裡走。隨着長子、次子、三子的去世,再加上四子的出繼,這個時候永琪應該說是乾隆皇帝最長的兒子了,而且皇帝對他也是鍾愛的很。永琪希望自己能盡力化解就要到來的衝突。
大家走近坤寧宮的大殿,只見皇后那拉氏正端坐在正中,後宮妃嬪則分別坐在兩側。皇子公主一進來,朗秋的衣服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坐在右首的嘉貴妃見了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她微微轉過頭看皇后,只見皇后的臉色明顯陰沉了下來。
“兒臣給皇額娘祝壽,恭祝皇額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玉體康泰,萬事如意!”皇子公主們便三跪九叩的給皇后行了大禮。
皇后微笑道:“行了,你們都是好孩子。都起來吧。”皇子公主們紛紛站立起來,皇后上下打量着垂目的朗秋,淡淡的問道:“四公主爲什麼不穿爲娘送去錦袍呢?是不喜歡嗎?”
皇后一開口就問朗秋,一旁的永琪和永璇立刻緊張起來。只見朗秋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皇額孃的話,女兒的確不喜歡。”
“哦?既然不喜歡,那爲什麼不跟皇額娘說呢?皇額娘可以讓造辦處爲你重新做一件,直到你滿意爲止。”皇后面帶着虛僞的笑容說道。
朗秋微微一笑說道:“女兒不勞皇額娘操心了,女兒很喜歡身上這件衣裳。既然有了,就不必再做一件。《女箴》裡也說‘恭敬執勤,勿羨勿妒’,勤儉就是女子的準則,女兒只是遵循古禮戒奢而已。”
朗秋這麼說一旁的永琪和永璇不免嚇出一身冷汗。朗秋自稱戒奢,那就是反過來說皇后奢靡。再加上《女箴》裡的兩句話,分明是在戳皇后心窩子。哥倆偷偷看了看皇后,只見皇后嘴角微微顫抖顯然不高興了。皇后心下當然不悅,但此刻不是發作的時候。她還是微笑着說道:“朗秋果然嫺淑知禮,難怪你皇阿瑪如此惜愛你。我這個做皇額孃的反而自愧不如了。”
皇后口中帶着明顯的火藥味兒,在場的衆人除了那些年幼的皇子公主外,誰聽不出來呢?大家都不敢作聲。這時候宮門口的太監朗聲奏道:“皇上駕到——”
衆人一聽皇帝來了,連忙跪迎。待得皇帝走進大殿的時候,衆人都伏在地上高呼“萬歲”。乾隆爺大聲說道:“都是自家人,無須多禮。都起來吧。”衆人謝恩起身,侍立在旁。皇帝對皇后說道:“皇后,今兒是你的千秋,朕一下早朝就過來了。沒想到這會兒你的姊妹們和孩子們都在呀。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挺熱鬧的?”
皇后笑道:“萬歲爺,難得後宮的人到得這麼齊全,這是臣妾最開心的事了。”
“嗯。”皇帝點頭道:“一會兒滿朝文武還要過來賀壽,就更加熱鬧啦!”皇帝和皇后一起坐在大殿中央,皇帝一落座就注意到了朗秋,今天她這身衣服太扎眼了。“嗯?朗秋,你皇額娘不是都給你們預備了衣裳嗎?怎麼不穿哪?”
“回皇阿瑪的話,女兒不喜歡那件衣裳。皇阿瑪覺得女兒今天這身兒可好?”朗秋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直率,氣得一旁的皇后直瞪眼。
皇帝上下端詳了一下朗秋,笑道:“不錯,不錯!透着江南女兒的水靈。朕喜歡!”皇帝轉過頭問皇后,“皇后,你覺得呢?”
“朗秋性情溫柔,穿上這身衣服更顯柔情似水啦!”皇后不情願的誇讚道。但她還是不甘心的說道:“不過臣妾以爲今日如此大典,公主這番裝扮實在有失莊重。一會兒皇親國戚前來不免有些失禮。”
“哦?是嗎?”皇帝有看了看朗秋,搖搖頭道:“皇后多慮啦!朗秋還小,這般打扮才顯得符合她的年歲嘛!你看看其他的公主,都穿得太過隆重了,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也顯得累贅。”皇帝竟然宣佈道:“一會兒你們都回宮去換上你們喜歡的服飾吧。”
聽到皇帝這麼說,皇后一肚子的火。她知道,皇帝這是故意跟她過不去呢。雖然她是中宮皇后,但並不是皇帝心甘情願冊封的。孝賢皇后去世之後,皇帝一度傷懷,後來是皇太后的一再要求下才冊立了自己爲中宮皇后。皇后自己也知道,皇帝對她的感情遠不比孝賢皇后那般深厚,甚至說有些冷淡。今天是自己的千秋壽辰,皇帝竟然這麼不給自己面子,皇后心裡自然有火,但又不好衝着皇帝,只能全怪在特立獨行的朗秋身上了。
上午的活動就是皇后接受前來的文武百官的叩拜,到了中午皇帝下令在壽安宮設宴慶祝。太后、皇帝和皇后端坐於正樓處,面對中央的戲臺,皇子公主與前來祝壽的近支皇親分別坐於東西兩側延樓陪同。因爲皇子公主們都除去了隆重的錦袍朝服換上了自己的便服,這場宴會就更顯輕鬆愉快了。
老太后坐在正中央,看到自己的孫兒孫女時便眉開眼笑。“皇帝啊,一轉眼這些阿哥公主們都長這麼大啦?讓人見了真是歡喜的很呢!”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東側的永琪,於是笑道:“永琪這孩子自從出宮分府而住後就更顯穩重啦!”
“是啊,永琪這孩子從小就聰明好學,此子將來定能委以重任。”皇帝應答道。
一旁的皇后聽了便心道:都道皇上有意冊立永琪爲皇儲,看來真是無風不起浪啊!那我的永璂呢?他身爲嫡皇子豈不是沒有希望啦?皇后看了一眼延樓上的永琪,滿是妒意。
太后又看到了永璇和永瑆哥倆,她微微的嘆了口氣說道:“永璇這孩子還是有些任性,皇帝啊,你可要讓書房的師傅們好好管教一下啦。”
“是!兒皇會好好管教他的。”皇帝回答道。皇帝轉過臉看着延樓上正和兄弟們喝酒的永璇,不由得心中嘆息:要論才智,嘉貴妃所出的三位皇子永珹、永璇和永瑆都是絕頂聰慧之人。尤其是永璇,上書房裡沒有一個師傅不誇他聰明的。但是說來也奇怪,這親兄弟三人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都醉心於漢人的詩詞歌賦,有時還顯出漢族文人的那種書生習氣,這是乾隆皇帝最不喜歡的。原本他想將永珹過繼出去能給永璇和永瑆一點警告,沒想到他們兄弟二人比起永珹來更加變本加厲。提起永璇,皇帝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咦?怎麼不見朗秋?”老太后這時在公主堆裡尋找着朗秋,可是找了幾遍都不見人。
皇帝也看了看,道:“是啊,剛纔還在這兒呢。可能出去了吧。”
“去讓人把她找來,我想見見她。”太后說道。
“是。”皇帝忙讓人去找朗秋來。
朗秋吃了點點心後覺得心口有些悶悶的,就獨自一人出來了。剛走出壽安宮的萱壽堂,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福茂。只見福茂甩袖請安道:“奴才伺候四格格。”
“你不跟着八阿哥,跑來跟着我做什麼?”朗秋問道。
“回四格格的話,是八阿哥讓奴才伺候四格格的。”福茂回答道。
朗秋微微一笑說道:“八哥哥真是多心了,在這宮裡難道還怕有人吃了我不成?”她對福茂說道:“也好,我正想找人說說話兒呢,你隨我走走吧。”
“嗻。”福茂跟隨在朗秋身後,保持着三五步的距離。迎面的春風吹來,將朗秋身上的脂粉香吹進了他的心房。福茂有些受不了這種女兒香,每每一聞到會就莫名的臉紅心跳。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我都沒法同你說話了。走進一點兒吧。”朗秋回頭看着福茂說道。
福茂忙走進幾步,不敢同主子並肩,於是便差開了半步的距離。“奴才斗膽問格格,爲什麼雨兒沒有在跟前伺候着?”
朗秋慢條斯理的說道:“她見到多年未見的小姊妹,自然話多。就讓她們好好敘敘舊吧,我也不想有人跟着。”
“那奴才會不會掃了格格的清靜?”福茂問道。
朗秋笑了笑說道:“你不跟着我,回去交得了差嗎?小心我八哥哥又賞你嘴巴。”
“奴才謝格格體恤。”福茂感激地說道。
朗秋笑笑沒有作答。兩人走到了湖邊,此刻春意盎然,百花競相開放一派生機勃勃的景緻。朗秋坐在湖邊的石繡墩兒上看着這一切,又是這樣一個令人心醉的春日,想當年也是這樣一個本應令人暢懷的春日,卻帶給了朗秋莫大的傷痛。她的生母就是在這樣一個春天去世的,那時的朗秋才四歲,當宮人將她抱去見母親最後一面的時候,那一路上的春意讓朗秋一輩子都忘不了。此刻又聽到壽安宮內不時傳來的嬉笑聲,朗秋更是心酸。如果母親能活到現在,那麼她的壽辰會是什麼樣的呢?想到這裡,朗秋不由得落下眼淚來。
福茂見到朗秋哭了,心裡便犯嘀咕。怎麼好好兒的就哭了呢?正當福茂兀自揣測的時候,朗秋突然說話了。“福茂,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公主竟然問自己家的事,福茂一時不知是何用意。“回格格的話,奴才家中尚有父親和三位兄長。”
“那你母親呢?”朗秋看着他問道。
提起母親,那在福茂心裡也是一種傷痛。只見他面露傷懷的說道:“奴才的母親在奴才出世的那天就難產而死了。”一提到這件事兒,福茂鼻子一酸也落下淚來。
“哦,原來你也是沒了孃的。”朗秋淡淡的說道:“這麼看來我似乎還要比你幸運一些,至少還與額娘相處了四年。而你卻……”朗秋轉臉看到福茂正用衣袖擦試淚水,便道:“是不是我的話讓你想起了傷心的事啦?”
福茂用力拭去淚痕,搖搖頭道:“奴才沒事兒。”
“你我雖然有主僕之分,但在這事兒上卻都是一樣的命苦。”朗秋幽幽的嘆了一聲,這個時候朗秋覺得和福茂就像同病相憐似的,一時多了幾分親切感。“福茂,過幾天就是我額孃的生祭了,你隨我去東郊皇陵祭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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