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知道孫明華有個特性,在牌桌上氣量不大。如果輸了錢,心情會很糟糕。餘國輝和程吉路,在牌桌上那是六親不認的。除非是李邦藩這樣的級別上了牌桌,否則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放水。
孫明華身爲情報處長,也是個老特工,如果他把搞情報的那套用在牌桌上,應該穩贏不輸的。只是,孫明華在這方面,似乎還沒有開竅。畢竟,打牌想要控制輸贏,需要很強的記憶力,如果能記住每一張牌,當然是最好的。
另外,還需要邏輯推理能力很強。要從別人出的每一張牌,推測他手裡的牌,以及想要的牌。這兩點,朱慕雲都具備。
晚上,朱慕雲的任務只有一個,專心打牌,儘量讓孫明華輸錢。要做到這一點,其實很容易的。雖然餘國輝和程吉路不會配合朱慕雲,但朱慕雲可以配合他們。一個人想要贏錢比較困難,但如果想要輸錢,就變得很簡單了。
如果要讓別人一起輸錢,只需要多拆臺就行。只是,今天朱慕雲的戰術與上次不一樣,他自己沒怎麼輸,甚至還小贏,孫明華成了最大的輸家。
“每次來六水洲就輸錢,這裡是不是我的落鳳坡?”孫明華嘆息着說,他上次在六水洲輸得連褲子都掉了,今天比上次更慘。
“你這是工作得意,賭場失意。”朱慕雲微笑着說。
“問題是,我現在工作還沒得意呢。”孫明華嘆了口氣,無奈的說。如果吳渭水招了,或者第六師的案子破了,才能算小有成就。可現在,這兩樁事都沒成。可是,輸出的錢,已經超過他的底線。
“看你輸得這麼慘,我想很快就會有好消息。”朱慕雲意味深長的說,孫明華能穩坐在這裡,對審訊的情況一點也不關注,心裡應該是有底的。
“沒這麼快。”孫明華隨口說,他確實有安排,而且也知道,現在不可能有結果。
朱慕雲心裡一動,孫明華並沒有否認,也就是說,孫明華確實有安排。而且,他對這個安排,應該很有信心。
此時,情報處對吳渭水的用刑已經結束,並且將他押回了牢房。吳渭水堅貞不屈,受盡了酷刑,滿身都是傷痕。被架着回來後,無法站立。情報處的人擔心他會死,從隔壁牢房喊了個人過來照顧他。
“謝謝。”吳渭水被餵了口水後,神志稍微有些清醒。面對敵人的酷刑,他唯有信守心中的那份堅定的信仰。肉體的折磨確實很痛苦,但只要信仰不動搖,再大的痛苦,他也能承受。
“同是天涯淪落人,沒什麼謝不謝的。”
“你是因爲什麼事被抓的?”吳渭水輕聲問。
“被他們抓進來,還能有什麼事呢。”
“是啊,被關在這裡的人,在他們眼裡都不是好人。”吳渭水嘆息着說,如果是關在警察局的看守所裡,或許還有一些小偷慣盜,但關在政保局的,基本上都是所謂的政治犯,也就是抗日分子。
“你是從哪裡來的?”
“古昌,你呢?”吳渭水隨口問,與人聊天,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從而降低肉體帶給他的痛苦。
“我就在古星,我叫羅斌,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羅斌說,他原本住在六水洲的反省院中。但今天,孫明華突然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以被捕人員的身份,接近吳渭水。
孫明華知道,想要突破吳渭水,基本上不可能的。真正的共產黨員,敢於直面生死。那些在其他人身上百試百靈的刑罰,對這些用特殊材料製成的共產黨員來說,沒有任何效果。因此,要想拿到古昌地下黨的消息,只能另闢蹊徑。
孫明華將想法告訴羅斌,既然當了叛徒,羅斌還能有什麼辦法呢。而且,他還告訴孫明華一個好消息,以前他在鄂東工作的時候,聽說過吳渭水的名字。只是,當時吳渭水已經調走,兩人並沒有見過面。
孫明華聽後大喜過望,這真是上天眷顧自己,羅斌竟然有這樣的作用。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要讓羅斌出現在吳渭水身邊,一定能探到有用的情報。
不得不說,孫明華的這一招陰謀而歹毒。地下黨的同志,在監獄裡相見是很常見的。沒有經過血與火的考驗,也很難成爲真正的革命者。據孫明華所知,吳渭水以前就進入監獄。但每次,都被他逃脫了。
“我叫吳渭水。”吳渭水有氣無力的說。
“吳渭水?”羅斌突然低聲驚呼道,但隨後,又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吳渭水也很意外,在監獄裡遇到自己的同志,這沒什麼奇怪的。古昌的監獄中,就經常有黨的同志意外相見。但他仔細回憶,並沒有聽說過羅斌這個名字。
“你以前,是不是在鄂東工作過?”羅斌壓低聲音,問。
“不錯。”吳渭水更是奇怪,他以前確實在鄂東工作過,奉黨的命令,三年前進入古昌工作,領導當地的地下黨。
“闞宏憲,你應該聽說過吧?”羅斌不愧是闞宏憲身邊的交通員,雖然他在古星掌握的線索都已經掐斷,可是他以前的經歷,卻無法全部抹乾淨。
“知道,你是……”吳渭水猛的睜開眼睛,他當然聽說過闞宏憲的名字。
“我是闞宏憲同志的交通員。”羅斌說,這個身份曾經讓他很驕傲,可現在,一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涌現出強烈的羞辱感。
曾幾何時,羅斌也將實現共產主義當成自己一輩子的追求。然而,當他被容厚華逮捕,並且拿出他的照片,言之鑿鑿的告訴他,已經掌握了他所有行蹤後,他的心就全亂了。主動交待爭取機會,還是頑抗到底斷送生命?
羅斌可恥的選擇了後者,而在六水洲上,親眼看到杜磯槍殺同胞後,他更是感到生命的脆弱。敵人除掉自己,只需要一顆子彈就可以了。
“同志,你好!”吳渭水費力的伸出手,眼裡滿是興奮的光芒。在敵人的監獄,碰到自己的同志,是他唯一可以欣慰的吧。
“你好,吳書記。”羅斌緊緊握着吳渭水的大手,好像握到了自己的未來,激動的說。
“你知道我的身份?”吳渭水驚訝的說,他只是告訴了羅斌自己的姓名,可沒有說,自己就是古昌縣高官。
“你的情況我聽闞書記說起過,你還不知道吧,闞宏憲同志現在是古星市高官。”羅斌靈機一動,很好的掩蓋了過去。
“我還沒有接到通知。”吳渭水搖了搖頭,組織都是單純領導,黨員與黨員之間,組織與組織之間,都不會發生橫的關係。
古昌縣委與古星市委,都是接受湘鄂豫邊區黨委領導,可是古星市委與古昌縣委之間,並沒有發生橫的關係。至少,目前還沒有發生關係。如果古昌縣委的關係,以後轉到古星市委,他就要接受闞宏憲的領導了。
“市委剛成立,我就出事了。也不知道闞書記有沒有安全轉移,希望他能平安吧。”羅斌是貨真價實的地下黨,他的語氣、用詞,對組織的熟悉程度,都是非常真實的。
哪怕露出一個小小的破綻,但並沒有引起吳渭水的懷疑。吳渭水將闞宏憲拋出來,並且主動告訴吳渭水,闞宏憲現在是古星市高官,這個消息消除了吳渭水對他的懷疑。
作爲闞宏憲的交通員,羅斌知道自己的職務是可以理解的。市高官身邊的交通員,又有什麼不知道呢?
“敵人知道你的身份了嗎?”吳渭水問,他看羅斌身上也沒有傷,隨口問。
“暫時還不知道,他們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吳書記,你是怎麼被抓的?”羅斌說,如果他的身份暴露,又怎麼能離開呢?如果不能離開,吳渭水又怎麼會把古昌的機密告訴他呢?
“因爲軍統的出賣。”吳渭水咬牙切齒的說,國共聯合統一抗戰,說得很漂亮,但軍統總是在背後捅刀子。
“羅斌,出來!”容厚華突然走了過來,厲聲說。
一個小時後,羅斌滿身是傷的回來了。剛纔他進了審訊室,以爲只是想走個過場,容厚華想知道自己與吳渭水的談話。可是,聽完報告後,容厚華卻讓人把他綁了起來,不分青紅皁白,一頓鞭子下來,打得他鬼哭狼嚎。
吳渭水看到羅斌也受了刑,對他更是信任。看得出來,羅斌對敵的經驗還不太豐富。可是,他能在敵人的酷刑下,堅持不渝,這位同志很快就會成長起來了。
朱慕雲在六水洲待到天亮,孫明華成了最大的輸家。雖然他還想再戰,但容厚華跑來彙報工作,只能遺憾休戰。可是,他已經輸紅了眼,只想着扳本。
“明哥,你的工作要緊,今天晚上再大戰三百回合。”朱慕雲微笑着說。
“不能走,再打八圈。有什麼事你說就是,大家也不是外人,事情進展如何?”孫明華說,羅斌就算演技再好,也不會這麼快信任羅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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