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北的表情,以及微細的動作,都沒有瞞過朱慕雲。他很清楚,就算胡惠芹用的是化名,必定跟胡夢北也有關係。至少,他們是認識的。
朱慕雲從將昨天至今天的事情,詳細的向胡夢北說明了。對胡惠芹所受的刑,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胡夢北的臉,還是不時的抽搐着。
朱慕雲對胡惠芹的受刑過程,刻意一筆帶過。可是,胡夢北卻讓他詳細介紹。朱慕雲沒辦法,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過胡夢北的。然而,胡夢北在聽的時候,臉上扭曲得變了形。
“老胡,我覺得,應該武裝營救。憲兵分隊立足不穩,只要我們策劃得好,完全有可能將她救出來的。”朱慕雲說,他一直在計劃,但是,合作路一號,四面都有高牆,日本人在牆上拉了電網,想要強攻進去,基本沒有可能。
“不行。”胡夢北堅定的說,從憲兵分隊救人,與自尋死路有何區別?他很清楚,朱慕雲在憲兵分隊的重要性。一旦地下党進行營救,會給憲兵分隊提供很多信息。先不說會不會成功,就算成功了,不但會讓日本人惱羞成怒,也會給朱慕雲帶來危險。畢竟,知道胡惠芹被捕消息的,只有朱慕雲一箇中國人。
爲了營救胡惠芹,而給朱慕雲帶來危險,胡夢北是絕對不會允許的。況且,營救行動失敗的機率非常高。他不能爲了救胡惠芹,而給其他同志帶來危險。說不定,日本人正等着地下黨去營救呢?他們正愁找不到地下黨的信息。
“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同志,被日本人慘無人道的用刑麼?”朱慕雲憤怒的說,在外人面前,他都只能壓抑着心中的情感。但在胡夢北面前,他可以盡情施放。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的腦子裡,就都是胡惠芹傷痕累累的樣子。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肉,甚至,有些肉已經被烤焦。日本人慘無人道的用刑,激起了他對所有日本人的憎恨。他希望,能將所有的侵略者,徹底消滅乾淨。
“野草同志,你怎麼還這麼幼稚!我黨的原則,在敵佔區,儘量不搞武裝鬥爭。這一點,你難道忘記了?”胡夢北嚴肅的說,雖然他緊握的拳頭,指甲都深深地刺進了手掌,可是原則問題,他絕對不會讓步。
“儘量不搞武裝鬥爭,並不是絕對不搞武裝鬥爭。爲了營救胡惠芹同志,我覺得,應該給日本人一個教訓。他們如此凌辱我們的姐妹,簡直就是一羣畜生。”朱慕雲義憤填膺的說,只有是見過胡惠芹的慘不忍睹的樣子,都會毫不猶豫的向日本人動手。
“爲了營救胡惠芹,而犧牲其他同志,也是不妥當的。”胡夢北依然搖了搖頭,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營救胡惠芹。可是,他不能爲了營救妹妹,而讓同志們去犧牲。從憲兵分隊救人,簡直就是送死。
“只要組織同意,我會制訂一個最穩妥的方案。”朱慕雲說,他對憲兵分隊的情況,是最爲熟悉的。那些動過手的憲兵,已經印在他腦海中。
“在組織上沒同意之前,你的方案,可不能執行。”胡夢北叮囑着說,朱慕雲的憤怒,是發自內心。對朱慕雲來說,看到胡惠芹受刑,也是一次愛國主義教訓。或許,經過這次的事情,能更加堅定朱慕雲的革命信仰。
“好。”朱慕雲說,“老胡,除了營救外,我覺得,應該還有一個報復行動。”
“剛纔我是怎麼跟你說的?營救行動,都是無謂的犧牲。如果再對日本人進行報復,只會激起他們更大的憤怒。他們找不到我們,就會拿老百姓出氣。到時候,害的不還是老百姓麼?”
“總不能因爲他們要拿老百姓出氣,就任由他們猖獗吧。”朱慕雲說,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計劃,只是,沒有跟胡夢北說起罷了。
離開朱慕雲之後,胡夢北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顫巍巍的點了根菸,劃了根火柴,可是劃了幾次,都沒有點燃。上次見到胡惠芹,她還是一個青春美麗的姑娘,可是聽着剛纔朱慕雲的描述,他很難想象,現在的胡惠芹,會是一副什麼樣子。
可是,他心裡,卻爲胡惠芹感到驕傲。她經受住了考驗,無愧黨的女兒,無愧黨對她的重託。回到克勒滿沙街88號後,胡夢北馬上向家裡發報,將胡惠芹的情況,作了彙報。
除了胡惠芹的事情,朱慕雲還向他彙報了,有一部新電臺在活動。朱慕雲懷疑,憲兵分隊電監科發現的那部電臺,很有可能是胡惠芹剛送來的電臺。這件事,也很重要。胡惠芹被捕,只是損失了一個點。如果電臺暴露,損失的就是一條線了。
胡夢北同時向家裡建議,胡惠芹知道的線索,暫時不要動。畢竟,胡惠芹纔剛被抓捕,如果她招供的話,規定時間還沒到,地下黨方面就開始轉移的話,會讓日本人懷疑的。這是爲了保護朱慕雲的安全,邊明澤收到電報後,回了句:“可以”。
朱慕雲並不知道胡夢北的安排,他只知道,胸膛內燃燒着熊熊怒火。這股怒火,越燒越旺,必須要用日本人的鮮血,才能澆滅。下午,朱慕雲沒有再去憲兵分隊,而是去了碼頭。他在那裡,好好的睡了一覺。直到天黑後,纔回家。
昨天晚上,朱慕雲一夜沒回來,於心玉和玉梅,知道他肯定是爲了工作上的事。她們兩人,都很上心。朱慕雲回到家裡後,於心玉特意走到了客廳。而玉梅,更是藉着機會,不時的出現在客廳。
“昨天晚上,怎麼又沒回來?”於心玉問,她作爲朱慕雲的女友,雖然沒有訂婚,可是完全有資格,問這樣的問題。
“在憲兵分隊加班。”朱慕雲雖然睡了一個下午,但依然精神萎靡不振。胡惠芹的事情沒有解決,他的情緒自然不會好起來。
“憲兵分隊不是剛成立麼?跟你有什麼關係?”於心玉不滿的說,她每次抱怨,朱慕雲就會解釋一通。而在朱慕雲的解釋中,她就能獲取大量有價值的情報。
“什麼叫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難道跟你就有關係了?”朱慕雲冷冷的說,他的心情很糟糕,加上軍統的人都轉入地下,就算想對日本人搞一次行動,都沒有人可以實施。
“你發什麼癲?”於心玉被朱慕雲說得滿臉通紅,今天朱慕雲是吃什麼嗆藥了,一嘴的火藥味。可越是如此,她越覺得,出了什麼事情。
“晚上不想吃飯了。”朱慕雲突然站起來,摔門而出。他在家裡,享受着清涼的空調,胡惠芹卻被綁了架子上,想喝口水都做不行。從中午到現在,他水米沒進,實在是吃不下任何東西。
朱慕雲開着車子,漫無目標的在街上游蕩着。他很懊悔,爲何手裡沒有掌握一支武裝力量。否則的話,這種事情,只需要一聲令下,就能將憲兵分隊消滅乾淨。
不知不覺,朱慕雲將車子開到了德意志洋行,可是洋行已經下班,他又開着車子,去了費利克斯的別墅。憲兵分隊剛進法租界,費利克斯這段時間,顯得很老實。原本晚上,要半夜纔回來的他,竟然早早就在家裡待着了。
“我的朋友,聽說你也在日本人的憲兵分隊?”費利克斯見到朱慕雲,很是高興。能進入日本人的憲兵分隊,說明朱慕雲深得日本人的信任。朱慕雲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他也更加願意與朱慕雲交往。
越是有地位、有能力的人,願意幫助你的人就越多。反之,能力越低,或者地位越低的人,別人都不願意與你交往。朱慕雲身兼數職,就連費利克斯對他,都刮目相看。
“不錯。”朱慕雲並沒有絲毫覺得高興的地方,他現在認爲,憲兵分隊就是一個魔窟,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將這個魔窟毀掉。
“快請進來,有你的憲兵分隊,我跟那些日本矮子,就好談事了。”費利克斯高興的說,朱慕雲精通日語,又懂德國。日本人雖然尊重他,可是他們之間的溝通,總是會出問題。
“你是德國人,他們還敢爲難你不成?”朱慕雲笑着說,他見到站在旁邊的楊世英,心裡突然有了想法。
“這些日本矮子,實在太可惡了。他們只想佔我的便宜,卻一點便宜也不給我佔。”費利克斯不滿的說。
“我的那批貨,應該快到了吧?”朱慕雲問,他讓費利克斯準備的磺胺,說好在江面上交貨。
“不錯,明天晚上就能到古江水域,你想在哪交貨都可以。”費利克斯說。
“太好了。”朱慕雲說,總算是聽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有了藥品,根據地的戰士,又能少受些痛苦。
朱慕雲與費利克斯聊了一會,就準備離開。他經過楊世英身邊時,輕輕咳嗽了一聲,楊世英知機的提出,要送一下朱慕雲。費利克斯不以爲意,他對中國人這種禮儀,實在很頭痛。楊世英願意幫他送朱慕雲,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