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秉南來說,苟且偷生,纔是最明智的。他不想立功受獎,也不想入獄蹲點,只是安生的過日子。他就像一個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的探險者,如果突然多了一條安全繩,自然想抓住。況且,這條安全繩能給他帶來光明。
既然日本人早晚都會完蛋,現在站到黨國這邊,就能爲以後留一條退路。如果日本人有朝一日,真的完蛋,自己還能回重慶。一旦被人發覺,最多也就是再次背叛。對中統來說,這樣的背叛,也是能理解的。
想通了一切,陳秉南終於能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他沒有吃昨天晚上的剩飯,而是蹬着自行車,去了太古街的無名粉店。這裡靠近渡口,也是他去三處的必經之路。昨天邵世滿說起這個地方,顯然,人家早就觀察過他。
陳秉南走進粉店,就看到了邵世滿坐在最裡面的那張桌子上。他觀察了店內的情況,並沒有異常。在門口跟老闆娘點了碗熱乾麪,坐到了邵世滿對面。
“怎麼樣,想通了嗎?”邵世滿雖然一直吃米粉,可實際上,早就注意到了陳秉南。他坐的位置,雖然在最裡面。但在,距離後門也近,真要有危險情況,可以隨時逃出去。
“我只擔心,會誤了家裡的事。”陳秉南低聲說。
“家裡還是很相信你的。”邵世滿聽了後,很是高興。他站起來,準備結賬走人,但在陳秉南耳邊,突然說了一句:“江邊詳談。”
從太古街往西,就到了古江路,再往西,就是古江了。陳秉南騎着自行車,到古江邊上後,果然看到了邵世滿。兩人找了一個僻靜之外,像在欣賞古江風景一般,坐在那裡聊天。
“我還得正點上班,只有二十分鐘。”陳秉南說道,他不能因爲見邵世滿,就遲到。以他的身份,任何意外,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二十分鐘足夠了,你認爲,三處還有哪些人,可以爭取回來?”邵世滿問,陳秉南確實是他第一個爭取的對象。但是,他的任務,還要聯繫三處的其他人。
“顧兆鑫或許可以試一下,至於其他人嘛,難說。”陳秉南說,顧兆鑫是他的副手,也是以前中統調統室的報務員,兩人經常在一起合作,可以說知根知底。至於其他人,現在都在三處幹得挺歡。
“你可以試着跟其他人接觸一下,如果有願意回來的,還是願意接收。總部讓我們,限期恢復組織。同時,重建市區潛伏電臺。這兩個任務,都得你來主持才行。”邵世滿說,陳秉南的身份,可以接觸到三處的所有人。而且,陳秉南是三處的電訊科長,在市區安排一個潛伏電臺,由陳秉南安排,也是最合適的。
“我何德何能,可以做這樣的事。林主任和先書記,什麼時候進城主持大局?”陳秉南謙遜的問。恢復組織,那得林景伊或先大起來主持大局才行,至於重建市區潛伏電臺,他覺得更難。
古星各個關卡檢查站非常嚴,想把電臺帶進來,並非易事。當然,如果城內有電臺,以他現在的身份,倒是可以幫助與重慶聯繫。
“林主任還在重慶,短期內,恐怕不會回來。先書記已經在城外,爲安全着想,暫時由我負責聯絡交通。”邵世滿說,他有件事,沒有跟陳秉南說實話。
先大起確實沒進城,但並不像他所說的,就在城外。而是在黃岡但店區蟹子地,那裡跟古星,差不多有一百六十里,屬於國統區。先大起在古星被嚇破了膽,史希俠和朱家鼎等人,都叛變了,借他幾個膽,也不敢回來的。
“顧兆鑫今天出外勤,短期內不會回來。至於其他人,也只能相機溝通。”陳秉南緩緩的說,林景伊和先大起,都沒有進城,這讓他有些失望。
陳秉南本是技術人員,他現在能接觸的,主要是三處的人。況且,林景伊和先大起都沒來,自己也不用這麼積極。
“這是我們的呼號和頻率,臨時密碼本用三民書局的最新版古文觀止。”邵世滿遞過來一張紙條。
陳秉南看了一眼,記清楚呼號和頻率後,將紙條撕碎,扔到了江裡。兩人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暗號、時間和地點後,才分開。陳秉南騎着自行車到了碼頭,那裡登船,趕到六水洲上班。
一大早,朱慕雲還在陪着於心玉吃早餐的時候,聽到了外面有動靜。走出一看,原來是馬興標趕了過來。他光着膀子,右手還綁着繃帶,後背插了根荊條,雙後被綁在背後,這是要負荊請罪。
“怎麼,昨天一天沒來,是去砍荊條了?”朱慕雲“冷笑”着說,事實上,昨天下午,馬興標就到了他辦公室。兩人商議,今天馬興標會來當面說清楚。
“處座,昨天我去查玉蘭的案子,半夜纔回來。早上聽兄弟們說起此事,馬上過來了。玉梅的事情,是我該死。不求玉梅原諒,只求處座賜死!”馬興標大義凜然的說。
聽到外面的動靜,於心玉也走了出來。玉梅跟在後面,見到馬興標,她又羞又怒。昨天,朱慕雲和於心玉出去後,她與武尚天緊急碰了頭。原本,玉梅是想,控制住馬興標後,再向武尚天邀功請賞。哪曾想,馬興標是花叢老手,不但白睡了自己,還翻臉不認人。
武尚天得知後,異常震怒,馬興標不但打了阿大,還敢對玉梅動手動腳。玉梅現在可是他的人,豈容他人染指?他有心借朱慕雲之手,除掉馬興標。但是,朱慕雲在醫院,那麼袒護馬興標,就算他睡了玉梅,朱慕雲也不會真對馬興標如何。
所以,武尚天讓玉梅,嫁給馬興標。這件事,朱慕雲想必會作主的。而玉梅接近馬興標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除掉馬興標。以玉梅的手段,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玉梅,人已經來了,你說該怎麼辦吧?”朱慕雲回頭看了玉梅一眼,鼓勵的說。
“我……我全憑先生作主。”玉梅張了張嘴,這樣的話,她又如何說得出口?昨天回來後,她本想找機會,跟於心玉說起。但是,樓上她不能隨便去。這可是朱慕雲特意叮囑過的,如果總是違拗朱慕雲的話,自己這個傭人,還能幹多長時間?
“玉梅姐,你跟我進來。”於心玉卻善解人意,拉着玉梅的手,走進了房間。
沒過多久,於心玉就走了出來。她在朱慕雲的耳邊輕聲說:“玉梅的意思,是想找個可靠人家。”
“我給她到哪裡找可靠人家?”朱慕雲詫異的說。
“你怎麼這麼笨?眼前不就有一位麼?”於心玉瞥了馬興標一眼。
“他算什麼可靠人家?”朱慕雲嗤之以鼻的說,沒想到,玉梅真的選擇與馬興標在一起。
“處座,只要玉梅願意嫁,我就樂意娶。”馬興標已經聽出了苗頭,馬上說道。
“你樂意娶,玉梅還未必嫁呢。玉梅雖然是寡婦,但也是良家婦女。你呢?吃喝嫖賭,相相精通,玉梅嫁給你,能有好日子嗎?”朱慕雲罵道,馬興標的錢,基本上都花在女人身上了。他當行動隊長,按說家底應該很厚,可是除了弄了套房子,裡面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既然要娶,那就得明媒正娶,用八擡大橋,將玉梅娶回去。”於心玉冷吒道。
“她畢竟是生養過的人,這不太妥吧?”馬興標爲難的說,就算要娶,玉梅也不能當正房啊。他娶個寡婦,已經無法擡頭了,再用八擡大橋,以後還怎麼娶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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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怎麼辦?”朱慕雲問。
“我給玉梅找個院子,讓她安心當姨太太。”馬興標說,大不了把玉梅養起來,但是,她肯定不能當正房。他的正房,必須是黃花閨女。
“用八擡大橋,確實有些不合禮制。但當姨太太,對玉梅來說,也太委屈了。我看這樣吧,給你當二太太,你租個小橋,哪天就把她接走。”朱慕雲說,玉梅真要嫁給馬興標,自然就不能再在自己這裡當傭人了。
從這一點上看,朱慕雲是樂意見到的。於心玉對玉梅,是越來越關心。再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
“不行!先生,我不想當姨太太,也不想當二太太。我還是找個普通人家,嫁掉算了。”玉梅突然走了出來。
昨天,她就覺得武尚天的做法不妥。但是,她當時沒有意識到。剛纔朱慕雲一說,要讓馬興標將她接走,她才恍然大悟。是啊,如果自己嫁給了馬興標,怎麼還能在朱家當傭人?好不容易進來,被馬興標睡一覺後,就離開了,那也太吃虧了吧?
“玉梅,你可要想清楚。”朱慕雲提醒着說。
“是啊,玉梅姐,你可不能意氣用事。”於心玉急道,玉梅是嫁過人的,讓她給馬興標當正房,確實有些過分。但是,就這樣放過馬興標,她更是覺得不妥。
“讓我嫁給他也可以,但他必須真心待我,一心一意,不能再娶其他人。”玉梅想了想,緩緩的說。
“這不可能!”馬興標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