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眉頭舒展,卻是沒有料到不過是稍顯華麗的一件衣衫裡面竟然還有這麼多的文章,她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喚月死活都要叫她穿上這件衣服來坤寧宮了。
就連區區一個丫鬟都知道今日這賞梅宴事出蹊蹺呢。
凝歌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愈加的覺得身上的衣衫熨帖的很,在這冰冷的冬日裡成了最暖和的衣服。藏着的不僅僅是關切和細緻,還有諸多信任。
“那好,就去請皇上來吧。”凰九淡淡的掃了凝歌一眼,又轉過身去。
身邊一個小太監道:“回娘娘,剛剛得到消息,皇上出宮去了左丞相府邸,這時候還未回宮。”
凰九“哦?”了一聲,轉身面向凝歌和琪和:“公主,如今皇上不在,柳妃奄奄一息,您覺得本宮該要如何處置? ”
衆位嬪妃竊竊私語,有大膽的人揚聲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公主難道要縱容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在皇宮內自由,豈不是危害皇宮安危?”
琪和一愣,憤怒道:“皇兄是你使了法子支出去的!”
凰九不置可否,耐性也終於被消磨殆盡,冷冷道:“既然皇上這件八寶衣動不得,那就脫了如何?來人!”
凝歌意識到不妙,一把拽過琪和後退一步。
“凰九,你這是要造反!”琪和厲聲喝道。
幾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走上前來,探手就向着凝歌抓去。
凝歌一把推開了琪和,攬住長衫匆匆後退一步,堪堪避開一個丫鬟的手,卻不料另一個探手抓向她的領口,動作之間呼呼帶着掌風。
還都是練家子呢。
凝歌眸色一深,一個橫掃把近前的丫鬟撂倒在地,又毫不客氣的扯了面前一個丫鬟的髮簪,看看逼在那丫鬟喉骨,冷聲道:“娘娘,這裡還有男子在。”
那丫鬟被凝歌的簪子抵着喉頭,只好僵硬着身子動也不動。
凰九不做聲,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凰叄,凰叄聳肩,什麼話也不說就丟了手裡的茶碗背手出門。
凝歌注意力的集中起來,卻見凰九衝着手上被壓制的那丫鬟眨了一下眼睛,手上的丫鬟力道一頓,竟然自己就向着那抵在喉頭的簪子迎去……
凝歌想要收了手上簪子,只是已經爲時已晚。
玉簪入肉的聲音清晰入耳,聽得衆人倒吸一口冷氣。那丫鬟必定是習慣於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亡命徒,這簪子尋了喉嚨口最柔軟也是最致命的地方刺了下去。
那丫鬟努力的張了張嘴,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鬆手,那丫鬟就軟綿綿的倒在地上,身子猛烈的抽動了幾下就完全沒了反應。鮮血從脖頸處開始蔓延,一路流淌到了凰九腳下。
凝歌殺人,成了事實。
有膽子小的嬪妃一直不住的尖叫了一聲,緊接着掩面都背向了地上橫陳的屍體,現場有些騷動,奈何沒有凰九的命令,卻無人敢踏出這坤寧宮半步。
凰九也跟着衆人向後退了一步,怒瞪着皺着眉頭的凝歌:“凝歌,你這是仗着自己身上有聖旨濫殺無辜,草菅人命,難道是想要造反嗎?你可別忘了,這裡是坤寧宮!”
凝歌百口莫辯,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啞聲道:“我不是……”
話說了一半,卻是被凰九攔腰斬斷:“你還想要狡辯?我鳳翎國皇宮如何容得下你這等心思狠辣之人!來人,給我拿下!”
侍衛一擁而上,琪和還想要阻止,卻是被站在身邊的良太妃一把攥住了手臂。
她以後的回頭看了一眼,終究是定了定神沒有做聲。
凝歌沒有反抗,任由那些個侍衛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反剪在背後,也不知道是誰的腳在她後膝處狠狠的踢了下去,凝歌就無比狼狽的跪在了衆人面前,直直的面對着地上尚且沒有比起眼睛的丫鬟。
那丫鬟死了,只是眼睛還死死的盯着前方。只是脣角,卻是帶着一絲詭異的笑容。
凝歌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再一次栽在一個三腳貓功夫的殺手手上。
凰九用這麼多的人的性命構築了自己的慾望長城,區區一個凝歌不過是那長城上面的一塊磚瓦,今日難道真要死在這裡嗎?
“關押天牢,候審。”凰九冷冷的下令,勾脣冷笑轉了身,只給死死盯着她的凝歌留了一襲火紅色的背影。
凝歌只覺得押解自己的侍衛手上有千斤的重量,她卻好像是一個脫了線的布娃娃,被任意的拉扯來拉扯去,恍恍惚惚之間就要出了宮門。
琪和心急如焚,幾次想要掙脫一直攥着她的良太妃上前阻止,奈何那良太妃一手攥着佛珠一手攥着琪和好不耽擱,竟然是半閉着眼睛念起經來。
“娘娘。”琪和皺眉輕喚,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良太妃攥在手裡的手,只感覺這一來一回的掙扎之間,兩人的掌心裡都出了汗,即便是那遮掩的廣袖極爲素淨,卻也叫琪和覺得一陣煩躁難擋。
良太妃擡了擡眼皮,深深的看了一眼凝歌才緩緩道:“吉人自有天相,公主稍安勿躁。總是有峰迴路轉的時候。”
琪和動了動嘴脣,終於是沒有再說些什麼。轉開了視線看向凝歌。
衆人以爲凝歌被關押甚至會被處死的事情已經成了事實,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冷嘲熱諷並嗟嘆之聲不絕於耳。
凝歌不能自救,也指望不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更不必提遠在宮外的鳳于飛。
看來她是註定要栽在這裡了。
說是關押,只是那天牢裡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事情在等着她,凰九不會那樣的愚蠢,自然也不會等鳳于飛想起來的時候纔想着收拾她纔對。
正在凝歌心如死灰之際,門口忽然響起長彥一聲嘹亮的吟唱:“皇上駕到……”
長音未落,人羣背後傳來清晰一聲茶杯落地摔碎的聲響,旋即又歸於安靜。
凝歌猛地擡頭看向門口的方向,原本灰敗的眼中顯出許多的星光來,嘴角不自主的就勾了起來。
這時候還有心思喝茶的只有坐在最後面的凰叄一人,如今這茶杯落地的人自然也是他了。果然,
她叢來沒有覺得太監的吟唱聲音有這般好聽過。
也從來不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在她心中和生活裡到底是佔着什麼樣的位置。
鳳于飛雖然不是她生活的主宰,卻是她的道路。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是放了凝歌還是繼續押走。
不過是這一會兒猶豫的時光,鳳于飛就已經揮了長袍踏進門檻,剛好站定在凝歌面前。
衆人齊刷刷的彎腰敬禮,凝歌卻是倔強的擡着頭不肯言語。
“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不是通傳說皇上出了宮?怎麼這時候有空來妾身的坤寧宮?”凰九的語氣微微帶着一絲嘲諷。
鳳于飛擡了擡眼皮看了凰九一眼:“若是不來,今日這坤寧宮怕就不止一條人命的事情了。”
凰九還想說些什麼,鳳于飛卻已經是不耐的搖了搖手,視線卻是始終沒有離開被侍衛鉗制住的凝歌,又看了看倒在人羣中鮮血橫流的小丫鬟,不禁皺眉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沒等凝歌開口,凰九就上前幾步道:“皇上,今日本是妾身擺的賞梅宴,卻不料凝妃下毒陷害柳妃在先,如今柳妃生死未卜,腹中胎兒不保。妾身想拿住她候審,她卻畏罪殺了緝拿的丫鬟,罪大惡極,當送與刑部受審。”
鳳于飛挑眉:“皇子?”
哪裡來的皇子呢?
凰九點頭:“是了。若非是凝妃下手,大概連我等都不知道柳妃已經懷有身孕。只是可惜了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這樣沒了。”
鳳于飛抿了抿脣,想要說些什麼,只是心思一轉,道:“柳妃如何了?”
凰九微微彎腰:“託皇上的福,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語氣一頓,話題又轉向了凝歌:“本來妾身等準備此事有了結果再稟告皇上,如今皇上既然來了,自然是要給柳妃一個公道,處置狠心下毒之人不是?”
鳳于飛若有所思,微微沉吟了一聲道:“唔……是該要懲治的。”
說話之間眼角餘光了一眼凝歌,卻不料凝歌只是嘴角含笑,冷冷的看着凰九,倒是並沒有因爲這一句皇子有多大的反應。
鳳于飛垂下眼睛,濃郁的睫毛恰到好處的遮去了眸子裡的情緒。再擡頭的時候卻是慣常的沉着冰冷,瞧了一眼凰九背後半闔着的門扉道:“進去看看吧。”說着又掃了一眼面前押着凝歌的那兩個侍衛,冷聲道:“怎麼,你們是準備押着她一直站在這裡麼?”
侍衛心中一驚,手上一慌連忙放開了凝歌的手臂:“奴才不敢,皇上贖罪。”
鳳于飛冷哼一聲,廣袖一拂,只有那邊角微微掃在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兩個侍衛的臉上,長彥見狀眼神一冷,向身後一擡手,就有幾個跟着鳳于飛而來的侍衛拖着原本押着凝歌的侍衛出了坤寧宮大門。
“皇上饒命啊!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啊!皇上饒命啊……”
呼號聲不絕於耳,凰九神色有些難看,挑眉看着鳳于飛道:“皇上,這樣做怕是不好吧。”
那兩個侍衛不過是因爲受了皇后的命令押送凝歌罷了,怎麼鳳于飛一來不定凝歌的罪過反而先拿了兩個侍衛開刀?
這根本就是針對她凰九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