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彎了身子,渾身壓抑不住的一陣,許久才抿脣否認道:“喚月姑娘認錯人了。”
喚月眼神一閃,微微鬆開了凝歌的手腕:“那你怎麼會知道我認的你是誰?”
凝歌微微擡了擡眸子,苦笑道:“一直都有人說奴婢有三分像長歌殿裡的凝貴妃,所以奴婢纔會在製衣局中難以生存,如今看見姑娘的反應,就知道從前那些人所言不假了。”
喚月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凝歌,看着凝歌淡定的面容,就連她自己也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錯了。
喚月旋即又想到凝歌臉上的那條鞭痕,除了那日裡在水牢裡面她錯手一鞭子,再也沒有傷痕會比現在這樣更駭人的了。
“不可能認錯。娘娘的月子病都還沒有變,只要膝蓋着了涼就鑽心的疼。”喚月想了想,又道:“何況您臉上的鞭痕,是喚月一手造成的,您分明就是凝貴妃,還說什麼像?”
凝歌側首,也沒有再否認,卻是文不對題的道:“蓮香呢?”
喚月一愣,許久才道:“奴婢打發了她去領賞,這會應該直接回了製衣局了。”
凝歌點頭,剛想動動步子,就覺得膝頭鑽心的疼,勉強借着喚月手上的力道纔算是站穩。喚月又開始哭,脫口道:“奴婢這就去告訴皇上。”
凝歌死死攥着喚月的手不肯鬆,忍着要出口的**道:“若是你還顧念我們之間的主僕情分,今日就隨我去吧。”
“可是娘娘……”喚月着急道。
凝歌搖頭,擺脫了喚月攙扶的手,苦笑着看着喚月:“你應當是最明白我的。這宮裡處處都是殺機,如今我的模樣一着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皇上會救你。”喚月肯定道。
凝歌搖頭,恍惚道:“從你們拿我作交換開始,這裡就不屬於我了。喚月,你只當是認錯了人,我覺得如今的生活更好一些。”
“可是……”
“沒有可是。你是不是也不曾料到你今日會好生生的活着呢?”凝歌堅定的看向喚月,眼中都是肅穆沒有半分嘲諷。
喚月此時感覺自己的手是搭在燒的滾燙的烙鐵上,聽聞凝歌一句話只覺得那烙鐵瞬間又升了溫,直有要把她融化了的趨勢。
她猛然鬆開了手,低低道:“娘娘終究是不再信任喚月了。”
凝歌目光如炬,定定道:“你能做的唯一一件叫我信任的事,就是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訴皇上。否則,對我對他都不好。你聰明如斯,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不過是這皇宮裡一個過客,而皇上纔是你的根本。歸根結底,若是你當真爲皇上好,就不應該讓我再出現。”
凝歌說罷了話,輕輕的衝着喚月打了一個福,“姑娘,奴婢這就要回去了。他日再見,希望姑娘依舊安好。”
喚月膝頭一軟,險些就要給凝歌跪下,凝歌眼疾手快,探手撐住了喚月的手臂,輕聲道:“喚月姑娘客氣了。”
喚月則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凝歌,惶然道:“娘娘……”
爲何她感覺面前的凝歌虛無縹緲,卻又真實的好像她真的認錯了人。
喚月醒來之後找了凝歌許久,甚至在看見凝歌的屍體的時候都還不敢相信凝歌已經死了,因爲她在凝歌腳底和懷中掖進去的玉佩和鐲子一個也不見。
只是她揣着這樣心思,在沒有找到凝歌之前卻不敢跟皇上說起,如今找到了凝歌,凝歌卻變了心意。
轉念一想,對於這樣的一個答案,喚月又覺得是在意料之中。她那樣倔強的脾氣,怎麼會允許這樣徹底的背叛?
這一切,終究是他們自作孽,現在要他們來還債。
只是苦了裡面的皇帝,心如死灰,逢場作戲,可是面前的凝歌卻再也不能理解了。
“娘娘……您終究是放棄了皇上……”喚月低低的說着,聲音裡有說不出的哀慼。
鳳于飛所做的事情,不管如今的喚月怎麼來解釋,終究都是以凝歌來交換大局,如今大局穩定,卻失去了凝歌。
這或許就是報應。
“皇上一向做事沉着,千萬般謀劃,又如何會沒有料到今日的結局?”凝歌道。脣角上揚成一個好看的弧度,輕聲道:“不管如何,凝歌已經不是凝歌了。你……保重吧。”
說着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若是不曾見過鳳于飛,凝歌還以爲自己當真是心如死灰。可是在鳳于飛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凝歌才知道那顆心至始至終都在位他保持着心跳,只要他一靠近,就會覺得心如擂鼓,跳的她渾身都在疼。
這樣的感覺凝歌不是沒有過,卻是從前的凝歌對於絳寒的感情,生死不渝,以至於身體已經本能的對那個人產生了固定的節奏,只要一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就會由裡到外都是酸的。
這樣的感情到底算是好的還是壞的?
大致上已經錯過的感情還能保持的就只有這份疼了。
可是她卻不希望自己再身陷在這樣一個牢籠裡,甚至有一種迫不及待想要逃離的衝動。
她不會成爲他的弱點,也不會成爲他的一顆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
凝歌渾身虛脫的回到了製衣局,才發現蓮香正侷促的守在門口,焦躁的看着前方。
凝歌的意識清醒了一些,心裡陡然涌上來一陣不安,三步並做兩步走到了蓮香跟前,“怎麼了?”
蓮香見凝歌平安歸來,心裡總算是踏實了許多,長吁了一口氣抓着凝歌的手道:“看那彥貴人雖然面善,對下人卻不像是手軟的主,我這麼長時間不見你回來,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情。”
凝歌心裡微微放鬆了一些,也跟着一暖,笑道:“難道那喚月姑娘不成?還能把我吃了?”
蓮香低頭思忖,許久才道:“我總是覺得那喚月姑娘似乎是對你分外不同,所以才擔心你。那衣服分明是你做出來的,段嬤嬤也說這宮裡只容得下醜女人,又爲何不叫你送去,偏生叫你在宮外等着,叫我如何不緊張?”
凝歌挑眉,岔開了話題:“按衣衫彥貴人可喜歡?”
說到這裡,蓮香的脣角和眼角都開始上揚,字裡行間都充滿這自豪和驕傲,就好似做那衣服的人就是她。
“可喜歡了,只是後來皇上匆匆來了,她就匆匆出去,並沒有上身去試,不過那彥貴人出手倒是十分的大方,賞了我不少的東西呢。算起來這都是你的功勞,回去我把那些個東西都給你。”蓮香高興道,絲毫沒有因爲要把到手的東西拱手送人有半分的不捨。
凝歌只是淺淺一笑拒絕了:“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等到你到了年齡能出宮的時候,那些東西可都是你的嫁妝。”
蓮香臉上染上一抹暈紅,推搡了一把凝歌:“渾說些什麼呢!”
“呵呵……”
兩人有說有笑的向着住的地方走去,期間引來了不少人的注視,難免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只是這兩人此時因爲逃脫了罪責心情大好,壓根就沒有心思搭理罷了。
剛進了丫鬟房,就發現那丫鬟房裡圍了許多的人,正嘰嘰喳喳的不知道討論些什麼,見凝歌和蓮香推門進來,紛紛住了口,面面相覷,偷眼看着凝歌和蓮香。
凝歌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就摸索着腰間的荷包,那荷包日夜都不曾離身,裡面裝着的就是鳳血鐲子和那半塊鳳玉,只是上次不經意之間在河邊弄丟了鳳玉,那裡面就只放了鳳血鐲子。
凝歌向來覺得自己是個心細的人,只是接連丟東西卻是叫她心中難安。這一摸不打緊,才發現那荷包裡空空如也,竟然什麼都沒有。
瞬間一身的冷汗,身上所有的怒氣都往頭皮匯聚,所有的淡定隱忍瞬間都破了空。她半眯着眼睛,身上隱約有殺氣散發出來,冷冷的掃了一眼聚在屋子裡的丫鬟們,抿着脣不說話。
這東西即便是凝歌睡覺的時候都不曾從身上摘下來,能在她身上探囊取物,可見不是一般人。只是不是一般人又怎麼樣,她身上放着幾件玉器,偏生什麼不拿,非要拿了這不能見人的東西。
若是那鳳血鐲子不相信流到了段嬤嬤手中,再輾轉到凰九那裡,凝歌就連這小小的製衣局都呆不下去了。最次的,若是淪落到鳳于飛哪裡,鳳于飛也定然會尋着這鐲子的來源找到這製衣局,藏無藏處,她要怎麼辦纔好?
凝歌心中焦躁混着憤怒一處,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爲這當成寶貝一樣的鳳血鐲子被偷了,還是因爲這鐲子關係她的性命。
這對面的丫鬟們原本不過是排擠她罷了,現在卻成了明目張膽的欺負了。凝歌冷笑,若是叫她們知道她手底下任意一條人命都能泡出來一個鳳血鐲子,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
許久之後,終於有一個丫鬟耐不住這樣冰冷的眼光,高昂着頭不屑的嗤笑了一聲:“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鐲子,有什麼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