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見鳳于飛如此,凰肆心中不算是平衡,但是多少是因爲爲凝歌出了口氣感覺舒暢了不少。
既然凝歌的決絕是給鳳于飛的,那麼他就好人做到底吧。
鳳于飛瞧着那空白的絹布,上面正以暗紋繡了龍翔九天的景象,長彥不曾猜錯他的心思,知道了那凌雲私藏館和她掛鉤,他必定也會給他最好的。到時候這絹布上的暗紋會跟着題字一處紋在匾額上,凌雲私藏館一塊匾額就身價倍增,這也是對她最好的保護了。
若是不能相守,護她安好也是好的。
鳳于飛點墨,飛快的在絹布上寫下凌雲私藏館五個字,剛擱下筆,由攤開手掌伸向長彥。
長彥會意,連忙取了玉璽送到鳳于飛手中:“皇上。”
鳳于飛執了玉璽在絹布上重重一按,心也跟着成了死灰。
“下去吧。尋了京都最好的工匠刻字,親自送往雲城。”鳳于飛淡淡的轉身,背對着長彥吩咐道。
長彥應了一聲就要下去吩咐,卻不料大殿上的幾個人齊齊跪下,中有一人拱手:“啓稟皇上,城主還有一事交代。”
“說。”鳳于飛冷凝道,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您手中的信封是請柬,玉莊會在一個月後重新開業,城主廣發請柬,舉辦玉展大會,屆時雲家恭請皇上蒞臨參觀主持。”那人鏗鏘有力的聲音又如重錘,叫原本就已經受了傷的鳳于飛傷上加上,一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凰肆瞧着鳳于飛咳的厲害,淡淡的掃了那幾個人一眼,道:“你等下去休息吧。”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但見凰肆的目光漸漸轉冷,也只好應了下來,擡着東西漸次退了下去。
凰肆衆人一走,鳳于飛重重的坐回龍椅上,再也壓抑不住喉頭的腥甜,“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血染黃絹,只把整個案几都照的鮮紅。
長彥連忙小跑上前,以袖口掩住了鳳于飛的嘴角,一邊衝着門口厲聲道:“快來人……”
“退下!”鳳于飛的聲音疲憊又不失威嚴,聽得長彥一愣。
下一刻,鳳于飛已經一把推開長彥,低吼道:“退下!”
那一聲厲吼似乎耗了鳳于飛不小的力氣,話音剛落就劇烈的咳嗽起來,隨着聲音的起伏,不斷有血從齒縫之間外溢,一滴一滴的噴灑在面前的書案上,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面前就一片狼藉。
此時的長彥心急如焚,卻是也耐不住鳳于飛的固執,只能來回在鳳于飛面前逡巡,生怕他有一個閃失。
“皇上!您……”長彥很顯然是不會退下的。鳳于飛如今這樣的狀況,若是他真的走了纔是罪該萬死。
“您這是何苦啊……”長彥低低的把後面的話說完,見鳳于飛停下了咳嗽,連忙遞了茶水給鳳于飛,卻再也沒有向着門口喊人了。
“出去!”鳳于飛一擡手掀翻了長彥手中的茶杯,那杯子“砰”的一聲碎了一地,茶水撒了長彥藏青色的袍子一片濡溼。
長彥收了被碎片劃傷的手攏入袖中,緊緊的咬着脣,只微微退後一步,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此生除非是奴才死了,否則定然不會離開皇上半步的。皇上若是怪罪,就責罰奴才吧。”長彥堅定道。
這一句話又引來鳳于飛一陣咳嗽,他痛苦的以手捂着胸口,帶着白玉扳指的手指捏在一處,指節泛出了一道一道的蒼白印記。
他說不出來是心痛還是病痛,此時已然是神志不清,只要想起來凰肆說的話,就好像能看見雲殤手上拿了一把刀,生生的要把凝歌從他的心上挖走。
若是換成一年前的鳳于飛,會毫不猶豫的把掠奪者置之死地。
可是如今的鳳于飛不能。
這是他自作自受且不說,如今他自己四面楚歌,周邊的人都虎視眈眈,這樣的皇宮容不得凝歌有半分的安穩,與其擔驚受怕,不如遠離這皇宮了。
在凝歌離開的時候,他即便心痛,卻還能自我安慰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至少他後顧無憂,了無牽掛,在這皇宮內,他依舊會是強者。
可是結局永遠都出乎人預料,半路殺出來的這個雲殤,偏生是這時候他最需要的人。
到底是天下蒼生,還是那個女人。這兩個選擇陡然又擺在了鳳于飛面前,可是這一次,他卻已經是別無選擇。
凝歌進宮,凰九勢必狗急跳牆,凝歌已然是經不住折騰。他已經毀了她的容貌身體根基,難道還真的準備要她的性命來換他的安穩江山嗎?
“凝歌,朕……愛你啊!”鳳于飛閉上眼睛,自嘲的說出了最難出口的話。
只是該要聽着的人如今咫尺天涯,是他親手把她送入了別人的懷抱,親手給她做了嫁紗。
“皇上,凝貴妃已經死了。”一個聲音清清淡淡的從頭頂上落下來,似乎是爲了迴應鳳于飛話,又似乎是在諷刺此時鳳于飛的可憐現狀。
鳳于飛擡頭,伸手以廣袖抹了嘴角的血跡,瞧着眼前飛揚的紫色怔怔出神:“你早就知道心水就是凝歌。”
說的是肯定句,毫無疑問的。
凰肆挑眉,手中的摺扇輕微晃動了兩下,那摺扇描了金邊,和凰肆身上穿行的金線融在了一處,晃的鳳于飛一陣眼花。
摺扇帶起來的風吹拂着凰肆垂在額頭的一縷長髮,那長髮飄蕩,飛起又落下,襯得那帶着些許迷離的鳳眼愈加的妖冶好看。
“在心水姑娘走之後才知道的。不過是比皇上早一刻罷了。”凰肆說的漫不經心,眼角的弧度也跟着漫不經心的下彎,泄露出些許嘲諷,唯獨沒有往日裡的溫潤。
“長彥,退下。”鳳于飛皺眉,淡淡的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長彥。
長彥猶豫了一下,卻終究是應聲而去,臨走時候順手幫兩人關上了門,召來門口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低聲吩咐道:“只好好看着不準人進去,裡面有任何動靜沒有吩咐都不準進去。”
侍衛們齊齊道:“是!”
長彥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宮門,轉身剛想走,卻見着門口匆匆忙忙跑過來一個小太監,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了長彥面前,屈膝就給長彥跪下,又在那臺階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哭道:“公公,煩勞您通傳一聲皇上,就說我家主子不好了,這時候在牀上躺着昏迷不醒,夢裡都念叨着皇上呢!”
長彥細長的眉毛皺在了一處,仔細看着那小太監,卻正是長歌殿新晉的主子彥貴人身邊伺候的大太監。
“怎麼回事?”長彥並沒有進去通傳的意思,只是裝作關心的姿態連忙問了一句,順勢攙扶了那小太監起了身。
別人不知道那長歌殿的主子是怎麼回事,長彥卻是清楚的很。那彥貴人在後宮並不起眼,一直以來甚至只能居住在一開始進宮時候的儲秀宮,若非是凝歌假死之後故意在皇上跟前祭拜凝歌亡靈,鳳于飛也不會心軟提拔這樣的主子住進長歌殿。
原本長彥還覺得皇上能轉了心思,減少痛楚,叫長彥住進長歌殿裡也算是無可厚非了。如今看來,還當真是擡舉了這主子。
只是皇上不肯動,他一個做下人的自然也張不了口,只白白糟蹋了那長歌殿,滋養了一個凝歌,卻迎來一個壞了根基的。
鳳于飛留着彥貴人,自然是有他的理由。長彥猜不透,但是也知道事關重大,不能太多提及,對於長歌殿那裡,能應付就應付了。
只是從凝貴妃遠走雲城之後,皇上只把自己關在乾坤宮,就連後宮的邊緣都不曾擦過,而這彥貴人,已經是這短短一個多月裡面傳了六次身體不痛快的消息了。
其中四次都是昏迷不醒的,等到長彥去看,卻發現彥貴人正好端端的坐在宮裡,仔細妝點過,顯然是等着皇上 呢!
這也是宮裡爭寵慣用的小伎倆了,長彥心中有數,笑一笑也就算是過去了,只是那彥貴人心比針眼小一些,自不量力,自然是要適得其反。如今的鳳于飛再聽到這樣的消息,怕是連叫長彥去的想法都不會有。
長彥等了許久,只聽得那小太監嗚嗚哭泣的聲音,且聲音越來越大,顯然是非要鬧到裡面的人聽見爲止。
長彥在宮中待了這半輩子,隨着鳳于飛見過那麼多的場面,哪裡會不知道這小太監心裡到底打的是什麼樣的小九九,隨即不耐道:“好了好了!雖然不是男人,你的眼淚也總要比女子值錢一些,在這殿前你哭什麼哭!白招惹了晦氣!你且說說怎麼回事,不說就給雜家滾回去!這時候皇上正在休息,驚擾了聖駕你可負責不起。”
那小太監肩膀不住的抽搐,被長彥的話驚的縮了縮脖子,只是很快又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長彥腳下,抱着長彥的大腿就開始痛哭流涕,邊哭邊道:“娘娘說自己快不行了,只求能見聖上一面。公公,您開開恩,進去幫奴才稟告一聲,奴才感激不盡啊!”
那小太監抱着長彥的腿奮力哀嚎,手上也不曾消停,一把攥住了長彥的手,只把手中一把金簪掖進長彥手中,用兩個人能勉強聽得到的聲音道:“這是咱娘娘的一點心意,還請長彥公公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