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明喝斥道:“住口!”
無爲對他大大出手並口出穢言的時候,悟明尚能理解無爲心中那一片悲傷,而無爲與無垢的互掐卻讓悟明生出了怒氣。
被悟明喝斥的無爲與無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悟明道:“無垢!你怎麼能這樣與無爲說話,別忘了你們可是師兄弟!”
無垢道:“可是師父……”
悟明強硬道:“沒有可是!無爲可是你的師弟!作爲師兄,你應當寬容、理解無爲的心情,而不是這般胡口亂言!”
無垢那一句“莫非你與英施主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的話實在是過了,在場的人皆能明白,可也同時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疑竇的種子,正在默默地發芽、生長。
無垢明白師父悟明的意思。
他低下頭去,不敢再駁悟明的話,可心中的氣憤卻也令他繼續犟着,他不服氣,此刻更不想承認無爲是他的師弟!
無爲聽着悟明明顯護着他的話語,心中愧意更深。
悟明臉上的傷痕顯然是無爲所爲,而無爲只臉上左側臉青腫淤青,再無他傷,意會到陰十七一直盯着他的左側臉看,無爲解釋道:
“悟明師叔並未動手,都是我動手打的悟明師叔,這左側臉上的傷是我自已不小心被地上的物什拌倒,繼而自已摔了撞到了桌角,並不關悟明師叔的事情……”
聽着悟明並未還手,只是無爲一方面的動手之後,無垢心中更加氣憤:
“你還好意思說!你……”
悟明斥道:“無垢!從今夜起,你待在自已禪房中抄寫《心經》,以超度在寺中遇害的兩位女施主!”
無垢氣未消,但連悟明這個當事人都不在意無爲的目無尊長、謾罵暴力,他也只能硬壓下心中未消的怒意應道:
“是,弟子這便去!”
有弟子去通知了無爲的師父悟品,悟品進悟明禪房時便聽到悟明的這句怒斥,又看着滿室的狼籍,及埋首垂目的無爲、已淡下氣憤猙獰面目正準備退下的無垢。
悟品瞭解過情況之後道:“無爲,給你無垢師兄致歉!”
自悟品進悟明禪房,無爲見到師父因他鬧的動靜而親臨監院院,他面帶驚慌又帶着恭敬的眼神站起身。
聽到悟品的話後,無爲不敢有違,即時看着已走到禪房門口準備離開的無垢,雙手合十誠心誠意道:
“無垢師兄,今夜的一切皆是無爲的錯,無爲願意接受悟明師叔、師兄的懲罰!還請無垢師兄莫再生無爲的氣!”
無垢也雙手合十,卻只說了句“阿呢陀佛”便踏出門檻,回自已禪房抄寫《心經》去了。
顯然,無垢心中仍存着氣憤。
對此,悟明也是對自已這個倔起來便像頭牛的弟子沒了法子。
陰十七與展顏在旁也算看出來,無爲這火爆脾性大概只有他的師父悟品大師能制住,瞧悟品一句話,便讓無爲聽話溫順得像一隻小綿羊。
無垢走後,悟明便讓即字輩的弟子整理清掃被無爲鬧得滿地狼籍的禪房,也向無爲表示他並無大礙。
無爲自始至終並未插話說些什麼,只一直在旁觀,見悟明、悟品已各自訓了自已的弟子,他便也不再多言,聽悟明說道沒事之後,他便也讓監院院裡其他四個悟字輩弟子回各自小院去,無需再圍在悟明的禪院裡。
悟道、悟悔、悟世、悟了四名弟子領命,不消會便與各自隨侍的即字輩弟子回到各自的禪院。
走了大半的人,悟明禪院一下子空曠了許多。
每個悟字輩大師禪院中除了隨侍的即字輩弟子之外,便只有一個無字輩的弟子有資格住在自已師父的禪院禪房隔壁,正好與即字輩弟子一左一右,以便師父的隨時叫喚及吩咐。
即字輩弟子主要照顧悟字輩大師們的生活起居,無字輩弟子因着是悟字輩大師收的弟子,平日裡悟字輩大師們有何事要吩咐下面的弟子去做,便是由住於悟字輩大師禪院中的無字輩弟子則是負責傳令。
隨侍於悟明的即字輩弟子法號即幻。
即幻在悟明禪房中收拾着,悟明、悟品、無爲三人則與展顏、陰十七到了禪房中的小院中石桌旁坐下。
石桌只設了四隻石凳,無爲犯了錯,自不敢落座,於是其他四人坐着,只他一人站在悟品身後側方。
悟品道:“無爲無狀,還望師弟大人大量!”
悟明道:“師兄不必多言,你我皆知無爲爲何會如此大發狂性,師兄心中諒解無爲,悟明又豈會怪罪無爲?”
悟品確實未真正怪罪無爲,不然也就不是命無爲向無垢致歉那般簡單了。
聽完悟明的話後,悟品只是一笑,未再多言。
陰十七卻在旁聽出了貓膩,看了眼垂目靜立的無爲一眼後道:
“悟明大師所言,莫非兩位大師皆早已知曉無爲與英小姐之間的事情?”
展顏也有此感,同樣待着悟明、悟品的回答。
悟明聽陰十七的問話後,只看了眼悟品,便由悟品道:
“貧僧與師弟兩人確實早知無爲與英施主之間的那點前緣舊帳,展捕頭與陰快手且聽貧僧慢慢道來……”
無垢是隨侍於悟明禪院中的弟子,無爲則是隨侍於悟品禪院中的弟子。
當初住持大師慈眉讓執客院派一名弟子協助展顏、陰十七、花自來等人查案時,執客院執事悟品便是派的無爲協助。
但凡能讓悟字輩大師收入自已禪院中隨侍左右的,皆是悟字輩大師最得意、最信任的弟子。
就像悟明十分清楚無垢的事情一樣,悟品同樣清楚無爲的事情,這其中包括無爲未落髮前的塵世前緣。
正如無爲對展顏三人所言那般,他瞞了滿寺的人,卻未瞞他尊之爲師爲父的師父悟品,於是自英茵到千光寺中來爲其母齋戒超度的第一日,悟品便知道了無爲與英茵的前緣舊帳。
悟品與悟明向來交情最好,即便不同院,平日裡往來也甚是密切,無爲的事情也是悟品親口與悟明所言,但也止於此。
悟品言明,此事再不能讓寺中第四個人知曉。
在千光寺發生命案之前,寺中也就無爲、悟品、悟明三人曉得英茵到寺中來的意圖並不單純。
而如今看來,英茵帶着不純目的上山,已然成功重新擄獲了無爲的心。
倘若她不死,那麼無爲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會還俗出寺,與英茵成就一段幸福姻緣。
聽着悟品徐徐而道,陰十七耳裡聽着,腦子也在不停地轉着,剛轉到“若英茵不死,那麼英茵必與無爲成就一段幸福姻緣”的時候,她的心忽地咯噔一下,似乎有一瞬靈光自她腦海劃過。
可太快,陰十七有點抓不住,她努力地思索着。
展顏聽着悟品慢慢而道,便也明白了悟明爲什麼會在被打之後,還那般寬宏大量,甚至在無爲動手動口的時候,未曾還手還口的緣由。
理解無爲痛失摯愛的心情,理解無爲一時無法接愛英茵之死的痛苦,所以悟明寧願捱打捱罵,爲的只是想讓無爲心中的傷痛發泄出來。
想到這,展顏看向悟明的眼神已是大不相同,冷淡的尊敬中多了一分敬佩、一分溫度。
陰十七突然問道:“不知英小姐遇害的前一晚,悟品大師可知無爲出禪院與英小姐相會一事?”
話剛落,陰十七眼尾便掃到身體徒然一僵的無爲。
悟明露出驚詫的眼神,顯然是初次聽到這樣的事情。
悟品也是頗爲驚訝地回頭瞧了眼無爲,見無爲愈發將臉垂得更低了,他慢慢回過頭來道:
“這事……貧僧倒是不知。”
展顏、陰十七離開悟明禪院的時候,悟品與無爲尚在悟明禪院中。
一踏出悟明禪院院門,展顏便問陰十七:
“你在懷疑悟品大師?”
陰十七看了眼展顏道:“在真相未明朗之前,寺中的所有和尚皆有嫌疑。”
這明顯是敷衍的話。
展顏微皺了眉峰:“不說說?”
終於聽出展顏話中的不滿,陰十七無奈地對他笑了下道:
“也不是我不想說說,只是現在這個想法還不成熟,現在說出來,大概你會覺得那不過是我的臆想。”
展顏道:“沒事,你臆想的東西多了去了,我不是都聽過了麼。”
陰十七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後道:“那好吧,我們便來做一個假設……”
假設在無爲夜會英茵的那一晚,無爲並沒有告知悟品,但悟品卻是知道的,不管是無意中曉得,還是有旁的巧合,反正假設悟品其實是知道無爲夜會於英茵這一件事情的。
展顏插話道:“即便悟品大師知道夜會一事,那又能說明什麼?”
陰十七道:“以悟品大師對無爲的愛護,倘若那夜悟品大師有跟去客院外的大樹下,偷看偷聽無爲與英茵私會的全過程,並知道無爲心中的動搖,那麼在知道自已極爲寵愛的弟子萌生了還俗的念頭之後,展大哥覺得有沒有可能……”
她未再說明下去,只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展顏看。
展顏雖覺得陰十七這個假設正如她自已所言,還真是一個臆想,但他同時也覺得這無不可能,而陰十七意欲未盡的話,他也想到了那個可能。
但,真有這個可能麼?
倘若真有這個可能,那麼無爲那串送給英茵後失蹤不見的紫光檀佛手串,要麼被丟在何處,要麼便在悟品手中!
展顏沒有應聲,陰十七卻也感覺到他已想到了與她同樣想法的可能。
兩人出了監院院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潛伏在離監院院院門不遠的一角暗處。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時間,悟品與無爲並肩踏出監院院院門,無爲提着燈籠緊隨於悟品身側,小心地爲悟品照着路。
夜裡光線昏暗,原本是看不大清兩人臉上的神色,但展顏是習武之人,眼力自比普通人要比,而陰十七剛因着異能,五感倍強,在夜裡視物的能力甚至比展顏還要好。
只見悟品神色嚴肅,無爲卑下中帶着小心翼翼。
直到兩人走過,展顏與陰十七方自角落暗處走出,陰十七道:
“看到無爲臉上的神色了麼?”
展顏點頭道:“就像是一個剛犯了錯的孩童,跟在將他領回家中的大人身側,即想討饒又不敢開口。”
沒錯,無爲的神色便是如此。
既有點剛剛犯了錯後恐被狠狠責罰的提心吊膽,又有點習慣性的卑微低下。
陰十七道:“我們得再找無爲好好地談談。”
離子時還有半個多時辰,陰十七決定在看英茵的亡語之前,她與展顏可以先去找一趟無爲。
來到執客院,院門關着,依着老法子,展顏施着輕功帶陰十七翻牆入內,當真鬼鬼祟祟。
做官差做到這份上,幸好兩人並非先河。
往往爲了查案需要,很多時候官差都會這樣使各種小手段,爲的只是達到查到關健線索的目的。
進了執客院後,因着先前兩人已去過監院院,執客院的建築格局又與監院院一模一樣,於是兩人找起悟品的禪院倒是也沒那麼難,當然也沒那麼精準就是。
八大執事所在的大院通常只關着最外面的大院院門,進了大院之後,各個禪院的院門皆是不曾關上的。
展顏、陰十七進了大院院門之後找悟品禪院所在之際,倒是不必再翻牆。
找了兩個禪院並非是悟品禪院之後,在第三個禪院裡兩人終於找到了。
之所以這般確定,是因爲兩人一踏過悟品禪院院門時,便看到了跪在一間禪房門前的無爲。
陰十七與展顏四目相對,眼裡互通着一個信息——無爲跪着的那間禪房必定便是悟品的禪房了!
無爲無聲無息地跪着,腰板挺得很直,雙手垂於兩側,面向禪房房門,雙眼一直盯着門板,似乎要在門板上盯出兩個窟窿來。
陰十七被展顏按在禪房前小院子裡靠牆的一個花圃中蹲着,她悄聲道:
“看來悟品大師也並非真的未曾怪罪無爲,這剛一回執客院,便讓無爲跪在他門前,顯然是在責罰無爲,就是不知……”
展顏接着道:“不知是在罰無爲今夜在悟明大師禪房中鬧的那般大動靜,還是在罰無爲私會英茵一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