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理解你的顧慮。”傅縈並不認爲顧韻是一個寧肯委屈自己也要平息事端的軟弱之輩。只是相處這段日子,她也察覺的出他是個很大男子主義且極爲重視功名前程的男人,他或許與時下大多數男子看法都相同,卻不是她所認同欣賞的。
想到“欣賞”二字,就難免想起方纔在臥房裡那個莽撞的蛇精病紅透了的臉,傅縈臉上不自禁的泛紅。
顧韻見她雙眼瑩然的含羞模樣,心裡不受控制的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素來無心情愛的人,也禁不住想多看她幾眼,想多對她好一些。
顧韻低沉聲音放軟了不少:“你能理解我當然最好了。我也是擔憂你不能理解。昨日回去半宿也沒睡好,怕你誤會,也怕義母多想。”
“我娘當你是親生兒子一樣的。”傅縈是在告訴他,因爲當他是親生兒子才報了希望,現實卻往往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顧韻只當宋氏萬事都會如對親生子一般包容他,且宋氏大多數時候的確是如此的。他放下心來,就笑着問傅縈:“過些日子天氣好些,趕着我休沐的時候帶你出去遛馬可好?”
詫異的望着顧韻,一個男子,邀請個女子出去遛馬真的好嗎?
即便原主對顧韻再多信任和在乎,傅縈畢竟沒有繼承全部的記憶,也不能將所有感情一併接納,是以顧韻的邀請她不覺歡喜,只感防備。
“我還是不去了。也沒心思出去。”
“正因這段時間家裡事多,你一直悶着怕別悶出病來,纔想帶你出去散散心。咱們也不走遠,只是在城周圍繞一繞,去廣緣寺上柱香也好,叫上義母同去,義母騎術精湛,最喜歡遛馬了。”
傅縈聽到廣緣寺,難免就想起那處出名的齋菜。只不過她對馬有陰影,又不善騎。而且又是顧韻邀請的。她就只搖頭道:“多謝墨軒哥哥的好意,守制期間,我還是在家裡多抄幾本經書,多爲父兄祈福爲妙。不想在出去了。”
顧韻覺得傅縈去不去都不打緊。要緊的是宋氏答應。也就不再與傅縈多爭論。“出去是想讓你散心,自然主要都依着你的意思。你若不喜歡咱們就不去了。”
他是哄着她說話的,低沉聲音溫柔的連顧韻自己都覺得陌生。
傅縈警覺的汗毛都快豎起來。好端端的對她的態度發生改變,其中必有內情,傅縈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顧韻見她粉面桃腮眼含秋水的俏麗模樣,越加想對她再好一些,就與她說了一會兒閒話,最後才道:“我纔來時,聽人說是你們府上失竊的東西有線索了。義母是不是將兩個知道內情的人送到衙門去了?”
傅縈昨兒發燒,夜裡睡的恍恍惚惚時的確是聽宋氏似說過要將柴房裡那兩位送去官府的話。
“難爲你如此關心,並非你職權之內的事也要在意。”傅縈感激的笑着。
“自己家中的事,哪裡能不在意呢。”顧韻莞爾,笑容爽朗:“你就不要與我客氣了,當我是你的親人便好。”
傅縈很想說她做不到。因爲她心中藏着對他的芥蒂,已經不可能如剛剛醒來時候那般將她看作是一個哥哥。
其實人與人之間若真正失去了最基礎的信任就會變得如現在這般悲哀,時刻防備別人,何嘗不是在懷疑自己和人生。
顧韻並不知傅縈心裡早已經滄桑片刻,心中想着待會兒見了宋氏再商議去廣緣寺的事,隨即不經意的問:“我看蕭護院對你很是忠誠,他的身份絕對不一般,他到底是哪裡來的?家裡是做什麼的啊?”
若是傅縈還是一隻喵星人,這會子怕是渾身的毛髮都會豎起來。她心下警覺,柔柔的笑着:“他的確是身份不同,我也是纔剛發現的,若說他來自於何處我卻是不知道的。”
“是嗎?”顧韻狐疑的很,卻知道女子都很敏感,不好用懷疑的眼神去看傅縈,免得惹了她不快,就道:“那平日裡你們若見了面,都會說些什麼?”話及此處又急忙補充道:“七妹妹不要誤會,我也是擔心你,若真正是有壞人潛在你身邊想要矇騙,不防備起來卻是不行的,你也知道,現在許多人都在好奇義父留給你的遺書上到底是什麼內容。”
顧韻如此開誠佈公,倒是讓傅縈十分意外。看着他端正俊朗的臉,其實心中對這樣面容的人很難生出懷疑和抗拒。但是敏銳的第六感的確讓她感覺到了顧韻的不一樣。
她纔剛知道蕭錯的表字是叫無憂,且她還覺得熟悉,那麼蕭錯必定是一個很有名的人,否則也不會讓原主這樣不出深閨的人有印象。
但是這個線索她是不會告訴顧韻的。
傅縈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護院,我在內宅,我哪裡會與一個護院有什麼交集。”
她回答的滴水不漏,着實讓顧韻找不出任何破綻。
可是越是如此滴水不漏,才越是可疑。若非非常親密的人,那日他們會那麼熟絡的說話嗎?那人言談之中對傅縈會是不講道理的維護嗎?傅縈又哪裡會嬌嗔他是笨蛋?
那樣親密的互動,明明就是早就相識,若再仔細想想,他們或許還彼此有些意思。
有了這個認知,顧韻心裡就彷彿被塞進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難受,想不到傅縈一個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會讓蕭錯那樣的無賴給看上了,而她又沒表現出來抗拒。
顧韻不想逼迫傅縈,免得她對他反感,就只道:“罷了,你既然不知道就算了,只是你要記着。這人並不是個尋常人,你要有防備之心,可不要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知道了。”傅縈垂首回答。已經失去了與顧韻說話的興趣。
顧韻也瞧得出她似有些蔫蔫的,就笑着道:“你也乏累了,快回去歇着吧,還在病中呢可不要再勞累。”
傅縈也不與他客氣,起身屈膝道:“那我就回去了。墨軒哥哥呢?”
“我等會去看看義母。你先去吧。”
傅縈笑着道別,就回東跨院去了。
宋氏從上院回來就去見了顧韻且不說,單說蕭錯蹲在廚房後頭巷子裡,手中拿着一根樹枝在地上亂寫亂畫。還笑的滿臉傻氣。
阿圓和阿徹瞧着都擔心的很。兩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阿圓湊合到蕭錯近前,陪笑道:“主子。您遇上什麼好玩的事兒了?說給我來咱們一起樂一樂。”
蕭錯聞言回神。斜了阿圓一眼:“就你機靈。”
“爺。不是阿圓機靈,是您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了。”阿徹無奈的道:“從前您是可是喜怒不行於色,高深莫測的一個人。怎麼自從到了武略侯府,您的心思就特別好猜了呢。”
阿徹平日裡忠厚木訥,並不是話多的人,他這樣說法,當即說的蕭錯好奇心起,“哦?你倒是說說你猜到什麼?我怎怎麼就喜怒形於色了?”
“那還不好猜,您最近不是發呆就是傻笑,這樣時候通常就該是想到七姑娘了。”
阿徹說的十分肯定,蕭錯聽了卻有一瞬的慌神,喃喃道:“是這樣嗎?”
“是啊,主子,是不是七姑娘又辦了什麼有趣兒的事讓您高興了?”阿圓不敢直接問,只好如此迂迴着說話。
蕭錯搖搖頭道:“那倒是沒有,只是我瞧上她了。”
這已經不是秘密了好麼!這段日子只要提起傅縈他就神采奕奕,一顆心都被她的事牽絆着,因她的喜怒而喜怒,這樣肯定是瞧上人家了。
見二人都是一副瞭然神色,蕭錯認真的道:“你們不懂,我是心意已定,一定要對她負責的。”
負、負責?!
蒼天啊!不近女色的主子居然轉性了!
主子十四歲時身邊就被塞來乾乾淨淨的美女四人,如今都還一指頭沒碰過,只好吃好喝養在身邊呢。別人是不知道,可他們知道,他們家主子對女子是寧缺毋濫,不喜歡的一指頭都不會碰。有傳言說主子有龍陽之好。還有人說主子那方面不行,以至於到現在還沒有個一兒半女。可到底怎麼回事,阿圓最清楚。他是貼身伺候的,出門在外褻衣都是他來洗,最近洗衣裳時每天都能洗到髒污可疑的褻褲。
阿彌陀佛,菩薩顯靈,主子終於開竅了,這下子不用洗那種髒污了!
“既如此,要納妾也要趁早定下,七姑娘雖然家世不行,可到底容貌生的俊,求娶的人也多着呢。”阿圓出主意:“不如過一陣子解決了這裡的事,就與武略侯夫人說明吧,他們必然是要歡喜答應的。”
阿徹也點頭:“的確是如此。”
蕭錯卻彷彿吞了蒼蠅似的:“你們倆胡說八道的,可不要在她面前也亂說話,到現在她還都不答應呢,若是在聽要給人做小妾,還不掐死我再也不見我了。我壓根兒也沒想委屈她,瞧上人一回,怎麼也要明媒正娶。”
這下輪到阿圓和阿徹吞蒼蠅:“明媒正娶,可是您的親事……”
“我的親事誰說了都不算,我喜歡纔算。”蕭錯凝眉道:“得早些定下來,我看她身邊兒的蒼蠅不少,不懷好意的人更多,若是不提早定親,萬一他被許給別人了我下半輩子上哪兒找這麼好玩的老婆去。”
您到底是要娶媳婦還是找玩伴啊!阿圓欲哭無淚,這會子就算想往上回報也找不到人說,只好勸說道:“主子您自個兒想清楚,您的親事並不是自個兒能做主的。”
“況且奔者爲妾。”阿徹要比阿圓理智許多,只是話說的也難聽:“即便七姑娘沒有與您私奔,如今就已經是您的人了,也算是不檢點,這樣的女子不適合爲正妻,以她的姿貌給您做妾倒是還好。先定下來,免得將來誕下孩兒血統不純,您……”
“閉嘴。”蕭錯面色冷了下來。
阿圓差點想去抽阿徹兩巴掌,真是榆木腦袋說話不講究策略哪壺不開提哪壺!看看他說的都是什麼話啊!這不是成心的惹人發怒麼!
果然,蕭錯擰眉道:“你搞清楚,第一,七姑娘是清白的正經姑娘,若真有過分也是我在撩撥人家,她是我的人,也是我單方面這樣決定的,往後要做的事還多着,路也還長着呢,她玉潔冰清,沒有絲毫不檢點,任何人都不能看低了她!”
兩人被訓的低着頭不敢言語,心裡都在哀嚎:沒有首尾您還嚷嚷着“負責”,?那是負的什麼責啊!
“其二,我若能娶她,必然是八擡大轎十里紅妝的娶,若是不能迎娶,我也會帶着她遠走高飛,什麼禮法現實都不是能夠綁縛我的藉口。也不存在你說的什麼做妾,孩兒血統不純,老子將來撒種會不純?!”
“是,屬下知錯了。”
蕭錯見兩人都不言語了,他也氣悶的不說話。
片刻後才道:“修書一封送回去給我大哥,命人繼續打探,看看信是否落在我大哥手裡,他如今下落如何。”
“是。”
阿徹領命下去,蕭錯呆不住了,就又一次潛入了內宅。
傅縈這會兒纔剛更衣妥當,因宋氏去上房請安至今未歸,傅縈放心不下,就讓梳雲去上院打探。
蕭錯等了許久才聽見裡頭傅縈吩咐珍玉去廚房吩咐午膳的菜譜,確定屋內沒有旁人了,他就迫不及待的翻窗進來。
“七姑娘。”
帳子裡的傅縈原本已經快睡着了,聞聲倏然一個機靈起身,頭腦還有些發昏:“你,你怎麼又來了!”
“我有事要與你說。”
“有什麼事往後不能說的,偏要你幾次三番的來闖我的臥房!”傅縈羞惱不已,見了蕭錯都有心理陰影了。
蕭錯委屈的站在牀畔,“我其實是來告訴你,我已經決定娶你爲妻了。”
傅縈被雷的喵軀一震,“你放什麼厥詞……”
“我是認真的,我既然看到了你的那個,那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記着,我一定會娶你爲妻,回頭有機會我就與武略侯夫人提親,將你我的婚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