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宇原本自信滿滿,以爲憑自己的能力足以來個硬吃,將天京城連同洪宣嬌一同拿下。然而一上手,他才知道自己嚴重錯估了形勢。
他這次東下,共帶了三十七個氣功好手。洪宣嬌麾下還有十多個會氣功的,這個他也知道。然而以三對一,無論如何總該有勝無敗。只要搶佔監國府、大都督府和天京鎮守使衙門,整個天京城可以說就算收入掌中。有了中樞名義,又有王韜在外配合,收拾掉整個太平天國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周星宇第一時間就派出了三十人,二十人搶佔監國府和大都府,十人搶佔天京鎮守使衙門。光憑這些人直接殺上門去當然是不行的,所以每一路都有一個洪系重臣領頭,手上還拿了洪天王的堂皇詔書。這樣既有名義又有武力,才能鎮住衙門裡的中下級官員,第一時間使之重新運作,以便形成勢力的滾雪球效應。不然,一味大砍大殺,最後光搶個空房子和一堆檔案、文書什麼的,又有什麼意義?
周星宇自己則帶了七個好手,緊密護衛住洪天王。他此次東下,在自己的構思裡,殺徐還是小事,最重要還是搶奪天京的大權,以便奠定自己在王韜麾下第一人的地位。
然而,幾路人馬派出後,卻久久不見迴音。周星宇起初以爲必然馬到成功,所以也沒安排足夠的信使。只想着拿下幾個衙門後一邊抓權,一邊派人回報也就是了。然而幾路人馬泥牛入海,周星宇漸漸不安起來,想了想,他從手上剩下的七個人中選了三個,讓他們急速出去打探一下。
半個小時後,一個信使渾身是血的殺了回來,只說了兩個字:“被圍、血戰”,便已不支倒地。
周星宇震驚無比。他怎麼都想象不出,自己一手訓練出的好手,怎麼可能會被洪宣妖以劣勢的人馬困住。
要是這三十多人損失殆盡,周星宇恐怕也只有立刻逃走一條路可選。所以他稍一沉吟,就命令身邊的最後四人留下兩個護衛洪天王,他自己帶了另外兩個直奔監國府而去。
洪宣嬌開府已久,在太平天國聲望早著。若不將之拿下或是格殺,光佔了幾個衙門意義也並不很大。以她的名份和威望,隨便逃到哪裡,都能接過權力對抗天京。所以此女是必然要第一時間除掉的!
時局危急,周星宇也顧不得藏拙,直接帶人飛身上屋,展開身法電掣而去。
大都督府位置與監國府相連,兩個官衙彼此是打通的,不經過正門即可直接往來。洪宣嬌目前兼任大都督,總攬天下兵馬。徐簡爲副都督兼徵東大將軍,都督海外諸軍事,在江寧國都開府,並不到大都督府辦公。
此外老將胡以晃任都督同知,秦日綱爲都督僉事。兩人都有侯爵虛封,乃是除開國五王以外,金陵長公主和江寧侯以下的第三、第四號人物。所以秦日綱對立儲之事表現曖昧是很正常的。洪秀全上臺,兩人難道還指望能更進一步?不被當成公主黨、侯爺黨撤職查辦恐怕就算不錯了!
周星宇帶人一路急趕,到達監國府時,天色已近黃昏。從早上徐簡遇刺,到天王府緊急商議得出方案。然後遴選人手、書寫詔書並用印,再將人派出,便已經是近中午的時分。等到發現不妙,派出信使,又花了不少時間。所以周星宇親自趕到現場時,時間已是春日的傍晚,天色已經開始昏暗。
周星宇不經正門,直接從空中飛渡過去。騰在半空,他便聽到了慘烈的廝殺聲。循聲而去,一會兒功夫,他就看到一幕奇景。
深廣無比的監國府內,有一大片建築已經接近全毀。在殘檐斷壁之間,周星宇看到幾個不成人形的部下已經陷入絕境,正在進行最後的垂死掙扎。
在他們的身周,一羣羣紅巾裹頭的“蟻兵”正在發動一**毫無止歇的攻勢。周星宇一眼即能看出,這些人身手平庸,絕無氣功在身。然而厲害的是,他們配合純熟而且悍不畏死。每一波衝擊都留下一地屍骸,然而同時也都能給周星宇的部下添加若干道新傷。
在包圍圈的最核心處,最後三個氣功好手背靠着背,正進行着絕望的抵抗。這三個人全都衣衫襤褸、滿身是血。顯見氣功損耗太巨,以致於連自身的傷勢都壓不住了。剛纔的一波進攻中,三人一同斬殺了敵方二十多人。然而每個人都添加了三、五道不等的傷勢。其中一人右臂的新創直可見骨,鮮血噴濺得滿頭滿臉都是。
而且,敵人仍在源源不斷的上涌。砍殺掉最前面的一圈,僅僅只是緩得一緩,後面的紅巾戰士或先搬開屍首,或直接踩着同伴的屍身就那麼悍不畏死的直衝上來。在一片百丈見方的區域內,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屍體怕已有成百上千,然而這些紅頭蟻兵似乎完全不怕犧牲,仍然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一**發起衝擊。甚至受了流腸斷臂的重傷,都沒有人哪怕是呻吟一聲。
戰場上除了兵刃相交或是利刃割開皮肉的聲音外,絕無其餘雜音。一種無比肅穆和妖異的氣氛,令觀戰的周星宇都禁不住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稍稍愣了一下,紅巾裹頭的蚊兵們又已發起了一波衝擊。隨着十七八個蟻兵倒下,一個周星宇的部下突然大聲慘呼起來。原來一隻手臂竟然生生被一個蟻兵捨命砍斷。
周星宇驚醒過來,立刻一個“流星飛墜”,從屋頂直落入戰場。人未落地,兩道狂飆已當先擊到,硬生生從人潮中掃出了兩條空闊的通道。周星宇一把抄起那個重傷的下屬,喝道:“走!”
喝聲中他閃電般拍出兩掌,場上的兩個下屬都發覺身體被一股柔和的巨力推動,呼嘯着沖天飛起。屋頂上的兩人心領神會,當即飛身接過同伴。
周星宇橫空殺出,眨眼功夫就救出了三個下屬。正要撤出,突然身後有人冷笑道:“既然來了,就別想着再走!”
嗖嗖聲中,足有十多個高手從地下現出,高高低低守住了四面的去路。周星宇飛速掃了一眼,發現這十多人有男有女,年輕大小不一,顯然應該就是天京城裡碩果僅存的那票氣功好手了!
周星宇一邊環顧,一邊飛身而起,越過七八丈空間,想要與兩個無傷的手下會合。
如今形勢不利,周星宇已經做了拋掉傷者輕身逃脫的準備。看這兒的情形,就知道另外兩邊也好不了多少。暫時看來只能先取守勢,三十六計走爲上!
周星宇身形一動,十多個好手中立刻分出三個截了過來。周星宇將同伴往腋下一夾,右掌聚起磅礴氣勁,一掌就往正面的那個敵人揮了過去。
那人立刻揮掌相迎。掌勁相撞,只聽一聲巨響,那人倒飛出數丈,將一棟房子撞塌了半邊。周星宇也是身子一僵,感覺對手掌力沉雄剛猛,反震力令他胸口隱隱生疼。
就那麼稍稍頓了一頓,左右兩邊的敵人已同時攻到。一個人用的是劈空掌,另一個則使出百步神拳。兩道勁力一柔一剛,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
無奈下週星宇只能拋掉手中的部下,左掌抵住一道劈空掌力,右手則兜了個孤斜斜劈出,從側面反攻發拳打來的敵人。
左邊那人與他掌力對撞,突然發覺對手的勁力生成一道漩渦,剎那間竟將自身的勁力完全抽空。而右邊那人卻覺對方的一斬之力陡增一倍,吃驚下只能立刻撤招閃避。
然而已經遲了。周星宇的身子就象彈丸般蹦起,精確之極的截住了他的閃避線路。那人剛移出數尺,周星宇的右掌不容分說橫掃過來,無巧不巧的正好打在他的背心上。那人口噴鮮血,象子象一捆破布似的飛出數丈,砰的一聲重重墜地。
左邊那人吃驚之下立刻急退。然而只見眼前黑影一閃,周星宇已經鬼魅般追到身前,左掌一起,泰山壓頂凌厲擊下。
那人氣凝雙臂勉力一擋,嚓的一聲,卻是他的雙臂同時折斷。周星宇這一掌餘勢未止,重重擊到對方頂上。只聽一聲悶響,那人已經象一堆爛泥癱到地上。
周星宇還沒擡起頭來,耳中已經聽到清脆的嚓嚓兩聲。他心中微震,急速擡頭看時,發現就在自己左側不遠處,一個宮裝的貴婦已經象拆玩偶般將他的兩個手下拆成了一堆破爛零件。
“洪宣嬌!”剎那之間,周星宇的瞳孔急縮,眼中現出一種猛獸噬人的厲色。
紗巾遮臉的洪宣嬌擡起頭來,若無其事的笑道:“尊駕既然來了,我看也就不用走了!”
周星宇深深的吸了口氣,整個人立刻有如一把出鞘長劍,散發出一種無比凌厲的氣勢。不用眼看,他就已經清晰的感應到四下的好手已經開始合圍。若是沒有意外發生,這回怕是凶多吉少。然而投降這種事,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夜幕漸漸沉降。天王府中,洪秀全與留在身邊的忠臣蒙得恩都已經心中發虛。
洪秀全忍不住問道:“蒙——”
突然窗戶嘩啦一聲被人打破,搖曳的燭光下,有人閃身衝了進來。
一左一右貼身緊護住洪秀全的兩個高手裡,左邊那個立刻搶上一步,擋到了洪秀全的身前。
那人急忙揚手,說道:“不要誤會,我——”
不等他將話說完,洪秀全身後的一堵牆壁已被完全破開。飛濺的碎屑明顯被偷襲者的勁氣凝聚,狂暴的向洪秀全的背心打去。留守在洪秀全右手側的保鏢顯然受過重託,奮不顧身的用身體將洪秀全遮住,同時雙掌合攏推出,要用磅礴氣勁將襲來的磚石掃掉。
轟的一聲,氣勁與碎屑正面對撞,那個保鏢身子劇震。一條鬼魅般的身影以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斜射過來側肩一撞,那個保鏢就象被火車撞中,身子呼的飛了出去。那人左手輕揚,便已拍中了洪秀全的背心。
“住手!”破窗而入那人目眥欲裂,全速飛掠要截住此人。然而洪秀全身前的保鏢立刻盡責的擋了上去。倉促之間,那人哪有餘暇講明來意。他拼得自己受傷,突然騰空高躍。砰的一聲,保鏢一拳擊中他的左肋,骨頭也不知斷了幾根。但他不管不顧,只是全力一掌向那破牆而入的殺手打去。
哪知掌力剛發,那個殺手輕笑一聲,說道:“國舅爺不必搶功,小妹我讓給你就是!”
聲音嬌柔,竟然是個女子。說話聲中她用掌勁輕輕一引,洪秀全身不由己,突然整個人騰空飛起,向着空中發掌那人撞了過去。
那人大驚之下急收掌力,左手輕輕將之接過。然而人一入手,他的全身就是一震。洪秀全全身綿軟,頭顱低垂,顯然那個女殺手的掌力已將他的脊骨乃至五臟全都震碎。
那人在剎那間完全愣住。沒想到好容易覓得一個助天王脫困的時機,千趕萬趕,居然還是遲了一步!
趁他發愣,那個蒙面的女殺手大聲道:“國舅爺,你大義滅親,已經爲長公主立下大功。一個實封的侯爵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她在話語中運上了內力,一字字全都清晰的傳入所有人耳中。一聽之下,兩個保鏢驚怒交加,捨身忘死的攻了上去。
這個趕來救駕的正是被楊秀清收服的國舅爺賴漢英。起初楊秀清以其半人半妖的威勢,強行懾服了他。又給出傳授氣功的優遇,恩威並加使之成爲自己手中的一塊政治招牌。其後他又輾轉臣服於好幾個強人手下。由於一直沒有好的機會,他只能將異動深深壓住。好容易天賜良機,賴漢英趁着洪宣嬌率衆與周星宇死戰,偷偷溜出,想要帶走洪秀全,擺脫受制的局面。哪知竟然是如此一個結果。
失神之下,賴漢英連受兩下重擊,口中噴血,手上的洪秀全也無力的軟垂了下去。
趁他吸引住兩個因失職而急於報復的保鏢,破牆而入的女殺手急速閃身,只一個縱躍,便已經在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殿內,看着兩個保鏢捨身忘死,將無辜的賴漢英打成一癱爛泥,蒙得恩臉上卻並無大勢已去的絕望。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詭異的射出一種狂熱之色!
監國府裡,一場大戰已經收尾。周星宇在絕境下小宇宙爆發,一口氣居然將洪宣嬌僅剩的十多個好手幹掉了大半。也間接造成了賴漢英趁亂裝死溜掉。然而有洪宣嬌這個太乙門下有數的高手掠陣,周星宇掙扎得越激烈,只有失敗得越徹底。最終滿身是傷的他被洪宣嬌欺近身去一指點倒,天京城內這場規模不大卻破壞力驚人的大戰就此終局。
擒下週星宇後,洪宣嬌也是心有餘悸。上午她與朱由札剛打算派人暗算洪秀全,不料敵人卻已搶先攻上門來。起初猝不及防,幾乎吃了大虧。關鍵時刻全靠朱由札機變百出,建議先棄後取,一邊讓出實利拖住對方,一邊暗暗調兵遣將各個擊破。
洪宣嬌見他說得在理,當即採用了此策。她以身爲餌誘住來襲者的主力,與對方在寬闊的監國府內捉着迷藏。暗中卻令朱由札和朱慧仙等人兵分幾路,一路偷偷調來一批受過特訓的死士,堵住了所有外圍的要點。另一路分別調動了火槍兵和氣功好手,先反攻鎮守使府得手,全殲了此路敵人,然後由外而內反攻監國府。
此戰洪宣嬌有心看看按徐簡的方式調教出的死士戰力幾何,所以採用了自己率高手封住外圍,卻用這些死士與敵拼消耗的殘酷方式。
一場大戰下來,果然硬生生將二十個氣功好手拖死。雖說損失大了些,然而考慮到這種炮灰死士可以量產,效果可以說十分驚人!
大戰之後,洪宣嬌仍然心有餘悸,既驚這些好手來歷不明,又驚徐簡此人果然手段通天,竟能想出這種洗腦方式,硬是將一批低劣的炮灰改造成了可以正面硬拼氣功好手的死士!
她出了一會兒神,又突然驚醒過來。提着俘虜輕輕躍下地去。
剛到書房,她便看到朱由札早已在燭光下等着。洪宣嬌將周星宇隨手丟到地上,感嘆道:“坦白說,突然之間,我倒是不太想殺徐簡了!”
“這又是怎麼一說?”出乎意料,朱由札倒是很能沉得住氣,並沒有一觸即跳。
洪宣嬌斜睨了他一眼,嘆氣道:“你看今天,要不是徐簡預先讓我打造了這批悍不畏死的‘傀儡死士’,恐怕這一劫我就過不了!”
“所以你想留下徐簡性命,將他控制起來爲你所用?”朱由札念頭一轉,立刻便猜出了洪宣嬌的心意。
洪宣嬌擊掌嘆息道:“提頭知尾,說起來你的智力也不在徐簡之下,然而很可惜,你的性格太驕傲,註定了是寧死也不肯屈服的!”
“而徐簡就不一樣。他不太講究臉面。大多數情況都能隨遇而安,控制他至少有理論上的可能,是這樣嗎?”朱由札眨巴着眼睛,繼續替洪宣嬌說了下去,“所以你甚至改了主意,打算留他一命,而反過來將我這個盟友殺掉,沒有錯吧?”
此子竟然如此機敏,洪宣嬌不由微吃一驚。然而她自信在絕對的實力下,朱由札這一點智力上的優勢根本翻不了盤。她收起笑容,淡然說道:“朱君如此聰明,倒是剩了我的很多口舌。不錯。你的價值比徐簡要小得多。你倆既然勢不兩立,我不殺他,當然就只能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