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干城(七)

他今天不想再談任何不愉快的事,他只想開開心心地分享一些將士們勝利的喜悅。最近這幾年來,他這個皇上當得太累了,對外從來沒正經打贏過任何一仗。而這次,雖然功勞主要是屈突通、堯君素等人的,但他這個皇帝畢竟坐鎮雁門,踏踏實實當了一回誘餌不是?

“陛下不再是當年的陛下了!”本來還打算上前直言相諫的來護兒等人搖搖頭,將話全部吞到了肚子裡。想當年,楊廣曾帶領大軍打得來犯中原的突厥抱頭鼠竄,在凱旋歸來的路上一邊整飭邊境防務,一邊還沒忘了如何向當時的先皇陛下請旨,免除被突厥騷擾地區的稅賦,以求各地儘快恢復生機。而現在的楊廣卻爲了一場慘勝而忘乎所以,不但不記得撫慰士卒和百姓,而且連危及到自家皇位安全的罪行也輕而易舉地放了過去。

“大隋沒希望了!”逃過一劫的裴寂悲哀地想。宇文化及兄弟寧死不出賣同謀的行爲讓他感激,但楊廣赦免宇文化及兄弟死罪的決定他卻非常地不滿。爲上位者有爲上位者必須遵循的準則,如果他連危及到自身安全的行爲都可以容忍的話,以後其他人謀反,也就失去了應有的忌憚。

衆文武平素受盡宇文述的欺凌,很多人心中積怨頗深。今天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機會看到老傢伙倒黴,誰料事情到最後平平淡淡地揭過去了,因而都極其失望。但皇帝陛下已經一再申明瞭他的決定,大夥也不好再出頭自找沒趣。懶懶地恭維了一聲“陛下聖明!”然後便將目光轉向了重新開啓的大殿門口。大夥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目送宇文述父子互相攙扶着離開,緊跟着,便看見幾名衣甲上沾滿血跡的將領大步走了進來。

“臣屈突通(獨孤林、堯君素…)參見陛下,臣等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屈突通等人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站成三排,對着楊廣肅立抱拳。

“諸位千里來援,一洗朕被困雁門之恥,何罪之有?!”楊廣從御案後站起身,快步上前攙扶。“朕就知道你等不會負朕,朕,朕可把你等盼來了!”說到最後,他心情激盪,話語已經有了些哽咽。

“陛下乃我大隋天子,豈容外人冒犯!”屈突通又躬了躬身,迴應。他身上穿的還是上陣殺敵時的重鎧,一動之下,甲裙上金屬片鏗鏘有聲。金殿內原本極其壓抑的氣氛一瞬間便被其坦誠的話語和甲冑聲襯托得雄壯起來,所有人爲之精神一振。

“好,好,朕乃大隋天子,豈容外人折辱!”楊廣毫不避諱地擦了擦眼角,回道。“有你這麼說,朕即便再被多困些日子也值了。我大隋,我大隋…….”

“我大隋寸土不容外寇窺探!”站在最後一排的羅士信不通禮數,見楊廣一時想不起來詞,膽大包天地替他接上了下文。

“對,我大隋寸土不容外寇窺探!”楊廣揮了揮胳膊,彷彿把連日來所有陰影全部揮出了宮門。臉上帶着欣慰的笑,他快步走到後排,“這位想必是羅士信,朕的書房裡有你的畫像。這位是秦叔寶,朕也命人畫過你的像。這位小將軍……”他的目光停留在李世民臉上,覺得萬分眼熟,卻想不起自己幾時見過一名如此年青的貴胄子弟。

“臣唐公李淵次子李世民見過陛下,臣甲冑在身,無法行三叩之禮,請陛下恕罪!”李世民趕緊躬身下拜,自報家門。

“你是表兄家的二郎?”楊廣楞了楞,隨後非常不和時宜地敘起輩分來。

“侄兒世民拜見叔父!”李世民何等聰明之人,知道楊廣此刻想必是死裡逃生喜歡得有些糊塗了,趕緊出言替他解圍。他父親李淵和楊廣是姑表兄弟,所以這聲叔叔叫得理所當然。並且李世民先已經行過君臣之禮,此刻再敘叔侄之誼,也算先公後私,事後有人即便想找茬,也從他的行爲中挑不出什麼錯來。

“好,好,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楊廣托起做勢欲拜的李世民,連連點頭。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多年對李淵的猜忌,心中涌起的只有被親人所掛念的溫暖,“你父親近況如阿,他跟你一同來了麼?”

“啓稟陛下,接到勤王令時,家父正奉命在率軍剿匪,來不及回撤。所以特命我帶領太原城內所有能調動的士卒,前往雲老將軍麾下效力!”李世民唯恐楊廣挑剔自己的父親沒親自前來救駕,小心翼翼地解釋。

楊廣因爲宇文家的事折騰了大半夜,此刻稀裡糊塗,哪還顧得上從別人身上挑刺!放下李世民的胳膊,他的目光又轉回到了第一排的幾個將領身上,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輔國將軍獨孤林,齊王楊暕。“我兒一路辛苦!”他用雙手扳了扳兒子的肩膀,嗓音一點點變冷。

“父皇受驚,兒,兒臣救援,救援來遲,請,請父皇恕罪!”楊暕被父子之間很平常的一個親密動作嚇得一哆嗦,流着眼淚奏道。

自從太子死後,他們父子已經相疑多年。按長幼順序,楊暕現在是理所當然的皇位第一繼承人。但楊廣對自己的這個略有些窩囊的兒子素來不喜歡,所以遲遲沒再立太子。時間久了,楊暕唯恐表現過於強勢擋了其他兄弟的道,做事欲發畏手畏腳。而楊廣對這個已經成年的兒子越發不喜歡,恨不得永遠看不到他才幹淨。

“哭什麼,我又沒死!”人越怕什麼,越會發生什麼。楊廣果然對兒子的懦弱非常不滿,沉起臉來呵斥。

他生氣的原因倒不是完全由於楊暕和獨孤林二人不肯殺入雁門與自己同生共死,而是看到李世民、羅士信、李旭這幾名年青人一個個生機勃勃,而自己的兒子在其中就像鳳凰堆裡的一隻病雞!偏偏這隻病雞的血脈是最高貴的,遠比其身邊的那些人中麒鳳高出百倍。

“齊王殿下想必是見到聖上安康,歡喜得有些過了!”站在李旭身邊的陰世師最爲機靈,不忍看到好好的氣氛被誤解破壞,笑着替楊暕解釋。“此乃父子天性,致純致誠,就是臣站在這裡,也覺得眼眶有些溼呢!”

說罷,他還真用包着鐵甲的手臂蹭了蹭臉,引得周圍文武一片唏噓。大夥都剛剛死裡逃生,誰也不願意煞風景。紛紛出言勸道,“陛下和齊王父慈子孝,我等看在眼裡也羨慕。說實話,這次被困,大夥還真讓家裡人擔心了!”

“是啊,是啊,齊王這些日子指揮大軍在外圍與敵人纏鬥,勞苦功高。我家那幾個蠢兒子,估計聽了老父被圍的消息,只會趴在門口向北而哭!”

聽衆人讚自己父子情深,楊廣看着眼前的兒子也順溜了許多。“窩囊就窩囊吧,反正也沒指望他來繼承皇位。他性子弱一點兒,將來別人繼了朕的皇位後也不會逼他太過!”想到這一層,他心情又好了起來,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這回做得不錯,朕很高興!”

得到楊廣的誇獎,齊王楊暕的身體不禁又晃了晃。過去的四十幾天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希望父親獲救,還是父親被突厥人捋走。一時間,心裡覺得又是高興,又是委屈,眼淚如泉水般向外涌。

“唉,你別哭了,朕這不是好好的麼!”楊廣被兒子的眼裡弄得心裡也是一陣陣發柔,嘆了口氣,安慰,“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應該學着控制自己的心態,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陛下坐鎮雁門,心中料定突厥剋日必敗,所以能做到勝而不喜,敗而無憂。齊王和我等看不那麼長遠,在外日日擔憂陛下安危,勝利之後,自然心情激盪得無法自持了!”陰世師口齒伶俐,再次出言替齊王解困。

“胡說,仗是你們打的。朕困在在孤城中,怎會料到突厥人必然會敗走?”楊廣明知道對方是在曲意逢迎,心中還是覺得很舒坦,笑着呵斥。

“陛下當然早料定了突厥剋日必敗,否則怎會在城中堅守不出。剛剛趕來時,末將還不明白陛下的心思,楞頭楞腦地向重圍裡衝。後來等屈將軍和堯將軍都趕到了,大夥仔細一覈計,發現陛下坐鎮雁門,不就是兵略中常說的‘一點突入,中央開花’麼?否則以陛下之智,諸位大人之勇,豈會被些許突厥蟊賊給困住?”陰世師等的就是楊廣這一問,拱了拱手,大言不慚地說道。

他起初不聽人勸阻,急於表現,結果被突厥人打得全軍盡墨。因此見了楊廣後,立刻大拍馬屁,唯恐過後被對方追究起喪師辱國的罪責來。而楊廣偏偏就吃這一套,本來還覺得自己此番被突厥人弄了個灰頭土臉,無顏面對江東父老。聽完陰世師的話,亦覺得自己此番誤打誤撞,的確恰合用兵之道。眼看着,一張臉上就洋溢滿了笑,臉目光也變得明亮了許多。

“如此說,朕也算有功了?”快步走到陰世師面前,心中大“有知我者陰卿也”感覺的楊廣笑呵呵地問道。

“豈止是有功。若不是陛下捨身犯險,將突厥人死死地拖在雁門周圍。我等在外邊怎可能放得開手腳大打。所以,若論破敵之功,陛下當屬第一!”陰世師擡起頭,望着對方的臉回答。

“這馬屁也拍得忒地無恥!”連最擅長逢迎的參掌朝政虞世基都受不了了,將臉別開,心中暗罵。被困雁門之後,楊廣不是不想突圍,而是根本沒力量自保。宇文士及沒入城之前,他不止一次想在親衛的保護下化妝衝出去。但虧了來護兒和樊子蓋二人苦苦相勸,告訴他騎馬飛奔,大夥沒可能跑得過突厥人,所以才悻悻作罷。

至於料敵機先,指揮若定云云,那更是信口胡掰。這些日子楊廣天天抱着趙王楊杲躲在行宮裡哭,眼皮現在還有餘腫未退,大夥稍一留神便能看見,哪有半分鎮定自若的跡象?

心裡雖然不齒陰世師的爲人,但大夥還得順着他的話向下說。當即有人做恍然大悟狀,上前恭維楊廣的用兵有道,天下無雙。也有人恭維楊廣洪福齊天,使得闔城軍民都沾光,因而逃過了一場生死大劫。已經收了一頂高帽,楊廣自然不在乎多收幾頂,微笑着,把這些恭維全部默認了。

談了會兒主聖臣直的廢話,楊廣擺擺手,將大夥的注意力又領回正題。“若無將士們用命,朕有再多的福氣也守不住這座孤城。屈將軍,你這次安排得着實巧妙。居然想到了分化瓦解之計。經歷昨夜一戰,始畢可汗和骨託魯必然勢同水火。我大隋邊境,至少能得五年安寧。朕觀昨夜看你了你的謀劃,只覺得其中環環相扣,步步緊逼,對手根本沒有任何破解的機會。縱當年霍衛復生,也不過如此!”

“恭賀陛下又得一霍衛之材!”衆臣圍攏上前,齊聲道賀。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這次立了大功,官職肯定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現在官居正三品,幾乎已經是武將的極頂。再向上升遷的話,便是從漢代流傳下來授予武將的不世殊榮,二品懷化大將軍和從一品驃騎大將軍了。有道是花花轎子人擡人,這個機會不去錦上添花的人簡直是傻子。因此文武百官紛紛出言,懇請楊廣褒獎屈突通等人破敵之功。

“嗯,屈將軍有大功於國……”楊廣手埝鬍鬚,微笑着沉吟。宇文述家的兩個兒子闖了大禍,此刻他身邊的確需要有一個能取代宇文述的老臣來穩定軍心。屈突通爲人剛正,事君忠直,也的確是個合適人選。想到這,他便欲當衆加封屈突通。誰料話還沒說出口,對方卻搶先回答道:“陛下且慢,末將不敢冒領戰功!”

還有向外推讓賞賜的?羣臣楞了楞,面面相覷。

“此計出自李將軍之手,末將只是依其言,從其策而已!”沒等衆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屈突通後退半步,拉起李旭的手向大夥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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