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脫籠的鳥

脫籠的鳥

簇簇一夜數驚,哭吵不已,明天一早,我就催着母親快放奶媽她們動身回去了。母親買了許多吃食叫她們帶回去,還給了簇簇拜見錢,奶媽陪包之類。她們回去了,我驟然覺得骨節輕鬆起來,像脫籠的鳥。

母親說:“你也不必太自煩惱,小姑終究要嫁人的,好在公婆待你都不壞。就是家裹住着拘束些,也應該的,現在做媳婦總比以前好得多了,只要等到崇賢畢業,你們就可以到上海自己組織小家庭去,簇簇交給她祖母好了。萬一她祖母不肯,我也會養的。”

我默然不語,對於“家庭”三字倒確實有些心嚮往之,然而怎樣可以向他們啓齒呢?總不成說是我不高興你們同住,而要雙雙跟丈夫出去吧?不,這話應該叫賢去對他父母說的,他應該說這可是他自己個人的意思,那便得了。然而他是不是願意——有瑞仙在上海,同我去了恐怕嫌不方便吧?

母親似乎很憐惜我,說我這樣年青便嫁了,這樣年青便養了孩子。我知道一個女人在養了孩子以後,便再年青些也會覺得不年青了,不然的話,徐小姐的弟弟餘白又怎麼會說我像西太后呢?他說我像西太后,也許指的是性格方面;但是我總多心地覺得太后兩字聽起來着實與老有關,女人應該比她同皇后一樣,尤其好的是比妃子,處女則可說她像公主,餘白也許在讚美我,但是我聽着實在不開心呀。

現在我再來說說徐家同餘白吧。徐家是住在我母親後進的,除徐太太鳳珠母女兩人外,尚有徐秀才是徐太太的丈夫,他天天喝酒睡覺亂講話,有時還做詩,惹得太太常常曄地,不去理會他,因此他便變成一個不足輕重的人。餘白則是徐太太的侄兒,也是N城人,現在上海某大學唸書,他的母親正急着病,因此他常常回N城來探母病,順便遊玩兒無。他愛寫新詩小說,常常在上海雜誌及副刊上投稿,徐秀才不喜歡他的新詩與白話文,但卻喜歡他的爲人,他們常常對飲酒,亂談天,因此惹得徐太太把自己的侄兒也着低了。然而鳳珠小姐卻絲毫不以她母親的見解爲然,她贊成父親的看法,而且比父親更看得他起,她看他好像是萬里無雲,獨懸長空中的一輪皎月。

餘日對他的表姐很客氣,也許相當敬重,但卻沒有羨慕之意。他說女人應該像一朵花,吐着嬌美,透着聰慧,過於實用是不足惹起人愛憐的。他希望他的愛人像希臘女神衆,萬分莊嚴,萬分高貴,美麗得使人幾乎不敢仰視一番。我知道他所指的也許就是鳳珠的同學柳美川,不過不敢斷定,因爲美川也是很少來的,即來了我也不敢與之接近,我覺得她平日太驕傲了,一到拒八千里之外的神色。

天氣漸漸熱起來,餘白說:我們不妨到城外小河裡去划船耍子。於是鳳珠堅邀我去參加,我問過母親,也就跟他們去了。初夏的太陽雖然有力,但卻也不至於炙人,我穿件談竹青色派力斯單長衫,頭上打個黑綢蝴蝶結,肉色絲襪,白高跟皮鞋。餘日說;城外路不好,你穿這雙皮鞋恐怕會弄齷紛吧。我聽着也是,就去換了雙黃紋皮平底鞋,鳳珠卻穿雙自制無色直貢呢鞋子,當中有一根帶,衣袋是紫紅底子大白花的印度綢長衫,瞧得人眼睛發花。餘白穿李淺灰派力斯西裝,白瓜領襯衫不打領結,頭戴頂精緻草帽,口街菸斗,一路上手插在褲袋裡摸弄鑰匙,叮噹作響。

出了城門,再回顧綿延的城牆,心中就覺得。怡然舒暢。小划子多的都是,遊人三五一船,也有自劃的,也有叫舟子來劃,而自在船中打撲克的,我與餘白都會划船,他在船後,我踞船首,鳳珠卻自呆呆的坐在中艙剔指甲。我心裡暗想女人中不懂娛樂的真多,她們整天到晚忙着麻煩咯噱的事,不知道調劑兩字意義,也不解自己找尋趣味。餘白似乎是天生成會尋樂的人,而鳳珠則是永遠吃苦的,她就是爲他苦死了,放他恐怕還是沒有什麼好處呢!

我很想嘆息, 只是沒有嘆息出聲音來。 忽然餘白指着對面過來的另一船道:“瞧,那個女郎……”我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見一位明媚嬌豔的女郎劃呀划着,她的臉龐圓圓的,眼珠漆黑,看起人來灼灼有光。她的對面正坐着個灰色長衫的中國婦人,看去很眼熟,將近時她回過頭來,我不禁失聲喊道:“五姑母你也在這裡嗎?”

於是五姑母便向我們連連招手,大家努力把船劃攏在一起,介紹過了,原來女郎叫做胡麗英,是我五姑母的學生。麗英是個活潑摩登的女性,與我同歲,但看起來她還是個不識憂愁的天真少女呢。餘白似乎對她很發生興趣。

大家在河中划了一會,五姑母邀我們一齊到她家晚餐去。餘白說:不如同到他住的旅館裡去洗個浴,然後大家再上如興館吃去吧,由他請客。我沉吟半晌,瞧見五姑母沒有反對,也就不說了。餘白說:他的母親嫌他往來朋友多,怪吵鬧的,所以一回來就叫他設法外面住。他住的旅館靠近湖西,風景很優美。

吃過飯,五姑母同餘白談得投機,從此也就成了朋友。餘白很會揣摩婦人的心理,對我五姑母一味奉承,五姑母似乎很受用,簡直覺得樂不可支,我卻一旁看看難過,也就託故先回來了。後來聽說麗英與餘白從第二天起,竟是關係非常密切,鳳珠氣得死去活來,第三天沒有事,第四天餘白就回上海去了。他動身的早晨,也曾來徐家辭行,我向他道聲順風,鳳珠不理他,自然更不相送,只有麗英拉着我五姑母一同去送他上船了,還送水果,據五姑母日後告訴我,麗英那天竟當衆泣不成聲呢。

他去了,鳳珠從此就精神不好起來。徐太太說:“大熱天氣別太氣累了吧,學生考卷慢慢改不妨,到了暑假,我勸你還是休息休息,下學期不要再教書了,在家繡些枕頭花也好,女兒養得這樣大了,是一說定婆家便要過門的。”鳳珠低下頭去對她母親道:“女兒情願一生服侍爸媽。”徐太太睜大眼睛答不出話來,只有徐秀才知道她心事,有一次他背地對我說:“你知道我家阿風心事嗎?她是——”說着,寫了兩句詩來遞給我看,原來是:“月不長圓花易落,一生惆悵爲伊多。”這兩句卻也鉤動了我的愁思。

母親知道我不能夠在這裡長住,便不知道該如何疼愛我纔好,把各式各樣的小菜點心都弄給我吃,天天計劃着如何替我敬心,她還勸我不妨到各親戚朋友家去走走。一個人在受拘束的時候,似乎只想自由,只想天天向各處奔跑,但一旦自由到手了,卻像剛出籠的鳥,四顧茫茫,瞧着這個偌大的世界,簡直不知該飛往何處去纔好了。天氣又熱,油膩膩的東西吃不下,甜吃得多了也自作酸,除水果開水外,似乎並不想吃什麼而且覺得多吃了也不好。但是母親的盛意不可辜負,我只得勉強一口口吞下去,直到肚子裡面要嘔吐了爲止。母親很疑心這些東西還不夠好吃,但是我對於她的太多殷勤,實在有些不耐煩了,有時也很想到各人家去走走,但早晨起來梳洗完畢,太陽已直曬下來了,持傘遮陽不方便,長曬着使皮膚變成黑色總也不大願意,而且動不動出汗沾在,一件漂亮的長衫只能穿一二次便要洗了,洗過便沒有原來的好。而且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現在我到別人家去,人家都是以成人之禮待我了,捧茶捧煙十分客氣,我去時得帶些禮物,出來時又須賞錢給傭人,若遇見某種小孩,還須給以糖果錢之類,這筆開銷卻也不在少數。我在家中公婆沒有零用錢給我,不過現成茶飯,衣服鞋襪俱全,一切都用不着添購,只逢節賞賜老黃奶奶媽一H元錢便了,這錢是我在C大讀書時用剩下來的。在培纔拿來的錢每月竟是用去無剩,這次回母家又給了林媽及徐家傭人共三塊錢,剩下的就不過十元錢了。有時出去坐車子又須地角錢,有出無進,看看着實有些爲難。不知怎的,我現在黨不放開口向母親要錢了;偶而有一次母親勾起我零用錢夠不夠時,我心慌極了,很想實說,結果仍是紅起臉來低儒道:“還…還有着呢,教書賺來的錢。”母親也就信以爲真,不再提起了。我又怎麼可以告訴她這筆錢已是全買了東西孝敬公婆與杏獎了呢,因爲我就從來沒有徐力可以買東西向她承歡過呀!

做人真是悲哀的,姑娘出了閣,連同娘都生疏了。也許母親也是各人自知其營陷?谷價不值錢,開銷又大,她一個女人家,沒有了丈夫又有誰來給地賺錢?想到這裡,我真覺很慚愧萬分,枉讀了這許多年書,不但不能夠經濟獨立,連跟母親買根柺杖兒也自不能。——不,是不爲也,非不能也,大概還是因爲母親不在乎,而公婆杏英卻非先行敷衍不可,我這沒良心的儒怯的女兒。

但是母親卻決不前這樣想,她只覺得把我嫁得太早了,沒吃足孃家東西,恨不得要在這幾十天內把我境個足纔好。我說吃不下了,母親滴淚道:“兒呀,別同銀彆扭吧,你是再住不到見時啦!”

時間越匆匆,便越應該好好兒談談,然而天曉得,我同母親黨已是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了。假如我說在夫家如何如何快樂;說得不像她不相信,說得太像了,她又不免有些難受;假如我說他們全家都如何對我漠然不關心把,那是她聽了更要放心不下,卻又不得不放我歸去,從此永遠要牽腸掛肚哩。我真不知該如何問她講纔好,日裡頭理智清楚的時候,我總是說公婆明諒啦,丈夫也不壞,小姑頗識大體啦,諸如此類的話;到了晚上,一燈款然與母親相對,總覺得不由得不悲苦從中來,只想倒在她懷中痛哭一場,告訴她我是如何委曲着,委曲着呀!但是我很節制自己,只說一點點,絲毫沒有談到事實上去,但是母親已經深自察育現色,知道我要說的不是好話了,就使顏色止住我的開口,恐怕給後房林媽聽了去到各處說笑話了。“到底還是體面要緊哩!”我暗暗地恨着她,因此當她在日間無人窺聽時詢問我起來,我卻一臉嚴肅的不承認了,她不會了解我,就瞭解我又有什麼用呀?

而且她也似乎並不很想了解我,她只忙着做吃食填飽我肚子,很不得一下子能把我塞死在家裡,這才安心。她也不肉痛把黃金屑議的穀子一擔擔賤賣來的錢去換油膩甜透的東西,吃了只使人脹悶,有時還作酸。有時候東西吃不完,她恐怕過夜使壞了。忙着造林媽送過去給徐太太吃,鳳珠小姐吃,卻不提起徐秀才,不知道她是勢利抑或避嫌疑?我心裡想:徐家母女倆是再也庸俗不過的庸俗人了,一些可愛之處都沒有,幹嗎要把自己辛苦做好的東西給他們吃?就是你捨得,我還捨不得見。因此當她第二次做好新鮮吃食送到我跟前時,我就賭氣轉過臉去道:‘俄一些也不想吃,你都拿去叫林媽送給徐家母女吧!”我的母親委曲地望着我,她不懂徐家母女究竟得罪過了我什麼,她只提心吊膽地恐防我再說,會給林媽聽了去搬弄是非。

可憐又可恨的母親呀!你何不省些氣力,在簾下躺躺乘乘涼呢?何必在大熱天氣裡忙這樣,忙那樣的,惹得人心頭也頓起來了。假如你不把這些錢花在我身上不放心,何不就爽爽快快給我錢,也讓我像出籠鳥兒般,在夜天空上被樣盤桓見時呀。但最你固執你自己的主見,徒然惱着你心愛的孩子,卻讓不相干人實沾到好處。林媽跟着你爲了我忙這些天,我總不能不多給她幾個錢呀。

想到了錢不夠,我更滿心不快活起來了。五姑母早上來,意思不是說母親爲我花了這麼多錢,我似乎稍欠盡孝思嗎?呸!錢是我母親的,她願意不願意爲我花又幹你們親戚屁事?好像一個沒出嫁的女兒可以自由使用家裡錢,出了嫁,使用起來便要看合禮不合禮了。譬如說:辦嫁妝是應該的,此外母親再要給我幾匹布就得偷偷地了。四權鋪陳二十四條被,十六對枕頭,假如母親陪不起,她們親戚情願借;但是以後母親若要再送我枕頭或被的話,就得瞞着她們;再不然,先向她們解釋理由。東西還是母親的東西呀,但是女兒已經不全屬於她了,她得替女兒裝體面,女兒也得替她裝——不是女兒自己管她裝,而是女兒的婆家,也不一定直接與女婿有關的。

我不得不感謝我的公婆,她總算沒削我面子。也不曾使我母親在衆人前丟臉。我母親是個要強的女人,她可以自己節省吃苦,但卻不肯讓人家道聲不是哪,當然我要體會她的苦心,我得對她略盡孝思,即使我在最最沒錢的時候。我是母親的女兒,寧可委曲自己,不應該委曲了我母親;即使委曲我母親不妨,也要在沒人的跟前,我不能讓她給五姑母,徐太太,以及一切一切的親戚鄰舍笑話呀。我要錢!我的錢不是爲她花的,而是爲她而花給我們的親戚鄰合着的。

於是我想過又想,那裡可以去找一筆錢呢?出賣自己的勞力吧?沒人要,倒還是東西值錢。但是我的東西有什麼呢?這家裡有的是書,是我從前在學校裡讀過的;有的是小玩意,是我從前在店鋪裡精心選擇來的;有的是舊鞋舊妹之類,都是我從前吃喜酒拜生日穿着出風頭過的;下而至於我的各種各式孩子的玩具,都是我從小玩下來的;有着許多許多的紀念意義,然而現在我出嫁了,這些東西沒有資格列入嫁妝項下,它們不能跟隨着我過去,這就完了,永遠不會再是我的了。雖然我也知道母親留着它們沒有用處,而且決不吝惜全送給我,假如我開口,她是心甘情願的全讓我拿走的,只要沒有人看見,而且以後也沒有人會記住面問起。但是我不能夠,她們的心眼兒多狹小呀,記性多牢,她們會背地譏笑我母親說:“怎麼她家大小姐還說婆家好好的,連這些破爛剩下來的東西都要拿去?”我將如何替我母親洗刷去這污辱,就再捧回來也不成了呀。因此這些寶貝東西現在都遺留在母親那邊,母親失去了女兒,只能不時撫摩着這些東西灑淚,衣服舍不得拆掉當裡子,寧可年年曬;書雖沒有用,但總是女兒念過的,收起來尚且捨不得,更何況說賣呢?

沉吟了幾次,我終於盛裝拎起皮筐子出外看朋友去了,回來時,我替母親買了些東西,不是吃的,而是耐久不壞的,可以讓她隨時留着告訴給親戚鄰居聽,讓她們知道女兒這番回家着實盡過些孝思了,她的穀子賣掉得不冤枉;某家某家的小姐那兒及得上我呢?於是她們都嫉妒地聽着,心裡不相信,巴不得找出些不合處來戳穿她,然而找不到,東西真是我買來的,林媽是證人。五姑母似乎很失望,徐太太則是擔心,愁的鳳珠將來不知道會不會不及我。

終於當天晚上婆婆家差人來說,後天少爺要回來了,明天當來接新少奶奶回去。我的母親紅着眼圈役話說,她到那邊去接我是用請示式的,問婆婆可不可以放我回來;而那邊向她來說則是通知式的,說要回去便要回去,總不成留下女兒過一輩子,總是人家人呀!當晚母親吃不下飯,她不再忙着做吃食了,只強裝着笑容替我整東西,因爲我自己不好意思怪熱心似的收拾起來要想回夫家。

我拉住她的手說:“媽媽你別太累吧?急什麼?”她說東西點齊頂要緊,否則偶然少了件什麼,給你婆婆發現出來,她嘴裡不說,心裡總猜是通到孃家去了,還要怪你有二心呢。我默默不答,趕緊放了她的手,自己坐到燈暗處去,她也猛然覺察到了,問道:“你的一隻紅玫瑰寶石戒呢?”我的頭直低下去。

我的寶石戒已經賣掉了,孝思便是從這上面來的,但是我怎能說出口,良久良久,急中生智,想出一句很大方很漂亮的措辭來回答道:“那天看朋友去在路上不小心,掉了。”

她似乎很惋惜,但是卻也不十分着急,彷彿是胸有成竹似的。一面整理我的提筐,一面輕輕向我嘆息道:“這也怪不得你,才只二十歲呢,終究是一個孩子……”

我心裡很難過,也很慚愧,又有些着急,明天婆婆不要以爲我母親收了贓吧?東西原是我母親的,她給了我做嫁妝,便由得人家管束了。我不知這一夜裡我母親是如何過的,我只黯然了一會,也就睡着了。次日婆家差人來接時,母親已買好一大堆包頭糕餅水果之類,讓我去還禮,看上去好像比我前次帶來的更多。

林媽拎着這些東西先堆到車上去了,母親拉我在後房面對面站定,眼中噙着淚,但卻不肯去揩,恐怕給我注意到了。其實揩’也揩不盡的,她的淚也許滿肚皮都是,一直往上涌,連喉嚨都塞住了,只使勁拉起我的手把一塊硬的涼的東西按在我掌中,一面嗚咽道:“有一對…值只是…這我預備歸西時戴……戴了去的…”我不忍再睹,她又把我推出去了,我只緊緊捏住那東西。上車的時候,我給了林媽十塊錢,林媽笑得合不攏嘴來,想繃臉裝出惜別之狀,卻是不能夠;我母親則是隻想裝出坦然很放心的樣子,別的倒還像,就是眼淚撐不住紛紛墮下來。我也想哭,但不知怎的卻哭不出,賢明天就要回家了。直到車子去遠後想到自己手中還提着塊硬的——但是已經不驚了的東西,才定睛看時,原來卻是隻與先前一模一樣的,我母親本來預備她自己戴着入殮用的紅玫瑰寶石戒,我的淚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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