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梯狹窄,林七沒來得及與後面的人打招呼,就順着蔣老爺子的步子往下走。
蔣老爺子滿臉是笑,頗有點春風得意,如果不看他的衣飾,就像個無憂無慮的普通老人:“林七,乖孩子,這幾日辛苦你了。”他略略一瞧林七的面色便明白幾分。
慈祥的蔣老爺子與印象中陰晴不定的蔣爸爸形成鮮明對比,林七私心覺得蔣老爺子比蔣爸爸更像個爺爺。
林七端着端莊而略羞澀的笑,精緻的妝容毫無破綻,既然蔣老爺子自己當作蔣潔懷孕是喜事,聽喜不聽憂,她也沒必要現在掃興,笑道:“是我應該做的,爺爺高興就好。”
走下舷梯與吳珂成錯身而過時,吳珂成恭敬欣喜地叫一聲:“爺爺。”他看看林七眼底是笑,自己也笑了,笑這丫頭找對了大樹。
蔣凌也叫一聲“爺爺”,不同以往的親熱,這一聲“爺爺”有些歉意和忐忑。
蔣老爺子“嗯”一聲,也不同尋常地徑直越過他,沒有叫他來扶自己。以前都是蔣老爺子親熱地讓他跟在自己身邊的。蔣凌落寞地後退半步,腳跟還沒落地,柺杖“啪啪”落在他肩膀上,他嚇得差點跳起來,輕呼兩聲,條件反射地抓住柺杖,擡頭一看,真是怒氣衝衝的蔣爸爸。
“你這個不孝子孫,你要反過來打我嗎?真是反了天了!”蔣爸爸年事高卻中氣足,震得機翼也抖三抖。
蔣凌早料到有這一遭,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爸爸人還在舷梯上竟然就動起手來了,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剛要開口,吳珂成淡淡瞟他一眼,又淡淡地笑說:“蔣爸爸,有什麼事回家再說,蔣凌是個有分寸的,我想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兩字再次飈高老爺子的血壓,他一掙,蔣凌本來就不敢使勁,一下給他掙脫,他換作雙手操起柺杖噼哩叭啦往蔣凌身上招呼:“我打你個不孝子孫,你就跟誰一樣了一樣沒出息,要氣死我是不是!畜牲!爛泥扶不上牆!”
最讓蔣凌恐怖的是,蔣媽媽即來了,剛剛走出舷梯門,蔣爸爸站在舷梯半截的位置居高臨下好施展身手,後面跟着雲舒媽媽,她跟在雲舒媽媽身後,剛好給堵在舷梯口,把蔣爸爸的話聽個正着,又瞧着孩子只捱打不知躲,心疼地要掉淚。
林七和蔣老爺子剛走出沒幾步就發生了這種變故,兩人停步轉頭,只見蔣凌雙手抱頭,任由蔣爸爸打不吭聲,也不躲閃。
林七拉拉呆怔的蔣老爺子,蔣老爺子回神,拍拍她的手安慰,叫道:“治隆,孩子得在家裡教,周圍不知道有沒有記者,你不爲孩子想,也得爲我們兩家的臉面着想。”
蔣爸爸氣狠發狠,適時收回柺杖,輕咳兩聲說:“爸爸今天您就莫見怪,我這是氣糊塗了。”又惡狠狠地對蔣凌說:“兔崽子!等着,回去再收拾你!”氣哼哼地走下來,經過蔣凌時還狠狠推他一把。
蔣凌打個哆嗦,退後兩步,勉強維持住風度,擠出一絲笑:“媽。”
雲舒媽媽目光一斜看往別處,陰陽怪氣地笑:“我只一個兒子。”看也不看蔣凌一眼,挽起吳珂成就走。
蔣凌面色一變,又澀又苦,跟隨後下來的蔣媽媽走一起,輕聲叫“媽”,似乎有些委屈,蔣媽媽以看不爭氣兒子的目光看他,聽他委屈而又有些撒嬌的聲音,心下一軟,食指點他額頭,無奈地搖頭嘆氣。
林七和蔣老爺子原地等待他們下來,一個個打招呼,雲舒媽媽喜歡的捏一捏她的臉蛋,她一如既往的慈愛。直到最後一個幫傭提行李箱下來艙門關上還沒看到蔣二夫人,她有幾分失望,只好跟隨大家上車出機場。
吳珂成掃過來一眼,想要說什麼場合又不合適。他跟雲舒媽媽同車,蔣太太和蔣凌同車,林七是直接跟蔣老爺子走的,便跟兩位老人家同車。
直到看到蔣爸爸陰沉沉的臉她才覺得事情大條了,怪不得剛纔看到吳珂成欲言又止,原來是想提醒她這個,只怪她不想再與其同車,更不想再聽雲舒媽媽無休無止的嘮叨選錯了車,就算選蔣凌那車也比這輛好。
“爺爺,你們休息會兒,到了我叫你們。”林七硬生生擠出個體貼的微笑,蔣爸爸若有實質的目光像子彈一樣扎進她的肉裡。
她萬分惱火,是你兒子不爭氣,關我屁事!可人家是長輩,只看他顫巍巍走路的樣兒她也得忍。
林七找出毯子給兩人蓋上,蔣爸爸忍不住開口帶火氣:“我記得蔣凌對你不錯的,做的不對你怎麼不勸勸?任由他欺負你蔣潔!聽說還跟你有點關係?你……”他準備像罵蔣凌那樣罵個夠,卻見蔣老爺子目光在他身上淡淡打量,他一驚,陡然意識到林七現在是吳家的媳婦,不是他隨便能罵的。
林七一笑,像哄孩子一樣地答應:“是,是我不對,我以後一定好好勸他。您坐了快一天的飛機,現在請您好好休息,等回去了您再好好教育蔣凌大哥,好不好?”
她這話說得,好像她寬容大度,而蔣爸爸在無理取鬧。蔣老爺子半合的眼皮下滿是笑意,看丁老爺子有火發不出的樣子也暗暗解氣。
蔣爸爸氣得差點掀毯子操柺杖,礙着蔣老爺子面前他可不敢再鬧,凡事適可而止,他便順着臺階下,哼哼一聲,眼一閉,窩一肚子火沉入夢鄉。
老人家確實不適合長途奔波,不大一會兒便傳來他們均勻的呼吸聲,林七趁機有空獲得喘.息。她還以爲蔣二夫人會來,打算問問蔣家的情況的,蔣凌是她異母大哥,她不能保證得到的消息是完全可靠的,而且她總懷疑蔣大夫人不是真心疼愛她。
原本她可以不再關注蔣家的事,也不必關注這場婚姻前後的細節,可現在離婚沒指望,她還得在其中周旋,就不得不小心打聽了。
這麼一想,她又把主意打到保險櫃上,想着什麼時候讓蔣凌鬆口。
蔣老爺子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態度讓林七心裡升起了無限希望,只求他永遠這麼寬容大度,她着意巴結,也藉此擺脫蔣爸爸時不時投過來的質問目光。
因此,車子停下的時候,林七輕聲叫醒兩個老人家,便寸步不離地跟在蔣老爺子左右,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入了蔣老爺子的眼緣,但這對她有利。
蔣爸爸腿剛邁出車子,眼前的建築物讓他困惑兩秒,他問剛下車的焦吳珂成“珂成,孫媳婦回來啦?”他臉上毫不掩飾喜色,若蔣潔出院,兩家人就皆大歡喜了。
吳珂成恭敬有禮地回答:“蔣爸爸,蔣潔還在醫院裡,要觀察些日子才能回來。”
蔣爸爸臉色沉下來,狠瞪幾眼蔣凌,稍微收斂情緒說:“我們是來看小潔的,直接去醫院吧。”
“蔣爸爸,您不必擔憂,蔣潔身體好轉,你們先休息一天,我們明天再過去。況且天色也晚了,醫生說蔣潔要靜養,現在恐怕已經休息了。”
“好,那就讓小潔好好休息,我們明天早點過去。”蔣爸爸臉色好轉,對着蔣凌冷哼一聲。
林七覺得這老頭兒太會做戲了。她掩住眸底的不屑,笑嘻嘻地對蔣老爺子說:“爺爺,我一大早就起來收拾,專給您佈置了一間臥室,您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還是林七孝順,我這老胳膊老腿不中用了,走,去看看去!”蔣老爺子笑呵呵的。
林七微微不高興地反駁道:“爺爺老當益壯,越活越年輕……”她也奇怪,自己明明不是自來熟的性格,怎麼就這麼快跟蔣老爺子打成一片?
吳珂成微笑目送前面一老一少穿過噴泉進入公寓,雲舒媽媽笑着說:“倒是會在老爺子面前賣乖,我就說林七這個孩子最甜!”吳珂成微皺眉不語,雲舒媽媽連忙收起臉上的開始,低聲詢問蔣潔的身體狀況。
吳蔣兩家的人當然不可能與林七他們同住,在吳家人眼裡,吳珂成的公寓就是標準的兩人公寓,或者頂多再多個莫須有的孩子,家人再多住一個人進去那就擁擠了。吳珂成在公寓裡另外購置幾套房子,四位長輩一人一套。因爲不確定來的人數,他還專門爲蔣二夫人也購置了一套,不過還是沒派上用場。
從到樓下就有大批保鏢擁過來,林七都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明明她來查看房子的時候只有寥寥幾人看守的。她心裡琢磨着每次出行到底會有多少人跟蹤她,嘴上卻認真回答蔣老爺子的每一個問題,奇怪的是,蔣老爺子並不像另外幾人追問蔣潔的近況,而是詢問她蜜月過得怎麼樣。
怎麼樣?不是讓自己受傷就是讓別人受傷。她的蜜月就是一部血淚史,除了看過幾部電影和去過一次沙灘之外乏善可陳。
“珂成,林七是女孩子,你要多照顧她,怎麼都大半個月過去了,你們什麼地方都沒去過?”蔣老爺子嚴厲地質問孫子,把林七剛剛說的去過一次黃金海岸的經歷拋到九霄雲外去。
吳珂成神態自若,笑如春風:“爺爺,我記住了。”
蔣老爺子碰個軟釘子,可吳珂成認錯態度良好,他氣呼呼地說:“林七,別擔心,過幾天我就讓珂成和你出去玩!”
林七哭笑不得,她什麼時候哭着吵着要出去玩了?好吧,蔣老爺子要一個聽話孝順的孫媳婦,她就聽話孝順,時不時扮演一下沒長大的毛孩子。
“爺爺,現在蔣潔肚子裡的侄兒纔是最重要的,蜜月的事緩緩,總有時間出來玩。您說是不是?”她努力擠出一抹笑。
蔣老爺子似乎在認真思考她的話,過了幾秒點點頭:“你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