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聽得一怔,過了會纔回答道:“草民姓徐,號霞客,敢問大人何以知道賤號?”
鍾進衛一聽這人果然是徐霞客,當即吩咐自己的隨從頭領於長儉道:“替他把帳結了。”
還未等於長儉答應,一邊的掌櫃已瞧清情況了,敢情這個朝廷高官還認識這個客官。
於是,他那還敢要,也顧不得讓小二出面,趕緊伏着頭道:“草民不知大人認識這位客官,就是有豹子膽也不敢收這位客官的銀子了。”
東廠番役都是這位朝廷高官的跟班,現在還敢當着面收銀子,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麼!
鍾進衛稍微有點不高興,感覺自己一下變成了那種仗勢欺人的貪官污吏了。
他面色稍微有點不渝地道:“住店給錢,天經地義的事,誰要是敢依仗官身爲非作歹的,你們大可以去都察院的舉報處去舉報。”
說到這裡,他不再管掌櫃,換了個和緩的面色對徐霞客道:“帶上你的行李,隨本官走走。”
鍾進衛說完後,又轉身對身邊的艾能奇道:“你和定國共騎一匹吧。”
鍾進衛的一連串吩咐,都帶着一絲不容置疑地氣勢,也沒人敢違背。
徐霞客看着情形,就知道鍾進衛對他沒惡意。因此背起一邊的一個簍子,然後對鍾進衛作揖道:“多謝大人墊資之情,草民走路即可。”
於長儉這時已走到前面,問清了徐霞客的欠資,數了幾張大明九思寶鈔給掌櫃。然後剛好聽到徐霞客的說話,就在一邊道:“侯爺讓你騎就騎,休得羅嗦。”
徐霞客一聽,只好再次作揖道謝,然後輕鬆翻身上馬。
鍾進衛見此就一帶繮繩,繼續往紫禁城而去,不過走得沒有之前那麼急了。
待鍾進衛的護衛一撤,那些剛纔還躲在一邊的閒人一下又圍住了掌櫃,七嘴八舌地猜測起來。
掌櫃看着鍾進衛一行人的背影,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瓜子,然後大聲道:“我想起來了,由東廠番役當護衛的朝廷侯爵,就只有一個人有此榮譽。”
他剛纔身在局中,太過緊張,一下忘記了。否則以他是客棧掌櫃身份,這消息聽得多了,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中興侯的大致情況。
人羣中有人也猜到了,喊出了聲:“中興侯?”
“對對對,就是中興侯。你們知道剛纔他老人家對我說什麼麼?”掌櫃一臉興奮地道。
“說什麼?”圍觀的人馬上靜了下來,等待掌櫃回答。
“他老人家說誰要是敢依仗官身爲非作歹,就去都察院的舉報處告官。”掌櫃大聲地說道。
他實在太過驚訝,中興侯竟然會說出這個話。
“啊,中興侯果然是好人啊!”圍觀人羣中不少人大聲讚歎道。
有個嗓門比較大的大嫂級別的婦女馬上發表自己的看法:“廢話,要不怎麼會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呢,就是救民於水火來的。”
她剛說完,有個年紀大點的老頭不同意了,他搖頭道:“你們別幼稚了,什麼年代民告官有好下場了?”
“哎,你還別說,上次那個票號的苦主還不就去都察院的舉報處告了麼?”老頭邊上的一個年輕人馬上舉例子反駁道。
一羣人大概沒事幹,就在悅來客棧門口開始爭辯起來。
他們爭辯的事情,大多都是鍾進衛搗騰出來的。但此時這位“罪魁禍首”卻一點都不知道他搞出來的那些事情,被一羣京師閒人在議論紛紛。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徐霞客身上,只聽他問跟在他身後半個馬頭的徐霞客道:“你還一直在遊山玩水麼?”
“草民喜歡讀書,書看得多了,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天下是不是如同書上所說。”徐霞客沒有一般百姓那種見到大官就腿軟的心態,保持着從容回答鍾進衛道。
鍾進衛在心中暗讚了一句,不愧是走南闖北的人。他繼續和徐霞客聊道:“怎麼樣,很苦吧?”
徐霞客不知道爲什麼鍾進衛問他這些,不過他還是據實回答道:“不瞞大人,如果沒有毅力,還真不行。”
“你那遊記寫了沒有?”鍾進衛惦記着徐霞客賴以成名的作品。
徐霞客一聽,從懷中掏出一卷書冊道:“草民剛好寫了一卷出來。”
鍾進衛聽了,就伸手要了過來,就在馬背上隨便翻了翻看看。
這字跡就不用說了,勝鍾進衛百倍不止。並且其文學造詣就這麼隨便翻翻,也能知道頗爲不俗。
鍾進衛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動,聯繫其今日進宮的事情,這徐霞客說不得就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於是,他有選擇性地問了徐霞客一些問題,都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全都符合他心中對大明出使西方的使者要求。
鍾進衛特意轉頭上下打量了下徐霞客的身體和精神面貌,然後問道:“如果有一個地方與你所見過的地方都不一樣,但是路途不但艱險還很遙遠,你會不會去?”
出使西洋,乃是萬里之外的地方,如果沒有一種積極主動的態度,任務就不可能會被出色完成。因此,鍾進衛就有這麼一問。
徐霞客的回答,很符合鍾進衛心中的印象:“草民這些年走過大明的東南西北,早已視荊棘爲坦途。”
鍾進衛一聽,勒住了馬,轉身面對徐霞客,面色肅穆地問道:“假如朝廷交給你一件差事,讓你前往西洋,替朝廷收集一些書籍和工匠回來,你願不願意前往?”
“啊,什麼,大人是說讓草民前往西洋?草民求之不得。”徐霞客此時終於不淡定了,露出一臉的驚喜反問鍾進衛道。
他一直想去海外看看,但因爲家境並不富裕,想去而不得行。沒想鍾進衛此時提出來,卻恰好能滿足他的願望,他又如何不喜呢!
鍾進衛點點頭,然後把明三藏要做的事情一一說給徐霞客聽,讓他自己先掂量能不能完成任務。
聽鍾進衛說得鄭重,徐霞客的臉色也嚴肅起來,等鍾進衛說完後,他認真地思考了會,纔回答道:“請大人放心,草民定能完成朝廷的差事。”
此時已差不多走到午門了,鍾進衛就對徐霞客道:“好,你在此等着,說不定皇上會召你覲見。”
說完之後,鍾進衛準備過午門了。但此時卻聽到徐霞客喊住了他:“侯爺!”
鍾進衛轉頭看向徐霞客,有點不明白地問道:“何事?”
“您何以知道賤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