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澈擡頭, 看到那名字喚作宋彥朗的少年走上前來,名字像,長得也像, 要說他們連個沒關係。宋彥澈自己都不相信。
那少年上前行禮道:“衆位兄長, 小弟宋彥朗有禮了。”雖是畢恭畢敬的行禮, 卻處處透着一股放蕩不羈的叛逆少年氣。
藍少陵一拍宋彥澈肩膀, 笑道:“二哥, 恭喜你與親弟弟相認了。”藍少陵這話雖是玩笑,卻讓宋彥澈看着那少年楞了許久,對視之間, 宋彥澈更確定這少年與他應有莫大的關聯。
藍少陵見宋彥澈神情有異,心下一驚, 莫不是真的讓自己說中了, 不會吧!這少年也就比我們笑個一兩歲的樣子, 按道理來說那時候宋伯父的確身在江湖,但這少年生日若小些, 那個時候宋伯父只怕是已經過世了。
宋彥澈笑着回禮道:“以後都是同窗,哪裡稱得上什麼兄長,大家不過彼此照應吧了。”
“衆位公子請隨我來吧!”一佝僂後背的老僕,上前引路,今日上山來的人着實不少啊!宋彥澈望向那老僕, 想看看他瞧見宋彥朗的反應, 果不其然, 這老頭子明顯一愣, 看來如他所料, 真的是關係匪淺!
老僕安排衆人各自的住所過後,便卸了僞裝, 去找了宋彥朗,道:“你怎麼來了?”
“爹!我來看看你呀!我想你了,我也想看看哥。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他。”宋彥朗嬉皮笑臉掛上那老僕的手臂,老僕迅速抽回自己的胳膊,劍眉緊蹙,急道:“回你的飛鷹門去吧!你這樣跑出來你母親會着急的。”
“爹!你還關心娘啊!娘知道一定很高興的。”宋彥澈蹦蹦跳跳的每個穩當勁,果是少年人風光正茂,正是好動的年紀。
“我沒有關心你娘,我對她只有恨,你回去吧!”老僕轉身,佝僂的腰背此刻已經挺得筆直,手上的寶劍似乎已經躍躍欲試,急等着出鞘,提起宋彥朗的母親賽金花,鐵中嶽心中便只有一個恨字,悔不該招惹這個女人,搞得江湖上血雨腥風,也害得自己的孩子有爹和沒有一樣,於宋彥澈、宋彥朗而言,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於慄若海、別瀟雪而言,這對孩子從前與今後的種種不幸與磨難,皆是自己一手造成,他宋越愧對所有人。
哈哈哈……鐵中嶽!鐵中嶽內心苦笑三聲,他是誰?鐵中嶽?宋越?什麼鐵劍門的長老,什麼出入宮廷的御酒商,不過是黃粱一夢吧了。他是罪人,是千古罪人。“哈哈哈……罪人!千古罪人!造孽!造孽!都是我造的孽!哈哈哈……”仰天長嘯,瘋魔狂奔。鐵中嶽轉眼便跑得不見人影,宋彥朗每次見他爹,他爹都是這個樣子。
是自己讓爹想起那段痛苦的過往嗎?爹明明尚在人世,宋夫人卻一怒之下宣佈他死了,害得他有家不能回,有子不能認,可縱然如此,爹還是師父的身份陪伴哥長大,可自己呢?什麼都沒有,娘費盡心機,到底爭到了些什麼?只有爹的恨!爹的恨!
宋彥朗苦笑,他的母親是飛鷹門的掌門,早些年的時候,在江湖上邂逅了化名鐵中嶽的爹爹宋越,宋越是宋家的九代單傳,長安人世,在長安早已娶妻生子,宋彥朗的母親對宋越一見鍾情,但宋越卻道,持劍衛道,時而化名闖蕩江湖,只爲行俠仗義,另有一志向,做天下第一劍,待願望達成,便回妻兒身邊,長相廝守,共享天倫之樂。
後來,願望是達成了,可鐵中嶽卻再也做不會宋越了,一場比試,害死百十來人,倖存餘孤,他幾經尋找,如今再度相逢,宋越只想彌補當年之失,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鐵中嶽多年以來,心中之痛,只怕是無人能懂。
別人不懂,宋彥朗卻懂,他娘當初實在是大錯特錯,爲了一個情字,害死了多少人。拆算了爹的家庭,還害得慄若海、別瀟雪都成了孤兒,何等罪孽?
宋彥澈站在樹後,目睹這一切,卻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雖早就猜道他爹沒死,師父就是他爹,可宋夫人爲何一氣之下宣佈宋越死了,宋彥澈卻不知道,那時不過兩三歲的年紀,因是家事也不方便將此事告訴他人調查。
這麼多年,他與父親以師徒相稱,過得也算是可以,雖不常見,但一個月至少是能見上一面呢,多則兩三面也是有的,可是自從他爹見到慄若海以後,便越來越多心事,如今又冒出個弟弟,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宋彥澈就這麼思索着,不經意之間,便碰到了樹枝。
“誰?!”宋彥朗察覺樹後有人,閃身飛到樹後,卻只看到晃動的細樹枝,未見有人,“是哥嗎?”宋彥朗看着那悠悠晃盪的樹枝,像是自問般說道。
好險!這小子還挺敏銳的,看來功夫不弱,只是這身形功法,可不像是鐵劍門的弟子,看來爹並沒有傳授他武功,他使得功夫老頭子從來沒有形容給自己聽過,想必是這老頭子在講各大門派的武功時,故意將這個門派略去了。飛鷹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門派?
宋彥澈一路走着,一路思索着,忽而想起,老頭子教給他的武功,有一路是老頭子自創的,招式與鐵劍門的功法大相徑庭,處處透着幾分詭異之氣,剛纔看見宋彥朗的身手,倒讓宋彥澈想明白了,這老頭子逼着他學的這門功夫,看來是專門剋制飛鷹門。爲什麼呢?宋彥朗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害人的孩子?難不成這老頭子是用來防那個女人的?
宋彥朗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看起來老頭子並不喜歡她,還說恨她?老頭子和她是如何鬧掰的,宋彥澈從前以爲是因爲他娘不喜歡他爹涉足江湖,癡迷武學,才一怒之下宣佈他爹死了,現在看來也不光如此,畢竟又出現了個打破他們宋家九代單傳的產物。
但是他爹也不像是變心,不然幹嘛恨那個女人?還說自己造孽?是千古罪人?就算老頭子風流,欠了風流債,也不至於成爲千古罪人吧?宋彥澈越來越糊塗了,一切都讓宋彥澈覺得不安,老頭子一直纏着慄若海,這和其他的事情又有什麼關聯?
宋彥澈一路思索着,卻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又機會像上官大哥那樣涉足江湖就好了,這樣或許他就能撥開層層迷霧,揭開真相。只是這真相是在他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嗎?宋彥澈的內心再度升起隱隱的不安之感,不知爲什麼,他覺得這所有的事情都預示着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迷霧的背後,是慘烈無比的真相。
“啊!出去!”啪的一聲,一個四十號的大鞋底子拍到了宋彥澈四十二號的大臉上,打得宋彥澈是暈頭轉向,半邊臉都紅起來了。
蒙圈了,光顧着想事情,走錯房門了,好死不死遇到唐玖這個臭婆娘在換衣服。這一下子挨的真不值,他明明是低着頭進去的,啥都沒看着,白捱揍了。
“你幹什麼?”唐玖拉上衣服,暴怒的看着宋彥澈,宋彥澈一隻手拎着唐玖的繡花鞋,一隻手揉着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答道:“走錯了!”將繡花鞋扔回給唐玖,一屁股坐下,揉着臉道:“唐玖,腳夠大的呀?你看看把我這臉拍的。”
“沒你臉大!”唐玖邊穿鞋邊罵道:“還不出去,這是我跟瀟雪的房間,你闖進來幹嘛?”
“砸砸砸……”宋彥澈晃盪着食指,十分鄙視的調侃道:“就你這德行,能進東山書院也是個奇蹟啊?記性也忒差了,我剛兒不是說過了嗎?走錯了。”
“那你現在倒是走啊?姑奶奶要換衣服了。”
“要說本公子,小生,在下。不然會露餡的,姑奶奶。”宋彥澈翹着二郎腿,一副長坐久安的模樣,嘿?!坐的倒是安穩。
唐玖已是怒火中燒,分筋錯骨手!
“啊!~瘋婆娘!”
“咣噹”一聲,宋彥澈被唐玖請出來房門,這瘋婆子,太野蠻了,宋彥澈揉着手臂,功夫練得還挺帶勁的,想起這茬子,宋彥澈又是一陣嘆息,全亂了,這秦暮色還有一茬子呢?天!
宋彥澈回到房中,將這些事情一一梳理,並將此事一一說給藍少陵聽,藍少陵本來懶在一旁,聽到這些驚得他半天沒說出話,雖是先前他也玩笑一般的想過,卻沒想到這玩笑般的想法竟是真的?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宋彥澈不光平白多出個弟弟,就連爹都還活着,而且一直在他們身邊晃悠。藍少陵一拳戳在宋彥澈的肩膀上,“二哥,你早知道鐵前輩是你爹,你也不告訴我,你太不仗義了。”
“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再說了,我也是近幾年才慢慢猜出來的。現在你不如幫我想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到底都是怎麼回事?”宋彥澈捏着茶杯微微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