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着,之前從未在董明傑面前唱過歌,這次難得有了機會,是不是應該表現一番?踟躕了一會後,他終於無視遠處PA奇異的眼神,鼓起勇氣唱了開來:
“你是第一個發現我,越面無表情越是心裡難過
所以當我不肯落淚的顫抖,你會心疼地抱我在胸口
你比誰都還了解我,內心的渴望比表面來得多…”
有了開頭,接下來的表現就輕鬆許多,他居然開始唱得有些忘我了。直至不遠處有人開門入住,他才猛然想起,根據經驗,如果繼續待下去的話,可能要被驅離了。於是他決定再唱最後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然後就暫時離開這裡。只是他剛唱完這首歌,正準備撤退時,迎面就忽然走來一名保安,盤問一番後,就將他趕出了酒店…
初冬的夜晚很是清冷,映襯着他此時落寞的心情。他穿的衣服有點薄,已經難以抵禦寒風。在街道上徘徊了一會,感覺開幕式應該已經結束,他便再次跑進酒店,到董明傑所在的房間查看情況。只是剛出電梯,還沒來得及敲門,便被緊隨而來的保安再次截獲,帶到了保安室。這裡他被保安主管狠狠訓斥了一頓,並且警告他說:“我們的監控系統一直在注意你,下次再看到你出現,就直接報警!”隨後又複印了他的身份證,這纔將他趕出酒店。
鬱悶不已的他,只好繼續守候在酒店外,望着酒店內的窗戶,黯然神傷。這天夜裡酒店的窗戶,異常現象似乎格外的多。再加上連續多日未曾休息好,他眼前的景物也開始有些迷離起來,總感覺某扇窗內的情景有些奇異,似乎是在向他表述着什麼。但是距離實在太遠,以致使他無法看清。
隱約中他看到有扇窗戶被完全打開,窗簾飄出窗外,隨着寒風揮舞,似乎是在爲他送行。偶爾又感覺那裡坐着一名女子,裙襬與窗簾同色,難以辨明,似乎有點倩女幽魂的味道。
後半夜的時候,窗簾,裙襬,都徹底安靜下來。僅剩打好結的窗簾被懸掛在外,一盞檯燈孤獨的朝外張望着,發出昏暗的光芒。他想看得再清楚一些,好推測出對方想法,可他的頭腦已經睡意昏沉,走路甚至會時而撞到花壇上,故而只能作罷。
昏昏然徘徊了一晚上,並未迎來想看到的人,他不禁在想,這次的站點,應該是要結束了吧?自己所訂立的“不破樓欄終不還”,已經算有交代了:昨晚那扇窗戶不是已經被徹底打開了麼?要知道這家酒店窗戶從未被打開過,最多隻能開一條縫。
退意萌生,他便跑來網吧上網休息,發現董的空間內上傳了一組新照片:幾位身着紅色舞裙的女子,看不清其中是否有董明傑,她們在一面太陽造型的鏡子前合影,畫面中女子體態婀娜,很是夢幻。這組照片,究竟傳達了什麼意思?他一時難以理清。只能初步解析爲:“樓欄”已破,自己的靈魂伴侶,如同鏡面的反射一般,從太陽蛋殼中徐徐走出……
他記得名人酒店頂層就有一家歐式裝修風格酒吧,不過是關門歇業狀態。是否這組照片,就是在那間酒吧裡拍攝?而自己的未來行宮,也會是在那裡?算算時間,獅子座流星雨也該爆發了。那麼就在酒吧門口待到流星雨結束吧,如果董明傑不出現,就返回老家待一陣好了。
由於酒吧地處頂層,基本沒人過來,所以他在這裡待得很是自得,或坐或臥都沒人看得到。無聊之時,他還會通過手機信息,跟董明傑聊一些過往歲月,直至三天後保安巡視,纔將睡夢中的他驅離。如此一來,酒吧門口待到流星雨結束的想法算是泡湯了。他來到酒店餐廳,點了一份三明治,順便又待了一下午,這纔有些不捨地買票返回了故鄉。
回到家鄉後,他再次陷入了躊躇:接下來自己該何去何從?此時董明傑空間,再次上傳了一張新照片,似乎是對他的喻示:照片中的董,頭上圍了一條白色浴巾,像是剛洗過澡,低着頭側對着鏡頭,耳朵裡塞了一個耳機,大約是在聽音樂,幾顆耳釘閃閃發亮,使得人物不那麼顯得像襁褓中的嬰兒。
這張圖片的主要信息,應該是“音樂”一詞。他查了查百科,發現黑龍江的省會哈爾濱,就有音樂之都的美稱。哈爾濱是一座著名的冰雪之城,著名景點有太陽島公園,中央大街,龍塔,聖索菲亞大教堂等,而且又是全國解放最早的大都市,被主席稱爲“共和國長子”。或許自己的下一站,應該就是哈爾濱沒錯了。至於前景未來的問題,則完全無需考慮了,不久以後社會形態都將會發生改變,自己又肩負某種文化使命,怎麼能被俗世規則所左右?心中懷着這樣的信念,他在家中僅僅休息了幾天,便再度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往哈爾濱的列車。
11月末的哈爾濱,天氣還不是很冷。走在路上放眼望去,四周建築充溢着一種歐式童話格調,給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覺。找了一家羣租公寓後,他就將行李放下,開始逛街找工作了。哈爾濱的人才市場很小,寒冬臘月的也沒什麼好工作。最後他在附近牆上看到一則招聘三精製藥搬運工的廣告,日結工資每天80左右,感覺似乎還不錯,只是不知是否靠譜。打了個諮詢電話過去,對方似乎還挺着急,希望他當天下午就過去面試。於是他逛了會街後,便七拐八拐,總算找到那家位於一處偏僻停車場內的物流公司。進門看了看環境,不算太好,每天要露天搬貨,而且還要押三天工資,聽起來像是某種套路。不過他還是答應第二天搬行李過來,畢竟他資金不多了,而日結的工作也不好找。
面試完工作後,天色已經擦黑。本着節約能源的想法,他開始徒步返回住處。冰城的夜空很是清澈,繁星閃爍美麗異常。尤其是獵戶座星雲,橫懸夜空蔚爲壯觀。望着頭頂的獵戶座星雲,他忽然感覺獵戶座其實也挺陽剛的,怎麼自己以前總感覺像是一位美女呢?
在獵戶座的旁邊,就是來自銀河系外的仙女星系,而且是肉眼唯一能看到的系外星座。根據天文學家推測,數億年後,銀河系將會與仙女星系合而爲一,如同人們五指上的螺旋狀指紋,註定將牽手另一位螺旋狀指紋。
近日以來,剛好他正在思索關於人類的最終歸宿問題。首先人們歸屬於大地,其次又是太陽,最終還會被銀河系中心的黑洞所吞噬。也就是說,這顆星球終將回歸虛無。此種結論,總讓他覺得哪裡不對。
然而如今看來,銀河系不但不會消亡,反而將會不斷髮展下去。而自己之前所認爲的,銀河系所有文明是一家的想法,也並不嚴謹。未來是充滿變數的,仙女星系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那麼地球的歸宿究竟是哪裡?此時他不禁想起了,《哈姆雷特》中的一句經典對白:“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於是他借鑑此句式,給董發去一條信息說:“獵戶座,or仙女座?That’s a question,a very,very question!”
發送完信息,他心情大好,感覺自己的人生理念又向前跨越了一大步。哈爾濱位於雄雞首腦地帶,在這裡領悟到此種哲理,給人以一種身處銀河中心的感覺。“在一個從銀河之窗俯瞰的人眼中,宇宙不止是地球與太陽之間的一方空間。他會看到:人性是一條光河,從永恆之前向永恆流淌。”
此時他看到路邊有一家簡易房餃子店,生意還挺紅火。爲了慶祝自己的新發現,他進門點了份東北水餃,以及一瓶哈爾濱啤酒。餃子在中國文化中,有和諧圓滿之意,就好像自己的思想體系,在迷醉的幻想中,於今日交匯新的島嶼。哈爾濱啤酒還是要在本地來品,才更有味道。將酒液倒進口杯中,居然浮出了一層冰渣,喝起來冰涼爽口,甚是美味。餃子的蘸料也很豐富,配着濃香的啤酒,使人回味無窮。
吃過晚飯,又美美地睡了一覺,他打算進單位上班了。將行李收拾了一番,就要跟房東阿姨道別。臨行前聊天時房東得知他的工作單位後很是驚詫,告訴他說半月前有位房客跟他找了一樣的公司,害怕被騙就跟房東說兩天後會跟房東報平安,如果沒報平安就說明自己進傳銷窟或者黑煤窯了,屆時麻煩房東給報個警。兩天後,那位小夥子電話卻關機了,眼下房東阿姨正在考慮是否需要報警。聽到這裡原昊凡心中有些擔心了,此單位工作環境肯定有問題,不然那位房客電話不會關機,再聯想到成都裝卸工的辛苦程度,他決定還是再找找別的工作好了,畢竟安全第一。
不着急上班的情況下,他開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起來。先是到龍塔轉了一圈,門票還挺貴,他也就只在一樓售票大廳逛了逛。龍是幻想性質的,如果登上了龍塔,就會變得物質化,也就不能再自稱爲龍了,他在心中這般安慰自己。
出了龍塔後,他又分別上基督教和天主教教堂轉了轉。其中基督教堂正在做禮拜,人羣前方有一位背影窈窕的女子,跪坐在耶穌雕像前,安靜地祈禱着。要不是她戴了幅近視眼鏡,原昊凡甚至會猜想,這位女子會不會是董明傑。
傍晚時分,天空飄起了小雪花,紛紛揚揚的甚是美麗。他跑來網吧報告喜訊,發現董明傑也在線上。只是剛打了個招呼,就收到董明傑拒絕添加自己好友的系統信息。看來她並不喜歡下雪天這種萬籟俱寂的意境,而是對煙雨迷濛更感興趣…他在心中暗自琢磨。可是離開哈爾濱,自己下一步又該何去何從?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此時網上一則新聞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北漂小夥戴海飛,耗資6400元材料成本,以及3000多元運輸費,在公司樓下搭建了一座蛋形小屋,簡稱蝸居蛋。然而因爲涉嫌私搭亂造,將被城管驅離。
這個蝸居蛋新聞很有意思,與他目前狀態有些相符。彗星進入太陽系後,需要找一處合適的星球繁衍生命;激情與幻想碰撞出火花後,也需要挑選合適的城市,來引燃熱情的火焰。正當他躊躇於該何處落腳時,這則新聞倒是給他指明瞭方向:既然自身行動影射周圍環境,那麼此時自己應該去北京沒錯!
在觀看這則新聞時,他還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細節:蝸居蛋從湖南運往北京的路途,居然是跟一艘海警船共用一輛卡車。而且新聞的男主角,還是一名基督教徒,依靠借錢完成的蝸居蛋工程。這幾個不同尋常之處,使他不禁有些懷疑,這則新聞背後是否有組織刻意操控,爲的是給自己一些特殊提示?受名人酒店異常情景的影響,他對於各類奇異新聞,都總喜歡找些相關疑點來推敲。
雖然想好了下一步該去哪,可是難得來一趟極遠邊疆,不站點一次,總感覺少了點什麼。於是在董明傑下線後,他便來到中央大街防洪紀念塔之下,跺着腳欣賞松花江雪景,順便等候董明傑出現。
由於天色已晚,並且下着雪,街道顯得很是靜謐,流光溢彩的燈飾,給人以一種身處童話世界的感覺。只是這裡沒有通宵營業的餐館,走在路上很是難受,直至清晨五點,附近麥當勞總算開門營業,他才趕緊進來點了杯咖啡,隨後便趴桌子上小憩起來。
睡夢中原昊凡來到荒漠中一座廢棄的殿堂,四周杳無人煙,一片枯寂。傍晚的輝光中他在殿內四處穿行,想要尋找些什麼。最終他在宮殿深處,找到一座小型的祭壇,祭壇上擺放着一支酒杯。隱約可見杯內水晶般的紅色酒液,在閃爍着誘人的光澤。此時他正感口渴,便一把抓過酒杯,想要暢飲甘澤,卻發現酒液已經凍爲了冰晶。無論他怎樣手捧哈氣,積累了無數年寒氣的酒液,依然不見有融化的跡象。正當他發愁該怎麼解決此問題時,遠處夕陽忽然發出刺眼的白光,驚得他連忙用手去捂雙眼。
此時他全身一陣僵痳,身體逐漸從夢境迴歸現實。再次睜開眼時,發現已經清晨八點多鐘,餐廳服務生剛打開了大廳全燈,稍微有點晃眼,窗外陽光明媚,前來用餐的人也多了起來。他在座位上調整了一會,感覺身體的不適已經好了許多,便起身出門前往太陽島行去。太陽島是哈爾濱的主要景點,名字起得很是浪漫,值得他進入其中一遊。
回想起剛纔的夢境,他不禁聯想到三年前的同一天,自己在董明傑空間留言板發表了一首詩,名爲《最後的戰役》,詩中的最後一段文字寫着:
亡靈的鐵騎,已然踏入此地
生命之靈泉,早已所剩不多
原昊凡,你還在思慮什麼!裝備好你的行囊,我們朝大陸的盡頭邁進。失落神殿內,有苦行者的甘泉。——The Lost Moon Angle
發表完這首詩,太原城還飄起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如今三年時光過去,更大的雪景於邊關重演,令人感慨莫名。詩詞中所描述的,大陸盡頭的失落神殿,或許就是指哈爾濱的太陽島公園吧?而苦行者的甘泉,則是與夢境中那杯冰凍的雞尾酒有關。說到甘泉,他忽然想起自己有些口渴,該拿出水杯喝點水了。只是一摸揹包纔想起來,自己將水杯藏在防洪紀念塔的一處凹槽中了。趕緊跑過去拿,卻發現水杯已被別人撿走。樂扣樂扣的水杯呢,丟了甚是可惜。他只好做番聯想:此杯如同基督教禮拜中所用的聖盃,承載着自己的血液:松花江的河水,如今賜予勞苦大衆了。
雪後的冰城甚是寒冷,原昊凡走在路上,每逢遇到公共衛生間,都要進門取暖一會,否則腿腳會有些不聽使喚。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跨過太陽大橋,終於來到太陽島公園。公園的大門,是一座類似鏡子邊框的白色弧形裝飾,很是漂亮。進進出出了好幾次,他感覺自己就像進入了太陽核心,找到了鏡面中另一個自己,再經過冰天雪地的錘鍊,很快就將凝結爲自己的愛人。
將行李寄存在服務區,他就花30元買了一張門票,開始欣賞起公園內的景色。而這也是他近年以來,唯一願意買票進入的景點。冬季的太陽島景緻不多,不知動物們都被運往了何處,僅剩白茫茫一片雪景。進門後先是找到太陽石,感嘆了一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便徑直往天鵝湖行去。
天鵝湖的水面早已結冰,此刻又附上了一層潔白的雪花。在四周蘆葦的掩映下,走在狹長的湖面上,他感覺這裡如同一片新開發的處女地,四周僅留下了自己的腳印。據說,恆星是宇宙塵埃在某種作用力的引導下,凝聚壓縮而成。不知天鵝湖自己這些腳印,算不算是令星際塵埃涅槃重生的作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