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重複的機械式勞作,枯燥得令人幾欲抓狂,所幸在勞累之餘,他可以跟那些奇異號碼聯繫,聊以**。而且工作之餘的電話互動,也是一種與廣東科技文化相融合的過程,其中樂趣亦是甚多。幻想與科技,表面看似乎毫不搭邊,實則互爲影響。沒有幻想的初因,就沒有科技的發散。沒有科技的嚴謹,幻想就只能是幻想。
在幻想與科技的融合中,原昊凡工作了一個月時光,掙得兩千多塊,就再度焦灼難安起來。因爲他看到董明傑微博在冬至前夕更新了一條內容說:“搬家啦!My last night…”這樣的時間點與內容,似乎別有一番深意。而在微博評論一欄,還有一名來自廣西南寧的男子提出想要幫忙。“南寧”一詞與“北京”相對,在2012日月傾覆的說法下,也很有象徵含義,想來董明傑很可能是搬去了這裡。
於是他想去南寧發展了。臨行前,嘗試撥打了一會圳深號碼,卻聽到提示說:“對不起,您無權撥打此號碼。”提示完後,又繼續響起了“嘟嘟”的接聽等待聲,很是奇異。可能是因爲南寧象徵月之寧靜吧,與深圳的熱烈幻想不匹配。又或者,對方有些埋怨自己,這麼快就去享受安寧時光了?可是自己真的累了呀,原昊凡在心中如此迴應。
抵達南寧後,他住在了一個新建民居公寓裡,位於南寧邕江河畔,很是寬敞明亮。邕江的水非常清澈,時而可見魚兒擺尾,在河面泛起水花。由於城內路窄人多,形成了獨特的邕擠小城風格,使人總忍不住想哼兩句《大城小愛》。這樣的城市,的確很適合生活,只是董明傑並未出現,工作也不怎麼好找。
南寧的降雨量很是豐沛,以致他沒遊玩幾天,邕江就因一場雷陣雨發起了大水,沖走不少附近草屋。當他在河畔閒逛時,還看到岸邊有個溺死的中年人,驚得他頭皮一陣發麻,趕緊離開了此地。就在他匆匆離去時,圳深號碼忽然給他響了一聲電話,似乎是在安慰他:生命的終點,其實又是更廣袤生命的起點。
那麼自己與董明傑相會的時間點,會不會與死亡有關?這個命題他實在不想深入探究,所以他選擇了逃避,遠離南寧這座留下陰影的城市。此時正值年關,也該回家過年了,於是心中煩悶的他,很快便買票返回了家鄉運城。
回到家後,免不了又被家裡人嘮叨一頓,因爲他的裝束實在有些過於落魄。2012新年伊始,別人都穿着新衣住新房,他也不甘落後,收穫嶄新奇異號碼兩枚,分別來自惠州與西安。其中西安號碼很是特殊,是一個座機電話,當他撥打此電話時,一般會先提示一分鐘線路忙,隨後才傳來接聽等待聲。有時候也會傳來別的提示聲,多達近十種,像是衣着一般,時常更換。
總之聲音是不固定的,但時間一定是很長的,正是“西安”一詞的寫照。西安,又名長安,在2012年接到此奇異電話,似乎象徵着他西天取經結束,從此可以迴歸故里,分享外界見聞。儘管知曉自己已經得以自由,然而出於習慣,他還是喜歡從奇異電話中尋找下一步行動的提示。
那麼,過完年自己應該去哪裡呢?他內心比較偏向於上海一帶。因爲除夕這天他撥打北奇電話,居然首次被人接聽了。此人自稱已回到江蘇老家,不再負責北京業務,叫他不要再撥打此號碼。聽口氣,像是從未看到過他來電一般,隨即便掛了電話。
江蘇最出名之處莫過於太湖,這座隕石坑造型宛若嬰兒,似有開啓新生之意,於此地等待2012冬至到來似乎也很不錯。於是第二天他跟家裡人彙報說,打算過完年去上海出差一趟。而他父親聽後則告訴他,家裡有個親戚在上海從事電子行業,可以到時候照應一下。就在這時,北奇號碼又開機傳來一個信息發送成功報告。有了這樣的迴應,他想去大上海的想法便更加堅定了。
大年初六這天,原昊凡再度告別家鄉,踏上了新的征程。經過一整天客車顛簸,終於抵達了這座時尚之都。照例在兼職網查找一番後,他發現有人招宴會臨時工,於是便試着參加了一次。工作內容很是簡單,只需站在桌子旁倒酒遞菜就好。宴會結束時衆人合作擦會杯子,就可以領到辛苦費80元。然而這種活畢竟很少會有,於是第二天,他瞄上了一個兼職信息:獻血指標。只需以某單位名義參與獻血,便能領得營養費800元。
當他通過電話報完名,手機上也出現了一個未接電話,歸屬地顯示爲吉林省長春市移動。回撥過去時,卻沒有人接聽。看情況,又一個奇異號碼誕生了。將此號碼貯存後,原昊凡開始思索此號碼的含義:想來應該是愛與分享,青春常駐,自己的經歷與理念終究要分享給更多人。至於更詳細的推敲,卻是難以定論。
第二天找好隊伍後去獻血,居然得了一千六百元錢,因爲獻血單位更改策略,將報酬直接發送到了獻血人手中,這樣就沒有血頭從中賺取差價了。手中忽然多了一大筆錢,他的心思再度活泛開來,於是又開啓了旅遊模式,跑來廣西四處飄蕩,最後輾轉回到了梧州。
在廣宇花園樓下,他又一次遇見了董姑父母二人,照例享受完一番嘮叨洗禮,他知道冬至到來以前,自己大概率是看不到董明傑了。心中煩悶的他,便跑來附近白雲山公園散步,時而撥打一下奇異電話緩解焦慮。畢竟他歲數已經不小,每荒廢一天,都是對未來的極度損耗。
當他撥打西安號碼時,聽筒里居然傳來了航空票務公司的歡迎辭,播放完畢後,又返回了平常的接聽等待聲。聽到這種異常,他習慣性地四處張望一番,發現面前掛着一條橫幅:“梧州長洲島機場歡迎您。”
所以,這是在暗示自己,未來的我將會自由翱翔在世界各地嗎?他在心中暗自思忖。可是這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而且承諾方式太過晦澀難懂。所以他纔會不斷撥打那些奇異號碼,想要確認其真實性,也很想知道,對方爲何不肯展現更加神奇的景象。
梧州的空間太過壓抑,在這裡待了幾天後,他還是決定離開了。臨行前,他在廣宇花園樓下待了一整晚,希望能看到董明傑蹤影。當他靜候到黎明時分,五樓拐角處的一個房間,忽然亮起了燈光,隨後窗簾拉開,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站在了窗口處。她身着白色蕾絲裙裝,像是位待嫁的新娘,透過窗戶,與原昊凡默默對望。
比起從前他所觀望的九樓,這個房間裡的人影無疑要清晰許多。然而因爲天色尚未全亮的緣故,他還是未能看清此人是否就是董明傑。怔了有十幾秒鐘,他終於反應過來,趕緊揉了揉眼睛,想要走近點觀察,卻發現對方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原來她微博所說的搬家,就是從九樓搬到了五樓?看不到人影,他只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房間佈置上。這扇窗戶的玻璃上粘着一個旭日彩雲的貼紙景觀,而與之相鄰的次臥窗戶,則粘着一組哆啦A夢的星空主題貼紙。這讓他想起了07年平安夜那晚,自己初次與董約會時,曾送給對方一個哆啦A夢氣球。不過當晚爲了模擬流星許願,在叮噹腳下綁了個電光花將其給放生了。如今再度看到星空裡的叮噹貓,一時間他有些感慨莫名。
早上8點多鐘,陽光首次照耀這扇窗戶時,窗內人影終於再次出現。明媚的陽光下,她輕輕捋了捋秀髮,對着原昊凡微微一笑,隨即轉身離開。後者心神盪漾,擡腿站上半米高的冬青圍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似乎是感應到了對方想法,很快窗內又浮現出人影,不過卻是位銀髮老嫗。這位老奶奶望了一眼太陽,又拉開窗戶,給窗外花盆澆起水來。原昊凡頓覺有些尷尬,跳下圍廊轉身四顧。
這一天剛好是植樹節,樹木象徵夢幻,夢幻之都爲深圳,所以,原昊凡離開梧州時,選擇的目的地便是深圳。作爲紀念,他還順便拔了幾棵超生樹苗,幫助它們早日學會走路。深圳的宴會小時工行業遠沒有上海繁榮,他在網上找了很久,才斷斷續續開起了工,而且還是以夜班爲主,很是累人。
掙不着錢,他又不想做長工,於是僅待了半個多月,在收穫了一個重慶奇異號碼後,他便再次來到上海,想要將宴會小時工發揚光大。
爲了能多掙點錢,他加入了一個小時工團隊,每小時能賺9元,只需要每天等隊長指派,自己前往相應酒店做工就好,工資周結還管住宿,很是安逸。宿舍所在地名爲華翰公寓,上海興榮溫德姆酒店對面。兩座建築中間有一座高架橋,像是鵲橋一般。這使得他想起去年在成都錦江賓館工作的時候,酒店旁邊也有一座高架橋,在七夕節那天晚上,當他走到橋下時,這座橋還破天荒的亮起了景觀燈,很是奇異。如今自己再次住在橋邊,是否一樣會有奇觀呢?
鬼使神差地,他夜晚跑來華翰公寓樓頂,觀望起了對面溫德姆酒店窗戶。酒店亦不負所望,像名人酒店一般亮起了燈光協奏曲,令他感動莫名。
未來,一定會很美好吧?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上海最繁華之處,莫過於外灘一帶。他所主要上班的地方,就位於東方明珠電視塔旁邊,名爲麗思卡爾頓酒店,每天需要倒三趟車方能抵達。有時候夜裡下班晚了沒地鐵,便只能坐輪渡返回浦西。橫渡黃浦江之時,站在輪船甲板上,吹着習習的涼風,讓人頗有點小馬哥縱情上海灘的感覺。如果下班太晚的話,耗費一個半小時回家就會有些不划算,此時他便會來到自己出徵起點:廣播電視塔之腳下,在休閒椅上度過一晚。
儘管上班十分累人,不過偶爾也會有些小感動,尤其是有婚宴舉辦之時。酒店還分給了他一個英文銘牌:Aarron。很好聽的一個名字,意爲力量之山,受神啓示且第一位通神之人。在這裡,他還認識了一個新的奇異號碼。那是在4月20號穀雨節氣當晚下班之時,他出門發現天空飄着小雨,心中正感鬱悶,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正是這位來自廣州移動的號碼。只是他剛準備按接聽鍵,鈴聲卻戛然而止,回撥亦無人接聽。發信息問是哪位,卻在他回到宿舍時,才提示信息發送成功。
如果,將上海比作地球,廣州比作太陽,那麼穀雨倒可以算作兩者結合,降落在了深圳谷內。半年前他所認識的廣州號碼已經關機許久,現在似乎後繼有人了。這個號碼,會不會是啓航出征的信號?他的內心再度有些浮動了。
辛苦上班一個月以後,總算可以領全部工資,他的耐力也達到了極限,走路時雙腿疼痛難忍,所以他很是果決地辭職不幹,跑來蘇州放鬆旅遊。
蘇州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城市,街道上到處瀰漫着茶香味。網上找了一家求職旅館,位於蘇州遊樂園附近,不遠處有座輝瑞製藥基地廠房,地理位置還算不錯。安頓好住處,又跑來太湖買了兩包珍珠粉,蘇州之行就算結束了,似乎有那麼一點潦草。
享受過蘇州的安逸,重新來到上海的他,對於那些冰冷的歐式石頭建築,產生了莫名的排斥感。他開始有些懷念北京的廣博大氣了,那裡畢竟是他的老本營,回到北京的話,不會有太嚴重的受難之感。試着撥了個電話給北奇,居然很快就接聽了,卻沒有人講話。大概是董明傑想聽自己講話吧,他在心中暗想,於是獨自在電話裡聊起了天。
大約十幾分鍾後,電話被對方掛斷了,隨即他收到一個陌生北京號碼的信息:“朋友,你的話費很多嗎?有那麼多閒錢,還不如捐獻給真正需要的人!”原昊凡一看號碼:13x-2221-287x,除了數字排序略有不同,居然與自己手機號碼一模一樣。自己號碼中間四位數是2122,此號碼則爲2221,都是2到不行。
試着撥打了一下此號碼,倒是很快就接通了,不過聽聲音,卻是位中年女子。兩人對話也很簡潔:
“喂----董明傑?”
“不是,你打錯了。”
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