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曾經說過:“人生的最大的幸福也許在於創作的過程,而不在於那個結果。所以,只有在無比沉重的勞動中,人才會活得更爲充實。”原昊凡對此深以爲然,於是在來到成都後,經過半個月折騰,他找到一家工資可以周結的物流場倉庫,開始了裝卸工生涯。
此倉庫隸屬大吉龍騰物流公司,聽起來很是吉利,位於城北郊區的物流總站。這裡工作雖然很累,但基本都是些裝箱產品,沒啥技術含量,不用擔心聽不懂方言而沒法交流工作,很是契合他目前狀態。
裝卸工的辛苦程度,遠超乎了他的想象。爲了60塊一天的工資,他需要每天8點鐘起牀上班,同四位工友一起裝載兩輛超長大卡,經常要深夜一兩點才得休。有些貨物重達百餘公斤,時常會拉傷韌帶,或者擦破手皮。一天的工作結束後,渾身傷痛使得他幾欲走不動路。有次深夜下班回宿舍途中,他甚至走到半路就體力不支,倒在路邊防水帆布中昏然睡去。
當他被一陣貨車的轟鳴聲驚醒,已經是清晨五六點鐘。翻身爬起,他忽然感到一陣後怕。幸好沒有貨車碾壓這裡,否則今生將就此結束。此情此景,使他腦海不禁浮現出一首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感覺自己命運卑如草芥,心中甚是難過。
於是在攢夠租房錢以後,他毅然決然地辭職了,剛好陽曆重陽節臨近,似乎也該見面了。
當然,“似乎”一詞,已經說明了結果。九月九日的他,並未能見到董身影。不過這天他逛了一圈市中心的天府廣場,感覺這裡景色十分不錯,打算以此地作爲據點,守候董明傑的出現。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他都基本處於休養生息狀態,住在香木林路的一棟拆遷小區裡,每天逛街上網打發時間。後來又在住處附近找了一份高考畫室模特兼職,一天能掙20來塊錢,成爲一名地道的成都閒人。偶爾,他還會發信息或者郵件給董明傑,聊些日常瑣碎。董明傑也並非完全沒有迴應,她的手機會開機,也會欠費。只是每次開機的時候,都正在通話當中,他的信號完全插不進來,只能查找一番日曆,發現往年這天是兩人間一個比較重要的紀念日,繼而幻想對方是在跟往年此時的自己通話。
有外遇電話的,似乎不止董明傑一方。比如9月30號是原昊凡陽曆生日,這一天,他就接到一條來自10086的信息,提示他收到一首來自某成都號碼贈送的彩鈴歌曲。這個成都號碼他並不認識,回撥過去時,發現是關機狀態,而且不需要他充值,永遠都是關機狀態,很是體貼。於是他便給此號碼起名爲:成都明傑,貯存在了通訊錄裡。此時的他還不清楚,這個彩鈴有何寓意,更加不知道,此號碼將開啓一個怎樣的神奇世界。
過完生日以後,他終於開始焦躁難安了。如此頹廢的日子,可不是他所願。於是在10月7號這天,恰逢寒露節氣來臨,他決定再度開啓站點模式,催促董明傑的出現。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水汽凝結,伊人登場。給這次站點定下一個基調,他便來到天府廣場,徘徊於成都三星堆文明主題的太陽雕塑處,靜候董明傑出現。當站點到午夜時分,周圍一片寂靜時,他開始有些難熬了,於是打開手機播放器,聽起了音樂。
在這樣的環境氛圍下聽音樂,感受自然有些不一般。此時他最喜歡聽的,是***一首名爲《小太陽》的歌曲,跟周圍的太陽主題雕塑很是應景,在單曲循環模式下,他開始思索起成都三星堆文明的奧秘來。
據說在三星堆遺址中,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祭祀道具,也就是說,那時的人們還是一個整體,不分彼此。如此美好和諧的生活,因何要被終結?要知道,歷史雖然偶爾倒車,但整體還是往前發展的。故而原昊凡推論:依託於外物的信仰,終歸不長久,人們還是要從自己內心出發,尋找更爲恆久的心靈依託。那麼起源於自我的靈魂歸宿,與過往歷史又如何關聯?
廣場四處張貼着一種古蜀文明的文化圖騰,思考中的原昊凡,不禁盯着這些圖騰發起了呆。這組圖案很有意思:在一輪太陽旁邊,有三條蜿蜒的河流,河流另一側有顆小行星,大約代表着月亮,在順着河流遊動,如同月亮圍繞代表幻想世界的藍色地球轉動。據說月亮乃是一顆空心行星,在數千年前有段時間,月球就是以背面朝向地球,並且離地球很近,所以瑪雅神廟中才能看到月球背面圖騰。如果月球擁有如此神奇的轉換軌道能力,那麼被古人所崇拜也就不足爲奇了。
可能是因爲光線昏暗,他的眼神也有些迷離,在他看久了以後,忽然發現圖騰中的太陽居然徐徐轉動起來,與卵子形狀極爲相似,像是在等待着精子的到來。難道說,古人是因爲長年累月與太陽爲伴,終於日久生情,一來擔心太陽整天孤零零一個人轉會很悶,二來覺得太陽是因爲沒去過河裡游泳所以纔會這麼熱,於是希望能有朝一日,可以帶着太陽一塊在河裡游泳?
或許,今人苦費心思所猜測的古人想法,其實不過是想帶着太陽一塊游泳而已!
看圖騰的樣子,月亮與太陽終將會在同一條河流中相遇,遊向更美好的世界。其意大約是說,人們終有一天會登上月宮,從此與太陽一道,共同進入銀河系大家庭中。至於這一天是什麼時候,最大的可能,應該就是2012年的冬至。因爲瑪雅預言有云:“當2012年12月21日的黑夜降臨,第二天的太陽將永不再升起。”
當然,這裡的太陽肯定不能是真正的太陽,而應該是精神層面的。那麼其存在形式又是如何?望着廣場兩側象徵着一陰一陽,呈螺旋狀負水而出的巨龍,如同DNA圖譜一般,他忽然靈光一閃:這個精神層面的太陽,應該就是螺旋線所圍繞的無形物質了!
因爲無形,所以才能生萬象,具無限可能。在三星堆遺址中,最具代表性的雕塑,便是眼球凸出成直線的青銅人雕像。這種象徵着渴望的眼神,便是亙古存在的萬物中心。
感覺自己破解了古人類的圖騰奧秘,他心中甚爲興奮,這次站點總算有收穫了。剛好此刻天已大亮,於是他也就不再逗留,搭乘公交而回。
在返回住處的路上,他繼續展開了聯想:按照陰陽相生的理論,陽化氣,陰成形,故而人們所接觸的世界,其實應該稱之爲陰界,而主宰陰界秩序的“無形陽氣”,則應該具有一套與有形陰界完全相反的邏輯秩序。在這裡,男性屬陰,女性屬陽。因爲女性身體的核心在於極陽之物卵子,而男性則是精子,對應着月亮。也就是說,男性的核心,其實是陰屬性的,這似乎與人們的傳統觀念相悖。就好像自己的愛情,一般人很難理解;又好像暗物質形態,不符合人們的傳統認知。
世間萬物背後,都有一種截然相反的暗能量存在,此種能量與世間萬物皆有關聯,佔據宇宙間90%的比重,被稱爲科學界最爲深奧的謎題。引申到人文層面,則必然有一種不同於所有已知哲理,卻又關聯所有哲學的真理,就好像太陽的球形鏡面,反射包含世間萬物。如果人們能破譯這種真理,整體認知水平必然會有所提升。
想到這裡,他忽然間產生一種無比舒暢的感覺,似乎自己身體的任督二脈,已被完全打通,整個人類世界的文明成果,都被他完全融會貫通開來,成爲一整套體系。因爲所有的文明桎梏,其實都是由陽氣衍化,而自己的人生理念,就是包容所有已知哲理,達到中庸的極致。那些歷史中的未解之謎,也被他找到了解答方案。
一切的文明發展背後,都隱含着一條無形的線索。古人們對於物質或幻想的崇拜,終究只是過程。最終人們還是要找到一種更爲高級的文明,幻想與物質相結合的文明,繼而實現自我認知。而外星人從不與地球做語言交流,應該也就是在等待這一天。因爲實踐出真知,真理必要要有人實踐,才能成爲真理。當人們通過實踐明晰了真理的面貌,自然便可突破太陽系蛋殼的束縛,來到銀河系大家庭。因爲銀河系中心纔是真正的太陽,整個銀河系實則是一家。潛意識裡,原昊凡還是情願相信,自己的經歷在整個宇宙中,都是獨一無二的,之前從未有過類似自己經歷的事情,之後也不會有。
公交疾馳而回,他便直奔網吧而去,打算跟董報告自己的世紀新發現。董明傑似乎也有所感應,企鵝號難得上線了一次,並且在空間上傳了一組新照片:照片中的她抱着一個白色絨熊布偶,很是幸福溫馨的樣子。此時他不禁聯想到09年初,自己在準備南下之前,董明傑就在空間上傳了一組手持功夫熊貓公仔的照片。此刻這兩個玩偶似乎產生重疊,讓他看到一位來自秦川的國寶大熊貓,經過不斷磨鍊,如今終於徹底擺脫陰陽輪迴,轉爲純陽狀態的身心,變身爲北極熊;又似乎看到來自蜀地的羽蛇,經過無盡蛻變的輪迴,終於騰雲駕霧,化爲傳說中的真龍。
一陣興奮過後,原昊凡推論:自己在天府廣場的站點,董明傑應該是看到了,否則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新發現,並且做出迴應?要知道自己在得出新結論後,可是興奮得難以自抑,或是四處踱步,或是對着那些圖騰發呆。而董明傑的空間,已經很久未曾有過動靜了。
因爲自己的新發現與重陽節寓意相關,所以他決定重陽節再次去天府廣場站點。不過在重陽節到來前兩天,他所住的房子被強制拆遷,而他的資金又不夠重新租房了,於是他就將行李寄存在了二房東新住處,隨後便破釜沉舟,打算前往天府廣場露宿站點,一直等到董明傑出現,或者錢花完爲止。
臨出發之前,想起來網吧還有會員餘額沒有用完,而且這天是10月14號葡萄情人節,似乎有點非同一般,於是他來到網吧,想跟董明傑聊點什麼。很恰巧的,此時董明傑居然也在線,並且一直持續到了重陽節那天。於是原昊凡的重陽節,就在網吧度過了,通過郵箱跟董聊起了家常。董明傑的在線,似乎是向他傳遞了關於重陽的什麼信息,原昊凡心想,這大約意味着從此夜晚的陽光就好像葡萄一樣,繁星閃爍,充滿了浪漫與幻想的意味,因爲你不知道太陽落下後,她會在哪顆星星上觀望你。而這點與網絡的概念有點相似,都屬於廣袤未知的世界。董明傑的空間,從來都是在簡單的圖文背後,藏有不爲人知的意蘊,而他爲了追尋這一絲奧秘,便要探訪所有的未知。
“夜晚,當你仰望星空時,既然我就住在其中一顆星星上,既然我在其中一顆星星上笑着,那麼對你來說,就好象所有的星星都在笑,你所能看到的星星就是會笑的星星。”
這一個重陽節,似乎代表着某階段完成的信號,接下來的生活,必將發生全新的轉變。原昊凡心中這樣想着,在過完重陽後,便結賬離開網吧,踏上了站點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