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在這座萬泉之島遊玩了幾天,他纔有些意猶未盡地離開此地,踏上了返回內陸的遊輪。海南島距離梧州格外的近,所以他當晚就再次來到梧州,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廣宇花園樓下。九樓那間房子的窗戶,已經與從前了有些許不同,加上了一層防盜窗,還掛了張遮陽幕。陽臺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女式衣物,看起來似乎全是男款的,令他很是驚詫。
嘗試撥了個電話過去,居然被人接聽了。接電話的是位年輕女性,她用普通話打了聲招呼:“喂,哪位?”
原昊凡按捺內心的激動跟疑惑:“是董明傑嗎請問?”
“哦董明傑啊,她留了部手機在我這,然後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你能幫忙問問看她上哪去了嗎?”
“哦我還想找她呢,她欠了好幾個人的錢,現在跟她男朋友不知道躲哪玩去了!而且她欠我錢最多,連我都想打她了!”
“啊?那她欠你多少錢?”
“怎麼,你想幫她還上?”
“呃,是啊,能還的話我會盡力的。”
“一萬!你還得起嗎?”
“一萬…好像也不多吧?你在哪裡要不咱們見面聊?”
“幹嘛還要見面?算了不用你還了,我還是自己找她吧。”
原昊凡還想再多問些什麼,對方卻很謹慎地不肯透露,簡單應付幾句,就掛斷了電話。此番通話內容太過奇異,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再次撥打過去時,系統卻提示對方正在通話當中。
過了一會,九樓這間房內亮起了燈光,偶而還會出現兩三道身影,只是看體型,卻似乎全是男性。屋裡的人此時開始做飯了,廚房內亮起了燈光。煮的食物大約是麪條,因爲廚房在一陣熱氣蒸騰後,忽然閃現出一隻碗,並且有人用筷子,夾起幾根麪條展現在窗前,隨後就消失不見。小麥一般象徵着陽光、溫暖,在大寒節氣這天的夜晚,能看到一晚熱氣騰騰的麪條,他心中寒意也被驅散許多。
夜半時分,董明傑的電話終於被再次接聽,不過講話的人卻是她表妹。電話裡表妹的聲音分外冷漠,很是不耐煩地說道:“我表姐她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現在她的情況十分危急,醫院都下病危通知書了!我正在醫院陪她呢,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
簡單斥責幾句,對方又很快掛斷了電話,留下原昊凡一人,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傍晚時分她不是還在外地玩嗎?怎麼轉眼間又跑醫院急診科去了?望着董房間內窗簾緊閉,他的心中焦灼萬分。
此刻的他,忽然聯想到半年前來到梧州時,曾聽聞董明傑懷孕數月的消息,如果按照故事中的時間線,那麼眼下似乎已經到了分娩期。只不過,這是來自哪個時空的故事呢?
大約半個小時後,董明傑房內的緊閉的窗簾忽然被全部拉開,窗戶玻璃也打開了一些,這種情景,使得他不禁聯想起影視場景中,醫院產房被人拉開一絲縫隙,裡面有人說了聲母子平安,隨即父親便迫不及待推門而入的場景。
他再次有些激動地拿出手機撥去電話,卻沒有被接通。連續撥了兩次,終於有人接聽了。他遲疑了一會,輕聲問道:“是明傑嗎?”回覆他問候的,卻是電話被無情掛斷。再次撥打過去時,已然迴歸了關機狀態。看樣子,這次在梧州是看不到董明傑了。怏怏不悅的他,只好從包內翻出被褥,在冰冷的寒風中,躺在樓下草坪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
在梧州僅停留了兩天時間,他便轉而到柳州閒逛了。走在柳北區曾經住過的街道上,再次聞到那種沁人心脾的熟悉清香味,他的心神也寧靜了許多。這條街道駐紮着金嗓子總部及廠房,所以纔會散發出淡淡的藥草香,一般城市街道可體驗不到這種凝神靜氣的福利。站在曾經工作過的京都賓館樓下,他忽然感覺,從“氣”的角度來看,這裡的“京都”之名也算實至名歸。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一下,拿出手機一看,發現似乎是一個騷擾電話,來自北京聯通。回撥過去時,便有一個很好聽的女音提示道:“用戶忙,請稍後再撥。”隨後又用兩種口音英語再次提示一遍,聽起來很是奇異。正常電話可不會永遠提示用戶正忙,更不會用英式美式發音分別翻譯一遍,所以這應該是董明傑帶來的異常電話了,爲的是喻示某種哲理,關鍵詞分別是“京都、日不落(圓圓)、星空旗(滿滿)、聯通”。他在內心給這個異常電話下了個定義,起名爲“阿忙”,沒事的時候,就會撥打一番這個電話,看看能否提示一些別的聲音。
在他的努力耕耘之下,每逢節假日或者他的情感紀念日,這個號碼果然會提示一些別的聲音,比如關機或者停機,甚是有趣。
在柳州待了兩三天,沒能看到董身影,他又跑來成都嘗試。傍晚時分抵達成都後,他第一時間就在天府廣場附近的小攤上點了碗陝西涼粉,邊吃邊遙望遠處的城市名人酒店,感覺頗有意境。因爲距離太遠,無法看清酒店窗內情景,不過有一扇窗戶的燈光很是異常,隨着他開始用餐,這扇窗內便有一盞檯燈,像是隨着人呼吸的節奏,燈光逐漸調亮,又逐漸熄暗,周而復始。恍若一名女子站於他身前,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對方體溫,以及呼吸。
這種異常情景,瞬間點燃了他的熱情,吃飯速度也加快了許多,隨後便直奔名人酒店樓下而去。可惜的是,當他吃完飯站起身,這種異常情景便也隨之結束了,而他只能站於酒店樓下,觀望其它異常,從中尋找一些新的樂趣。
在附近網吧睡了一夜之後,第二天便是農曆小年了,董的電話終於再一次被撥通,不過卻沒有人接。隨後一位號碼爲17x-077x-5225的梧州移動號碼發來信息問道:“你是哪位?7263那個號碼我不用了,這是我的新號。”原昊凡立刻回撥電話過去,接電話的卻是位年輕男性。當他問起對方說董明傑在不在時,那名男性卻回覆道:“你打錯了”,隨即便掛了電話。
關於換號究竟有何寓意,他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但他還是給這個新號碼起名爲“DD”,偶爾會撥打一下此號碼,雖然沒有人接。至於董明傑之前的號,則被他改名爲了小d。小d對於這個新名字似乎有些意見,第二天便停機了,他試着交了30元話費,卻依然處於停機狀態。之前每逢小d停機,他只需要交10元話費,就能恢復通信,而這次卻例外了。於是他想着過年是否應該回柳州一趟,在繳費機上查看一下此號碼究竟是否欠費,怎麼交30元話費也無法復機?
近日來成都下雪格外頻繁,破了多年記錄,天氣也是寒冷異常,使得他網吧睡覺都不安穩。於是在這裡待了一星期之後,他終於在1月底又跑回暖和點的柳州,打算在這裡度過2月3號的辛卯年大年初一。而這一年,他也剛好24歲,算是達到了體能的巔峰狀態。
剛來柳州第一天,他就找到自助繳費機,查詢了一番小d號碼的話費狀態,發現欠費三十多元,於是在一陣肉痛之後,他掏出50元鈔票,將所欠話費補齊,又順便查詢了一番DD號碼餘額,接着屏幕上的數字就嚇了他一跳,居然欠費高達二百多元,居然也沒停機,很是神奇。此刻的他,忽然有些明白對方爲何會換號碼了。小d可以理解爲尋常女子,她的號碼會扣費,身體會衰弱,而DD作爲“神奇”的極致,“永恆”的具象,生命力卻是無止盡的。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那麼小d將從此不再需要自己繳費,而DD則會永遠保持這種欠費卻不停機的奇異狀態。
接下來這兩個號碼,果然如同他所猜測的那般,一直將這兩種狀態持續了下去,也徹底斷絕了他迴歸普通人生活的念想。而董明傑的企鵝號,則在大年初一這天,領養了只企鵝寵物,似是對於他這種理念的迴應。
在柳州過完春節,他再次無奈地提起行囊,來到成都打算尋找工作謀生。這裡天府廣場的景觀與以往有了些許不同:城市之心樓下新開了一家漢堡店,整天播放廣告有點吵鬧,而名人酒店北側的九顆夜景燈系統,則是由金字塔型改爲了獵戶座造型。獵戶座象徵自由,與金字塔相對,就好像孵化後的小企鵝,徜徉於金字塔般祥和的天地中。
他站在名人酒店樓下,心想這次應該會有一些新的歡迎形式吧?對方果然也沒令他失望,很快就有扇頂層窗戶的窗簾被拉開,一位身着白裙的小女孩做了個屈膝禮,隨即消失不見,但是下一瞬,又一位身着同樣衣服的小女孩,出現在了附近另一扇酒店的窗戶內,像是在展現瞬移技能。而當這道身影消失的瞬間,就會有穿同樣衣服的身影出現在酒店其它窗戶內,同時周圍窗戶燈光閃爍,像是在舞蹈表演時,舞臺上渲染氣氛的燈光。如此循環往復,持續了有一分鐘之久。當最後一道身影的表演結束時,她拉上了窗簾,隨即酒店所在的人民南路,也亮起了路燈,儘管此時還是中午時分。
這一刻,他再次歎爲觀止。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北極與南極的長相遙望,於此時終於誕生出白天鵝般自由飛翔的靈魂。他甚至在心中暗自思忖:如果末日前能每天看到這樣的表演,似乎也還不錯?
接下來幾天,酒店窗內經常會出現一些皮影戲般的劇情,引起他的無限遐思:比如一名男子站於窗前,雙腿忽然升起火焰,隨後又出現一名女子,將這位男性緊擁在懷中,隨後兩人逐漸消失;有次他還看到一名男子在窗前觀望時,身後忽然出現一羣人,將他綁在了十字架上,隨後此景也逐漸隱退。
時間在他的觀望中,很快就到了2月17號元宵節,天空中的明月惹人心醉。此時他的資金已經所剩不多,可他卻提不起心神去工作。因爲他得不到董明傑的具體座標,加之思想已經完全與社會隔離,很難以進入狀態。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收到一條來自梧州的陌生號碼信息:“聽說你在成都很久了,你在那邊做什麼?”看到這條信息,原昊凡略感驚詫。自從他知道董明傑有查看他手機定位的能力,就沒再跟董報告過自己行蹤了,那麼此條信息究竟想傳達什麼?躊躇了一會,他試着回了一條信息:“玩。”
“玩那麼久?你不累啊?連個正式工作都沒有,真失敗!”
看到這條信息,他頓覺委屈。回想起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在網吧度過,還要忍受網管嫌惡的目光,很是難受,看來的確是該找份工作了。而且從這條信息中,也能得出董明傑並不在成都的結論,那麼酒店每天與自己目光所交匯的身影,又是什麼存在?
很快他的糾結就得到了答案:因爲第二天,董明傑的座標信號出現了。這天他像往常一樣,來到名人酒店頂層宴會廳的衛生間洗漱,出來的時候,門口卻站着兩名保安,將他領進了保安室。這裡他被保安主管訓罵了一頓,又搜出幾支酒店的一次性牙刷,這下他的盜竊罪算是坐實了。隨後這名主管又從抽屜裡翻出一個黑色挎包,問他道:“這也是你的吧?沒事把包放我們酒店消防櫃裡做什麼?”
原昊凡定眼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挎包,裡面放有日用品,以及他在三亞撿來的貝殼等物。因爲不想隨身帶着,前陣子他把這個包,藏在了酒店樓道內一個消防櫃裡,結果第二天就不見了,沒想到今天卻在這裡重新出現。
將挎包還給原昊凡後,那名主管又開車將他扭送進了派出所。因爲盜竊數額並不大,所以他只是作了一番筆錄,便被放了出來。走出警局後,他仔細翻看保安還給他的挎包,發現裡面居然多了兩樣東西:一小袋印有城市名人酒店標誌的茶包,以及一顆圓圈式薄荷糖。這兩樣東西顯然不是保安無意間放入的,可是董放這兩件東西進去,用意又是何在?幫助自己提神與清涼?在看到這兩樣禮物後,他的心態的確好轉了許多,最重要的是,通過這兩件禮物,他發現了董明傑的心之所在,就是這座城市,而他也終於能安下心來上班。至於此刻她到底身處何方,卻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