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諾舉弓向軒轅恪的一剎,錦瑟全身血液已經凝固。*
金箭的鋒棱,在陽光下映出一片金燦燦的白光,如利刃切入她的眼簾。
兩人相隔不過十步,若此箭射出,軒轅恪斷無活命的機會。
尾端雪白箭羽,扣在子諾手中,他腕上青筋凸綻,弓開如滿月,弦緊欲斷,一觸即。
“皇上,不可。”伊妃突然衝了下來,提着裙裾向子諾跑來。
錦瑟只看了一眼,又怔怔的向着場地中的兩人。
軒轅恪一身倨傲的影兒,矗立於天地之間。
子諾臉色青白,伊妃的那身呼喊,讓他的憤怒已如燎原。
錦瑟腦中嗡嗡作響,一時心魂火燒,不知如何是好。
她驚、而且怕,連指尖都在微微的顫抖,眼中不由自主的就帶着絕望的猙獰。
她緩緩的看向軒轅恪,他端坐馬背,背向而立,錦瑟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只看到那挺直的脊樑,始終紋絲不動,玄黑滾金的廣袖垂落,如嶽峙淵停,不見分毫動容。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軒轅恪的聲音低沉,隱有肅殺的笑意,“皇上三思,箭拿穩了,否則傷了皇上,流血的必不止微臣一人。”
錦瑟微微沉眸,子諾在做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嗎?仇敵的血,或可洗刷一時的辱,爲此的代價,卻是親人、愛人、族人,乃至天下蒼生都將爲此而流血。
這樣的莽撞,值得嗎?
“你終於說出來了,是嗎?”子諾目光如利刃,直直切向軒轅恪。
“君試臣以才,臣試君以明。”軒轅恪的聲音仍然不見絲毫波
瀾,“皇上多慮了。”
“你的意思是說朕是昏君了。”
軒轅恪出一聲喟然長嘆。“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
山風蕭瑟寒涼,錦瑟看得出,子諾心田已籠罩上了沉沉陰霾。
“皇上!”一聲微弱的哽咽,驚破眼前肅殺。
伊妃徐徐跪下了,跪在子諾馬前,朱帛委地,仰面對着子諾那樣孩子一樣的執拗的神色,忽然淚流滿面。間簪花上一顆黃金花蕊流蘇,隨着她的哭泣,劇烈顫動。
錦瑟亦怔住,昔日雖只有數面之緣,可她一直是清風朗月的模樣,卻從未見過她如此軟弱無助的神情。
眼前劍拔弩張的兩個男人,對峙如舊,誰也不曾側目,亦不看她一眼,任憑
伊妃高貴之軀跌跪在塵土中。
然而子諾的箭,分明顫了一顫,弓弦依然緊繃,手上的力道卻似有所頹弱。
這個跪倒塵埃,掩面哀求的女子,畢竟是他的愛人。
錦瑟看着三人,微微動容。
終是緩緩的走到兩人之間,側看向軒轅恪,他微微一頓,含笑注視着她。
只那一笑,讓錦瑟奇異般的平靜了下來。
這世上有一種人,生來就與常人不同,生來就是領者的風範,他們處變不驚,臨危不亂,慧眼辨才,沉靜深遠。對於尋常人等而言,擁有其中任何一種品質都是極爲難得的了。而軒轅恪,卻如此出色的溶這些過人品質於一身,真正是令人歎服。
只要看到他的眼神,錦瑟只覺就象與山嶽爲伍,令人膽氣頓生。
“伊妃娘娘不必驚惶,皇上與王爺只是比箭罷了。”錦瑟俯身攙扶伊妃,擡眸直視子諾。
她哀哀的看向子諾。
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她也不是在逼迫他。
可她別無選擇。
子諾若射出這一箭,她必爲他復仇,必以殺他這人的血爲祭,包括她自己。沒有了軒轅恪,她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子諾凝視眼前的女子,目光如錐如芒如刺,眼中漸漸滾燙,彷彿血一樣的灼熱在眼睛裡聚集,焚盡了最後的希望,徒留灰燼。
無論生死,她到底是給了他最後一擊。
軒轅恪淡淡笑了,朝錦瑟略側,凌厲輪廓逆了陽光,脣角揚起冷峻的弧線。“王妃所言甚是,皇上神射,微臣自愧不如。”他長聲一笑,突然驅馬到錦瑟身邊,一俯
身,將錦瑟帶到自己的??前,傲然以後背迎對子諾的勁弓,頭也不回,揚聲而言:“皇上想要那隻大雕,臣這就爲你射來。”
駿馬疾馳,獵獵長風漂浮耳畔,他帶着她,徑直走到山巔。
面對着萬丈峽谷,錦瑟不禁微微的昏眩。
“誰讓你逞能出來的?”軒轅恪將她圈住懷中,手中弓箭已經平舉。
錦瑟被他唬得一動也不敢動,狐疑的問,“你這樣怎麼能射下那隻大雕。”
“射它翅膀還是可以的。”他無奈的說。
錦瑟忍不住笑了起來。
再看那大雕已經歪歪曲曲的向下落去。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場地上。
“你怕不怕?”軒轅恪突然在她耳邊問。
有侍衛上前想抓住了那隻雕,卻見另一隻大雕俯衝而下,向那侍衛的頭上而去。
“有你在,什麼都不怕。”錦瑟看着那兩隻雕,有些心酸,“你射殺了它的愛侶。”
那侍衛被抓,惱羞成怒,礙着君王又作不得,軒轅恪一笑,突然拉弓,箭支直直向那受傷悲名的雕而去。在錦瑟的驚呼中,那雕只掙扎了幾下,就不再動彈。
那隻盤旋的黑雕出飲泣一般的悲鳴,終於沖天而去,就在衆人以爲它要遠離時,它卻一個俯衝,撞向山崖,直直落進谷底。
錦瑟睫毛的些微閃,嘴脣微啓時出幾乎沒有的聲音:“它也死了。”
“好比屈辱的任能宰割。”說罷,眸子裡彷彿點染了霜,看着冷洌得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