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恪沒有說話,抱着老夫人回到牀上,緩緩向錦瑟看去,這才見她也幽幽的看向他,一張臉蒼白若死,眼眶透着隱隱的水霧,一眼望去整個人恍恍惚惚,倒像幽魂一縷。
他無聲的向錦瑟伸過手去,錦瑟這才走到榻邊。
軒轅恪知道,她從沒在別人的面前低頭過,眼前是他的母親。他怎麼不知道她的爲難。
他低下頭,緊握老夫人的手,“孃親,這些事等你好起來再做商議。”
“我是好不了了。”她搖了搖頭。再次向着錦瑟,“煙兒?”
錦瑟漂忽一笑,嘴脣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心口上狠狠緊縮了一下,要那丫鬟做妾,他寧願軒轅恪納的事燕如雪,是蕭卿憐,甚至是林菱,也不願意是那個小丫鬟。
一個丫鬟根本不值得她去爭!
燕如雪在她的身後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老夫人,你別費心了。她是不會答應的,你也許不知道吧。早先,可是九公主看上了軒轅恪,她設計讓別人玷污了九公主的身子,再就是我,她把我送給了子諾,還有呢,就是林菱,她把林菱嫁給了段宇。至於剛歿的皇后娘娘的妹妹,你問問她,又弄了哪去了?一個小丫鬟,你認爲武王妃會讓她進王府的門嗎?”
錦瑟大腦混沌着,目光微微一凜,但隨即笑容又浮在靨上,如宛轉的春風。
是啊,她做了這麼多,怎麼會答應。
“娘,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侍兒。以後也會爲她找個好人家,不會讓她受了委屈。”錦瑟溫柔的笑着,只是單薄的脣微微的顫抖。
“侍兒這孩子的心思我明白。我也只相信自己的兒子,我不相信瑾兒說的是真的。”她鬆開了軒轅恪的手,改成兩隻手握住了錦瑟。
錦瑟擡眸,看着燕如雪幸災樂禍的笑容,沒有說話。
“來人,傳御醫。”軒轅恪突然喝道。
“恪兒。”老夫人緊眉,抓住他。
“孃親,你不用擔心侍兒。我會給她找一個好人家,我這有煙兒就夠了,我答應過她,這一生,不會再納其他的女子。孃親一生守着父親,應該明白我的話。”
他說的時候,看着的是錦瑟,話是對自己的母親說的,更是對眼前的女子說的,他說過的話,一直都記得。
一瞬間,錦瑟眼若明星,陰霾全消,含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了軒轅恪。
他溫柔的看了他一眼,已經說明了一切。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娘不爲難你了。”她滿面溫和慈藹,微微一笑,“恪兒,我不許你爲我的事爲難瑾兒,當年,她的父親也救過你父親的命。”
錦瑟看到軒轅恪身子一僵,眸色幾轉,終於無奈的答道,“兒知道了。”
“那就好。”老夫人復笑道,“煙兒,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對恪兒說。”
“是,娘。”錦瑟起身,垂下長睫,乖巧的回答。
最後看了一眼軒轅恪和老夫人,她轉身向外走去。
“恪兒,你替我把桌子上那杯水端過來。”
“是,孃親。”
聽着身後的對話,錦瑟酸澀一笑,正欲加快腳步,突聽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她詫異的回頭,卻見軒轅恪痛聲長呼:“孃親——”
老夫人碰壁了!
望着那鮮紅的血流順着她的額頭流下,錦瑟緊閉上眼,腦中一片空茫。
軒轅恪已經撲到牀邊,無助的扶起老夫人
,無望的想用手掌擋住那源源不斷流出的血。
“恪兒……娘中了……天竺……香,毒,活不久了……這樣夠了,可以……去見你爹了……”
老夫人直言思念時安詳寧靜,隱忍在心中多年來獨自承受思念,終於毫不隱藏的流露了出來。
思念至極,卻不能相見,相思苦,苦斷肝腸。
錦瑟回身,急步走到榻邊,看着她脣角安詳的笑容。心裡有些釋然,多年的煎熬,死也許是解脫。
“娘。”錦瑟蹬下身,緊握住他顫抖的手。
“我早……知道,不是……煙兒……”
“娘,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守在恪的身邊。”錦瑟一貫柔和的聲音,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暗啞和梗塞。
燕如雪靜看着軒轅恪,這是她第二次看見一向如水優雅的男子失去了一貫的平和鎮靜。
第一次,是錦瑟中了蠱毒時。
那次,軒轅恪一貫溫文的面上,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怒火好似宮闕萬間重重黑影,在一片讓人窒息的痛楚中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那無邊無際的,讓她呼吸不得。
她知道,如果她不是皇上的妃子,那時,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
不知爲何,看到軒轅恪露出的脆弱神情,燕如雪心中反而鎮靜了下來。
她一直那麼的痛苦。
現在,他也嚐到了痛失最重要的人的感覺。
燕如雪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的消失,就對上了一雙冰寒的眸子,她的眸子裡燃着厭惡和恨意的火焰,那樣深的情感,就像要將她神吞活剝。
燕如雪畏縮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們不會放過她了,這又怎麼樣,她早就什麼也沒有了。
拉着這兩個至尊至貴的人一起下地獄,她一點也不冤,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恪,你不要悲傷,娘走得很安詳,這麼多年的思念,她終於能見到爹了。”錦瑟輕輕的握住軒轅恪緊握的骨節泛白的拳,柔和的安慰。
軒轅恪依舊靜靜的抱住老夫人,彷彿世界崩潰了,都與他沒有了關係。
“我們都一起死吧。”突然傳來燕如雪的聲音。
錦瑟倉惶的側首,卻被軒轅恪一把拉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