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暮的直接上司是右衛軍統領殷太興,此人亦是出自士族大家殷氏;爲人耿直勇武,直肚直腸;殷太興早知韓暮爲謝安義子,知根知底的情況下,相處自然容易的多;韓暮又耍開手腕,贈以嶄新的鱷魚皮甲一套及大刀一柄,殷將軍自然歡喜異常,沒過幾天,就視韓暮爲老友,二人相處更諧。
韓暮將袁崗俊傑二人安排進右衛軍做了自己親兵正副隊長,飛虎隊自然名正言順的編入韓暮親衛隊,又在軍中加以挑選擴充,飛虎隊現在已接近六十人。
這等以朝廷的軍餉養自己私兵的便宜事,韓暮不幹白不幹;那殷統領也視若不見,反正都是自己屬下的兵,肉爛在自家鍋裡,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三月底,韓暮在靠近烏衣巷不遠的朱雀橋邊買了一處宅院,宅院兩面鄰水兩面高牆。
宅成四方,臨近淮水的兩面伸出水面十餘米,牆基深深埋入水中只餘數百個碗口大小的水洞與河水相連,不必擔憂有人從水路進犯,而且院內多了半畝見方的水面,建上亭閣曲廊別有一番景緻;又在陸地的原來圍牆靠裡推進兩米再修建一道高大堅固的圍牆,兩牆之間留有走道。頂部連接覆上瓦面,在蓋以荊棘角刺之類;可謂固若金湯,不虞有人翻牆而入。
院子裡宅邸樓宇的旁邊均築建高臺箭樓,若有人突襲則飛虎隊可以居高臨下用弩箭射殺。韓暮吸取了吳興的慘痛教訓,這個院子以後是要將母親和眉兒玉兒她們接進來住的,不容有任何閃失。
耗時一個月,宅邸改造終於完工;這一日韓暮向謝安提出要搬到新宅去住,否則自己以後家人婢女全部到來,住在謝府確實不大方便。
謝安聽了韓暮的話默然不語。
韓暮道:“義父可是爲了我的安全擔心?”
謝安道:“安全方面我倒不爲你擔心,你和你的那些手下訓練時我也曾看到過,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尋常百多人根本進不了你的宅邸。況且京師重地,誰想大規模調集人手對你不利也是不可能的。”
嘆了口氣又道:“我只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和道蘊到底怎麼了?爲何小玄說道蘊那日去見你,回來後便茶飯不香,這幾天都病倒了。發生什麼事了?”
韓暮心道:“不就教訓了她幾句麼?還有就是抱了她一下而已,至於就生病了麼?”
嘴上可不敢說出來低頭恭敬的道:“那天就是和她爭論了一下而已。”然後就將爭論的話題和經過說給謝安聽,自然省略了強抱美女這一節。
謝安聽了,呵呵笑道:“你這小子,連我都不能這麼厲聲的斥責她,你倒好直接指着鼻子罵她幼稚無知,還什麼溫室裡的花朵。難怪她要病了。你去道個歉順便道個別吧。”
韓暮答應了,當下到劉夫人,謝石謝琰等處告別,最後才硬着頭皮向東南角謝道韞的小樓行去。
那二層小樓掩映在綠海花樹叢中,如鳥的飛檐翹起,木廊雕琢精美,樓前一具鞦韆架纏着牽牛花藤開的正豔。韓暮可以想象謝道韞坐在上邊飛蕩的仙姿;暗自嘆了口氣,自己和這個極品女人算是無緣了,本來自己在吳興時就荒唐過分了,王小姐之事還未解決,怎敢在妄想其他,再說這謝才女對己怕是恨之入骨,躲之不及,想也是白想;
韓暮甩甩頭,收拾心情朝樓前行去。早有婢女前去通報,不一刻婢女來報:“小姐有病不能起身接待,請三少爺有話和小婢說,小婢代爲傳話。”
韓暮仰頭看着二樓那迎風拂動的門幔高聲道:“今日韓暮是來向小姐道歉,那天多有得罪,請小姐原諒;日後若有機會必會彌補小姐;我稍後便要搬出謝府,今後見面的機會不多了,請小姐保重身體,韓暮就此告辭!”
說罷,轉身踏着青草野花圍繞的小徑漸漸離去。二樓上簾幔掀動,兩個婢女攙扶着面色憔悴的謝道蘊來到欄杆處,謝道韞掙脫婢女的攙扶手扶廊柱眺望韓暮遠去的方向,雙目中淚珠盈盈,喃喃自語道:“我恨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武夫。”
忽然間好像看見遠處韓暮的背影停了下來,好似要回過頭來,謝道韞的心頭急跳,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但是那背影只是稍作停留便昂然而去。謝小姐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在眼眶裡打轉。
那天被韓暮一摟一斥,回來後謝道韞便像丟了魂似的。在她的認知裡,所有熟悉的人都是彬彬有禮,風度宛然;從來沒有人像韓暮這樣光着膀子在自己面前毫不在意的練刀,沒有她的允許甚至都沒人敢拉一拉她的衣角,更何況是把自己抱在懷裡了,而且罵自己幼稚。
然而氣惱之餘她又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欣喜在心頭滋長;他的雙臂那麼有力,身上的氣味幾乎讓自己迷醉,他的行動雖然粗鄙,但是卻說出讓自己無法辯駁的道理。
他看似行爲粗魯,偏偏身上又帶有瀟灑不羣的氣度,偏偏又能作出《春江花月夜》這樣的驚世之作,偏偏又能吟出‘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樣富有哲理和意境的詩句;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胡思亂想間,謝道韞病了,在她二十歲的韶華歲月裡,爲了一個男子而生病,這是第一次。
高傲聰慧的她,在等着韓暮來向自己道歉,可是幾天過去了,沒有見韓暮的影子。
她生氣了,所以他的成人禮也故意不去參加,但是有意無意的只是向謝玄打聽他的消息;不斷的聽謝玄說起他夏推上品三級、又進入了禁衛軍右衛軍做了副統領等等。。。。。。她的病更重了,自己在這個人的心裡沒有任何的位置,哪怕是一句問候的話也沒等到。她高傲的心碎成塊塊碎片。
終於,今天他來了,道了歉。自己病了他也不安慰幾句,甚至小婢說自己病的不能下牀,他也沒有在意,就這麼丟下一句道歉就走了,還說他就要搬離謝府了;難道自己真的這麼讓他討厭?討厭到都要搬走了麼?
謝道韞斜倚欄杆,面對着小樓前無限美好的春色,思如潮涌;
“小姐,外邊風涼,進房吧”小婢輕聲提醒。
謝道韞在小婢的攙扶下緩緩回到房中,她沒有臥牀休息,反而輕聲吩咐婢女幫自己燃香淨手,之後端坐古琴前。
琴音幽幽,伴隨着謝道韞天籟般的歌聲:“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從今日起,謝道韞還能回覆往日的恬靜淡然麼?還能像以前那般心無牽掛快快樂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