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尋找幸福的權利。我經常這樣想,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從生到死,或平平凡凡,或轟轟烈烈,其目的,無非就是尋找幸福,享受幸福。走過了這一路,驀然回首,幸與不幸,恐怕只有自己最清楚。
回到二十多年前,在憨胖子他媽和他爸離婚這件事情上,我那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它和尋找什麼幸福聯繫在一起。當時憨胖子他媽那麼堅決地要跟他爸離婚,曾讓很多人疑惑和不解。這當然也包括我。然而現在,當我寫起這部小說的時候,我卻更願意相信,憨胖子他媽是在尋找幸福,她的幸福。
我因此這樣猜想,憨胖子他媽決意要跟他爸離婚,應該就是其尋找幸福的一步。這一步邁得也許有些艱難,但從她離婚後的笑容裡,似乎證明,幸福離她已並不遙遠。
其實,在憨胖子他媽沒有跟他爸離婚之前,也就是兩人分居的那段時間裡,憨胖子他媽就已經跟那個穿大嗽叭褲的男人同居了。當時他們在離落花街很遠的地方租了一間房子,房子不大,可能因爲房子是租的,所以也沒有什麼傢俱,一張舊鐵牀和一個小木桌,還有兩把椅子,屋裡最顯眼的東西,就是在牀頭上方的牆上掛了一個兩人合影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兩人表情甜蜜,感覺有點像現在的婚紗照。
那天傍晚,憨胖子他媽興高采烈地在她和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臨時租的房子裡,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她怎麼能不高興呢?因爲她日盼夜盼的男朋友,就要帶着她喜歡的花裙子從廣州回來了!她爲此充滿了幸福的期待。她在一面破了碴的鏡子前,仔細地打扮了一番自己。然而,當她看到鏡子裡的那個曾經年輕貌美的女孩兒馬琴如今已經徐娘半老時,不免心中多了幾分傷感。但是,還好的是,當她想到自己盼望的男人就要從廣州帶着她喜歡的花裙子回來時,她的心情馬上又好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憨胖子他媽一邊不時地看着手腕上的表,一邊不斷地向門外張望。但是,那天晚上,她卻始終沒有等到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回來。憨胖子他媽先是有些焦慮,接着就是十分擔心,爲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擔心,她擔心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會出現意外,畢竟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身上帶着進貨的錢,後來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她甚至想到穿大喇叭褲的男人不會是被人某財害命了吧?這樣一想,她一宿就沒有閤眼。
第二天上午,正當憨胖子他媽坐立不安地在屋裡徘徊時,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拎着一個包終於回來了。
憨胖子他媽高興地拉住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的手說,親愛的,你怎麼纔回來呀?不是說好了昨天晚上回來嗎?你可讓我擔心死了!
穿大喇叭的男人好像掩飾着什麼說,啊,我,我那什麼……本來應該昨天晚上回來的,但因爲找人進貨耽誤了時間,所以才……
不對吧?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的解釋不但沒有讓憨胖他媽滿意,反而使她產生了一些懷疑,她已經很瞭解穿大喇叭褲的男人了,只要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眨眨眼睛動動屁股,她就知道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要動哪根筋要放什麼屁,她說,我看你是有事兒瞞着我吧?
沒有!我哪能有事兒瞞你呢!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急忙說。
真的沒有瞞我?憨胖子他媽還是有些懷疑。
真的沒有!我發誓!穿大喇叭褲的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證說,如果我有事兒瞞你,如果我騙了你,我出門就讓車撞死!這總行了吧?
我不許你發毒誓!憨胖子他媽說,我後半生還指望你呢!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包,一把將憨胖子他媽摟到懷裡說,你知道和你分開這一個多星期裡我有多想你嗎?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你,我……
你可得了吧,我纔不信呢!你就是嘴甜!憨胖子他媽話雖然這麼說,但從她的表情裡,已經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懷疑。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懸了半天的心這才放下,他又拿起包,對憨胖子他媽說,親愛的,你猜猜這裡面是什麼?
憨胖子他媽說,是服裝唄。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故作神秘地搖頭說,不對。再猜。
憨胖子他媽有些疑惑地說,不是服裝,那是什麼?你快說吧,我都快急死了,我哪能猜出來呀!什麼?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嘻嘻一笑,纔將包慢慢打開。
憨胖子他媽探頭一看,驚叫一聲,電子錶!你從哪兒弄來的?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詭秘地說,我呀,是從一個香港老闆那兒弄來的。怎麼樣,不錯吧?
你可真有本事!憨胖子他媽誇了一句,又說,那你不打算進服裝了?
什麼賺錢快就先幹什麼唄。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說,我先把這些電子錶賣了,現在這種東西可搶手了,一般人根本弄不着,等咱們大賺一筆之後,再幹服裝。
哎,你不是說給我買花裙子嗎?買了嗎?憨胖子他媽突然想起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臨走時對她的承諾。
啊,是這樣的……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忙解釋說,你看,我本來是要給你買的,但是,爲了我們以後的生活能更好,所以,想來想去,我就……把這錢都進了電子錶。不過你放心,等我下次再去廣州進貨時,一定給你買,行嗎?
行不行的,都讓你給說了。憨胖子他媽顯然還是有些失望。
憨胖子他媽並不知道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爲什麼會晚回來一宿,如果她知道的話,一定會更加失望,甚至是絕望。因爲穿大喇叭褲的男人那天晚上其實已經從廣州回來了,只是他沒有回到他和憨胖子他媽租的那間房子裡,而是在另外一個女人那裡過的夜。事實上,穿大喇叭褲的男人那次確實爲憨胖子他媽從廣州買回了一條漂亮的花裙子,但是這條花裙子碰巧被那個女人發現,那是一個對財富、準確點說是對財物充滿了熱情的女人,你們可以想像,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放過那條漂亮的花裙子呢?結果可想而知。
不過,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好像很會對付女人,在憨胖子他媽這樣敢愛敢恨的女人面前,他總是有辦法討憨胖子他媽歡心。這次也不例外。穿大喇叭褲的男人這樣的伎倆其實也並不高明。我不喜歡。它只適用於那些癡情的女人。癡情有時候也是女人的弱點。我曾聽說女人爲男人去跳樓,卻少見男人爲女人去自縊。
常言道,物以稀爲貴。這話有些道理。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從廣州弄回來的那些電子錶,沒過兩天就被他們兜售一空。那個年代,電子技術不發達,電子錶就成爲稀缺物。賣完那些電子錶後,憨胖子他媽和穿大喇叭褲的男人便坐到牀上,美滋滋地數起錢來。他們沒有想到這錢掙得這麼容易,簡直就跟撿錢似的。數完錢後,他們興奮地在牀上又蹦又跳,直至滿頭大汗,弄塌了牀板。
重新坐下來後,憨胖子他媽和穿大喇叭褲的男人開始盤算起未來。但是,他們卻出現了分歧。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興奮地說,如果這樣幹下去,我們一定會發財的!
憨胖子他媽認真地說,××,那你不想賣服裝了?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說,現在賣電子錶可比賣服裝賺錢!我不是說了嗎,什麼賺錢咱們就幹什麼。
憨胖子他媽說,可是,我想賣服裝!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說,賣服裝有什麼好啊?累死人!
憨胖子他媽說,那你開始怎麼跟我說要賣服裝?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說,我那就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
憨胖子他媽一聽急了,說,什麼?你說你那就是隨口說說?你逗我玩兒呢?我把婚離了,又把工作辭了,弄了半天,你就是隨口說說!那你說要跟我結婚,是不是也是隨口說說?你說!
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無論咱們幹什麼,只要能賺錢,只要能過上好的生活,幹什麼都可以。
憨胖子他媽說,可是,我就是想賣服裝!
很快,爭執就升級爲爭吵。憨胖子他媽和穿大喇褲的男人爭吵得很厲害,他們甚至差點動起手來,最終還是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剋制住了,他只是一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