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夏淵選拔神威隊的時候,各個軍營避之唯恐不及,別說精銳良將,就是稍微有點潛力的小兵都不肯跟他走,現如今,神威軍的招募在皇城中掀起了一陣狂潮。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跟着太子有肉吃,加上又是皇上欽點的禁衛軍,有志向有抱負的男兒紛紛前來報名應徵,篩選、初試、再試,一環接着一環,把孟啓烈忙得焦頭爛額。
編隊成軍的這一天,孟啓烈頂着一對黑眼圈出現在大校場。
荊鴻有點擔心,“孟小將軍可是身體不適,”
孟啓烈搖搖頭:“沒,就是沒睡好。”
夏淵在一邊涼涼道:“不就是個驍騎將軍嗎?瞧把你興奮的,至於睡不着覺嗎?”
孟啓烈哼哼兩聲:“若是半夜有人敲殿下的房門,聲如洪鐘地遞進來報名帖,殿下能睡得好麼?或者那些被淘汰的人心有不甘,沒事拿彈弓射你家窗戶紙,你能受得了麼?”
夏淵忍笑:“孟小師父從來沒被人這麼惦記過吧。”
孟啓烈開着玩笑辯解:“胡說!粉巷的巧姐兒天天惦記我。”
這話剛巧被一個路過的新兵聽到,很快在軍中傳了開來——
“哎,知道不,咱那個驍騎將軍……咳,有個粉巷的老相好。”
“沒錯沒錯,我也聽說他天天都去粉巷找樂子。”
“怪不得,你看他那臉色,明顯就是腎虛氣短啊。”
“不至於吧,好歹是個驍騎將軍,看着挺厲害啊。”
“嘿嘿,我看他不是‘驍騎將軍’,是‘小雞將軍’吧,你們沒聽見麼,原來神威隊裡的那些人,無論年齡大小,都喊他孟‘小’將軍。”
底下一陣猥瑣的竊笑。
一羣糙漢子聚在一起就是口無遮攔,嘴裡冒幾句黃腔就能打成一片。可憐了孟啓烈,還沒威風幾天,就成了手下的兵用於調笑的犧牲品。
集合的鼓聲響起,所有新兵按照編隊站好。
現在孟啓烈纔是神威軍的直屬長官,夏淵不想喧賓奪主,象徵性地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便放權給了孟啓烈。
孟啓烈將顧天正任命爲副將,蕭廉、胡非、董安常這幾個神威隊的“老將”分別統領鋒、御、衛三大分營,宣佈從即日起,神威軍正式開始訓練。
這天孟啓烈正在按照新的訓練計劃操練士兵,他先是裝作有事出去,讓士兵們放鬆警惕,過一會兒又貓了回來,躲在暗處窺視,看有沒有人在隊伍裡渾水摸魚。
有一隊士兵跑圈的時候路過他藏身的雜物堆,孟啓烈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大概是因爲他不在,他們便有些鬆懈,跑步的時候沒事聊兩句,然後孟啓烈就聽到了什麼“粉巷”什麼“巧姐兒”什麼“氣虛”……
他聽得不真切,但一想到這些人可能違反軍紀去粉巷逍遙快活,他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陰沉着臉現身:“聊什麼聊!訓練的時候分神,看來你們是覺得任務不夠重!還粉巷巧姐兒的,你們是要作死嗎!都給我站出來!”
那兩人嚇得一怔,其中一個正念叨着“小雞將軍肯定是去粉巷了”,突然被他點名,一着急嘴裡就蹦出一句:“小雞將軍請恕罪!”
孟啓烈沒反應過來:“嗯?”
接着就聽旁邊幾個兵全都噗噗噗地扭過臉笑,眼神似有若無地往孟啓烈下|身瞄,而說話那人的臉已然憋成了醬紫色。
孟啓烈回過味來,怒目圓瞪:“你叫我什麼?你再說一遍!”
那人結結巴巴:“驍、驍騎將軍……”
孟啓烈一巴掌扇他腦袋上:“你當我聾子?!”
那人低着頭不敢說話。
孟啓烈深吸一口氣,指了幾個笑得最歡的:“你、你、還有你,都給我過來!說!怎麼回事?不說的話你們受他五倍的罰!”
被指的人迫於淫威,只得老老實實交待了他們剛纔議論的話題,也就自然而然地牽扯出了“小雞將軍”這個綽號的來歷。
孟啓烈聽完後差點迎風飆淚,他忽然覺得,其實“孟小將軍”這個稱呼挺好的。
孟啓烈省了這幾個人的午飯,塞住他們的嘴讓他們負重跑,來回跑了十多趟的山路,嘴巴不能輔助呼吸,這幾個人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汗如雨下。孟啓烈看他們累得跟狗似的,才稍稍覺得解氣。
下午的訓練開始前,神威軍正在列隊,孟啓烈一擡頭,看見荊鴻伴着兩個人騎行而來,那兩人一襲戎裝,滿身貴氣,可不就是傳言中很不對盤的太子和定嘉王。
荊鴻先下了馬,走到練兵臺上,衝孟啓烈打了個招呼:“孟小將軍。”
那兩個皇子還在校場中轉悠,這邊看完了看那邊,表面上相談甚歡,孟啓烈目光跟隨着他們的身影,拽過荊鴻問:“這……怎麼回事?”
荊鴻道:“他們兩兄弟之間的事,我們就別插手了。”
那邊夏浩繞完一圈,笑着對夏淵說:“真羨慕皇兄啊,能有一支完全歸自己支配的精兵強將,要不說父皇最疼你呢,我馬上都要去甌脫了,身邊卻連一個能人都沒有。”
夏淵道:“三弟多心了,父皇到時自會派給你一隊人馬隨行的。”
夏浩嘆了口氣:“要真這樣我也就不擔心了,可昨日問了父皇,他說讓我自己挑人陪同,這棵把我愁壞了,這不,實在沒辦法,就來找皇兄你求援了,還請皇兄多多擔待。”
夏淵自然懂他的意思,合着就是到他這裡要人來了。儘管他仍對夏浩代替自己去甌脫而耿耿於懷,但本着兄弟情義,他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小氣。
“呵呵,三弟哪裡的話,你想用誰,儘管去挑就是,就怕我這兒新招來的兵,還不守規矩不上路子,入不了你的法眼。”
“皇兄你太謙虛了,誰不知道這神威軍的招人標準是出了名的嚴苛,我對這些人可是很有信心的。既然皇兄同意了,那我就先觀摩觀摩,再挑幾個人吧。”
兩人面上一團和氣,話裡卻藏着刀。
說話間他們下了馬,跟着三隊士兵進了山林訓練場,夏浩見三隊人兵分三路,瞬間隱沒在叢林中,不禁有些奇怪:“皇兄,這是什麼訓練項目?”
夏淵勾了勾嘴角:“鋒、御、衛三隊人,你且看着就是了。”
兩人跟上“御隊”的人,遙遙墜在後面觀察。不一會兒,就聽西面的樹叢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緊接着就是數十根暗箭射來。
夏浩心中一凜:伏擊!可是……哪裡來的伏擊?
待到伏擊的那些人現身,他才明白過來,這竟是方纔“衛隊”中的幾個,他們向着自己的訓練夥伴發起了攻擊。
這邊的人早有準備,胡非一聲令下:“保護地圖,分散!”
這隊人立即分爲兩撥,一撥人留下與那幾個偷襲者纏鬥,另一撥人繼續向前進發,他們手裡拿着一小幅地圖,看樣子是在搜尋着什麼。
那些打鬥的人武器都未開鋒,但尖端都染着硃砂,凡是重要部位沾上紅色的人,都視爲死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打鬥很快結束,“衛隊”的那幾個偷襲者都“躺屍”了,“御隊”那邊還剩下兩個“活的”,匆往大部隊的方向趕去。
夏浩懵了,上前踢了踢“死”在地上的一個人,問夏淵:“這……到底怎麼回事?”
夏淵給他解釋:“鋒、御、衛三隊人,各持有一部分地圖,每幅地圖上標有一個記號,那是戰旗的所在地,他們的任務就是儘可能多地找到戰旗,其間可以用任何手段從其他隊那裡拿到戰旗,搶也好,偷也好,背後捅刀子也好,總之只要能拿到兩個以上的戰旗,就算勝利。勝者褒獎,敗者挨罰,就這麼簡單。”
夏浩少年心性,一聽是這樣,眼裡都放了光:“好像很有意思!”
夏淵道:“跟上去吧,你不是還要挑人麼。”
之後夏浩親眼目睹了這羣士兵是如何耍狠使陰的,也不知預定給他們的褒獎是有多豐厚,懲罰是有多恐怖,三隊人都跟發了瘋似的爭搶戰旗,各隊根據自己的優勢,制定的戰術也都不同,看得夏浩血脈賁張,恨不得自己也參與進去。
最後獲得勝利的是蕭廉率領的“鋒隊”,他們獲得了兩個戰旗,第二幅地圖是從“御隊”那裡得來的,夏浩目睹了那個過程,霎時目瞪口呆:“哎?哎?怎麼回事?地圖怎麼就到他們那邊去了?”
夏淵看着蕭廉瀟灑離去的背影,笑了笑,給夏浩解釋道:“他事先安排了奸細在‘御隊’當中,然後假意攻擊那個攜帶地圖的人,誘導那人將地圖給了那名奸細,奸細趁亂歸隊,他便拿到了地圖。”
夏浩忍不住拍手稱讚:“這人簡直神了!”
回到練兵臺,夏浩豪氣地一拍孟啓烈的肩膀:“父皇的眼光真不錯,能想出這樣的練兵方式,果然是個將才!”
孟啓烈連忙擺手:“王爺,末將不敢居功,這可不是末將想出的法子,神威軍的特殊訓練項目,都是太子殿下想出來的。”
夏浩訝然:“哎?皇兄?”
夏浩將信將疑,覺得可能是孟啓烈給他面子,拍他馬屁而已。
在他印象中,夏淵雖說不知怎麼突然變得聰明許多,但在武技和練兵方面肯定是不擅長的,要不父皇也不會送他一個孟啓烈了。
挑人的時候,夏浩指出蕭廉、胡非、董安常,還有幾個一看就是夏淵重點培養的人,道:“若我說想要這幾個人陪我去甌脫,皇兄肯割愛嗎?”
夏淵尚未回答,孟啓烈先站了出來:“這可使不得啊王爺,他們……”
荊鴻使了個眼色,孟啓烈咕咚一聲把剩下的話嚥了下去。
荊鴻上前一步,卻是岔開了話:“一直都聽說王爺騎射之術十分精湛,不知今日可否屈尊獻技,一來可以激勵神威軍上下用心訓練,二來也讓王爺要挑的人見識到自己主子的本事,往後跟您跟得心服口服。”
夏浩也不笨,知道荊鴻有意打諢,便拖上了夏淵:“好啊,就是不知那些人跟皇兄是不是跟得心服口服呢。不如這樣吧,我跟皇兄比一場騎射,我若贏了,人隨我挑,誰也不能有異議,我若輸了,就由皇兄來爲我選幾個人吧。”
荊鴻看似擔憂地望向夏淵:“這……”
夏淵看似猶豫地應戰:“好吧,那就比一場。”
此時夏浩信心滿滿,他一年前與夏淵比過一場,那時夏淵就輸得慘不忍睹,縱然再怎麼勤學苦練,他也不信夏淵能贏得了他。
夏淵湊到荊鴻耳邊,悄聲問道:“你篤定我會贏?”
荊鴻望着他,眸中帶着一絲懶散笑意:“這場比試,我連看也不想看。”說罷轉身下了練兵臺,當真走進營帳,泡茶看書去了。
夏淵勾脣一笑,上馬試弓,“嘣”地一聲絃動,如同荊鴻方纔那一眼、那句話,在他的胸腔裡震盪迴響。
同牀異夢。
閒言碎語:
不好意思更新遲了,5號晚上還會有一更,以作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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