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吩咐左孆和纖意倆不必守夜,顏玉卻怎麼也睡不着,大概是白日裡睡多了,這時候才格外精神。
突然想起她的媞汀院後窗處的那大片野月季,入春也有好一段時日了,也不知小廝有沒有按照她臨走前的吩咐,悉心照料着,若說媞汀院什麼最令她不捨,大概當屬卻那片即將茂盛的野月季了。
也是她無法帶過來的,她還不怎麼確定,老太爺的想法,卻是知道,他們一家子遲早有一天要回去百里府的。
而今兒個,大老爺卻沒給她個明確的答案,不過她不急,因爲大老爺比她急,所以她可以更加平靜的對待此事。
說是威脅,談不上。正確來講,可以說成是交易。雖然父女之間談交易,放在世人眼底,很是古怪;再她看來,卻是在正常不過。
大老爺總會再來找她的,她一點都不計。
突然耳朵一動,低聲喝道:“什麼人!”
“是我。”聲音低沉。
顏玉聽到聲音,便知來人是誰,卻是怒了,諷刺一笑:“想不到,堂堂謹親王,竟然這麼有摸黑進小姐家的閨房的習慣。”
宋洛清挑眉,走進顏玉身邊,彎下身子:“生氣了。”
顏玉撇過臉不看他,可不是生氣了!當初他信誓旦旦的說幫她解決問題,結果求上門了,竟然足足半個月沒任何動靜,換做是誰也生氣了。
他低笑出聲,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臉上。更顯笑容的真實性。
還笑!顏玉垂下了眸子,從眼底抹去了他的笑臉,暗暗罵道,更加不想理他。
“哎……”宋洛清感嘆一聲。“我準備了這麼多天,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你卻定不理我?”
顏玉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幾分可靠性,擡了擡眼皮,重新看向他:“什麼意思。”
宋洛清不理會她語氣裡的冷淡,笑得欠揍:“明兒個就笑得了,都說是驚喜了。自然要留到該留的時候再托出。”
“那你眼下怎麼來了?”顏玉語氣裡全是送客的意味。
“當然是告訴你,明兒個那驚喜是我送你的,要不費了心思還吃力不討好,那種事我從來做不出。”他說着彎了彎眼睛。
顏玉眯了眯眼,難怪南門贏愛纏着他,原來是一路貨色,只不過他慣用冷漠來掩飾罷了:“你的意思是,要我承你的情?”
“別,別曲解我的意思,我只不過來看看。你生氣了沒,若是生氣了,我便拿我來給你出氣。”
顏玉挑起冷漠的眼神看他,狀似咀嚼着他的話兒:“拿你給我出氣?”
宋洛清認真的點頭:“我向母妃請教了,若是想哄得生氣的女子開心,呃……你打我出氣好了!”
顏玉愣了愣。然後噗嗤笑出聲來,樂不可支的在被窩裡抖着身子。
其實她一點都不擔心他突然無影無蹤,但是見他來了,就莫名其妙的生氣。不過知道他的意圖後,接下來的生氣,便是假裝的了,在宋洛清說道給她驚喜的時候,她就想笑了,忍了許久才笑出聲,已經給他面子了。
宋洛清疑惑的看着突然樂不可支的顏玉。滿眼不解:“怎了?”
顏玉露出小腦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宋洛清本來也是要走的,但是聽顏玉趕他走。和他自個走,情形完全不同。更何況,似乎他被耍了……怎麼走?往哪走?
顏玉見他老半天麼反應,眼露奇怪:“怎麼了?”
宋洛清也想到了一些事,道:“柳府有動靜了……”
顏玉一聽,撐起身子坐起來,歪着頭問他:“怎麼說。”
原本不打算告訴她的,但見她這般問,宋洛清還是說了:“柳府可能要提前有所動作,具體是什麼,還未完全打聽清楚,但是最近這幾日,你要小心爲上。”
一大早,柳氏就來顏玉的院子裡。
柳氏笑着給她報告好消息:“銘哥兒打算娶如姐兒爲妻。”言下之意便是,柳鍾銘與顏玉可以算得上是毫無瓜葛。
顏玉雖說早有準備,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大吃一驚。
是宋洛清做的沒錯,但是柳府爲何改變了路數?想到宋洛清給她的警醒,顏玉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柳氏看着顏玉,敏感的察覺到顏玉的變化,道:“怎發起呆來了,聽得這個好消息,應該高興纔對阿!”柳氏不解顏玉的反應。
顏玉笑道:“顏兒只不過在思考他們爲何突然放棄顏兒了,這其中不透漏着古怪麼?”
柳氏一怔,這裡邊的確古怪至極,按說有大老爺的支持,柳府這麼快放棄顏玉,不在清理之中。而柳鍾銘,還是準備娶百里如玉爲妻。
以退爲進那只是在鋒芒不顯的時候所選的路子,如今柳府明明可以乘勝追擊,卻半路放棄……不怕前功盡棄麼?她是從大老爺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看大老爺明顯扭曲的臉色,便可以知道,柳府放棄顏玉,大老爺是絲毫不知情的。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府看上去放棄了,實際上打得什麼鬼主意,她一點都不知情了,他們化明爲暗;而今對於他們,已經是防不勝防……
柳氏安慰的拍拍顏玉的手:“你放心,一切有母親。”
“母親不想知道,這回是誰動的手?”
顏玉一副坦白的樣子,令柳氏有些驚訝:“難不成是……”
顏玉點頭,挽上了柳氏的胳膊,眼兒彎彎的,好像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是顏兒動的手,他們欺人太甚!柳大表哥根本對顏兒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相反,還戀着如玉妹妹。”顏玉直視柳氏,“母親,他們如此作爲,真正看中的,真正想要,真正惦記的究竟是什麼?”
柳氏一點兒也不驚訝顏玉這般問,帶笑的看着顏玉,眼神溫暖:“顏姐兒這般聰明,都能解決母親都感覺到棘手的事情,難道還不知柳府的目的。”
風聲沙沙作響,氣溫也一天天回暖。
顏玉挑眉:“我想讓母親親口告訴我。”
她的語氣有些無所謂,眼神卻很是認真的看着柳氏。
牽過顏玉的手,柳氏嘆了口氣,拉她進了屋子裡間,待安坐下來,柳氏才慎重開了口:“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訴你。”
她頓了頓,伸手撫摸了一下顏玉的鬢髮:“你外祖母留給我一批嫁妝,是柳府真正的目的……”她說着無聲的嘆了口氣,不知在感嘆什麼,“想必也聽說過,柳府到你外祖母手上的時候,位居四大家族之首,可稱之爲富可敵國。”
“其實那些身外之物,在你外祖母在世期間,柳府的財產確有可稱之爲四大家族之首,可你外祖母自來樂善好施,日進斗金也經不起這般耗損的,更何況你外祖母的身體不好,幾年間每日需要千年人蔘來吊命。”
“千年人蔘,向來有價無市,一隻千年人蔘,也只夠維持一個月……我記得有那麼一個月,人蔘沒有了,你外祖母每日三更都嘔吐黑血……”
“不是病,是被人下了毒,慢性毒,無可根治,只能用千年人蔘吊命。”她的眼神迷離,“我記得,有兩隻千年人蔘,已經買到了黃金萬兩的價錢。”
顏玉聽罷張了張嘴,好半天沒能閉上。
柳氏撫了撫顏玉的髮鬢,又道:“你外祖母給我的嫁妝很多,多到幾乎是柳府的一半財產,可是我偷偷買人蔘的事,沒幾個人知道,連你外祖母也是不知情的……”
柳氏漸漸收聲。
顏玉眼底波瀾不興,心底卻激起大片浪濤,柳氏從來都未曾提到過外祖母,第一次提到即是驚心動魄的味道。
她沉聲問道:“母親加入百里府,不僅僅是因爲外祖母的臨終之言吧?”
柳氏笑,笑容有些殘忍的味道:“自然不是,你外祖母臨終前,根本沒有把我囑託給老太爺,而是要我遠離……百里府。”
顏玉被驚到了,外祖母竟然要母親遠離百里府,那母親爲何……
柳氏看着顏玉眼底的疑惑,笑得動人心魄:“你外祖母的毒,是百里府的人動的手。”
顏玉心底一頓,猜測道:“是祖母?”
柳氏搖頭:“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懷疑,老夫人卻不是我懷疑的對象。”
“爲何?”顏玉不解,老夫人待她們母女十年如一日的冷臉,柳氏卻給了她這般答案,“祖母這般對待咱們母女,母親爲何不懷疑她。”
柳氏笑了笑:“她給咱們冷臉,是在保護咱們母女,你不懂……”
顏玉的確不懂,卻更是仔細的聽柳氏的話兒。
“你外祖母和你祖母是最好的姐妹,你祖母看起來處處爲難咱們,實際上暗地裡卻是對咱們多有袒護,如果她不這般做,咱們娘倆的小命早早的就交代在百里府離,哪有成氣候的機會。”
顏玉越聽越糊塗:“祖母不是咱們敵對的人?”
柳氏笑着點頭:“你祖母待咱們恩重如山,從前是怕你不會收斂情緒,纔不把真相告訴你,可現在……”情況變了,老夫人沒與他們一起離開百里府,情況變了,“不過,今兒個一過,你就當做我什麼都沒說,可明白。”
這些信息夠她消化好一段時間了,顏玉望進柳氏眼底的認真,慎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