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在中堂用完午膳,顏玉就準備隨意梳洗一番,躺在廂房的內閣的軟榻上舒服的小歇半響,她面前就出現了方長隨推着坐在鐵刀木製成的輪椅上的李大成。
李大成朝她見了禮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箋,直表來意:“這是老太爺交給奴才的,是給二小姐的推薦信。”
“老太爺特意囑咐了奴才,等您的教養婆子來府入住後,再將這推薦信拿出來也無礙。”
這封推薦信是與上回他交給孔姨娘的“恐嚇信”一齊抵達府邸,被李大成一齊握在手中的,若不是孔姨娘對紫桐做的太過,李大成也不會把這封信掐得如今也沒交上去,畢竟老太爺也就隨口一提,他們當下人的太過較真,就輸的徹底了。
可這封信落到大小姐手中,就不同了。
即便是他親手交給她的,比他直接掐在手中不送出去好數倍之多,也比直接便宜了孔姨娘好很多,至少他心底舒坦。
他和孔姨娘是結下了抵死的樑子了。
退一步來講,沒有老太爺在府邸護着,大小姐難免會伸出什麼事端來。
大小姐若生出事端來,老太爺也長鞭莫及了不是!他這般做,也算是暫時替遠在祁州的老太爺排憂解難了不是!
李大成越想越覺得在理,拱手又解釋道:“奴才見小姐最近瑣事纏身,便想到了這封推薦信;這推薦信只要小姐用到點上去了,雖不能爲您擋了所有惹人煩憂的事情,但也是一時的護身符不是。只要拖到教養婆子來,就算有人給想您使絆子,也不會當着教養婆子的面給您使絆子的;待您的教養婆子走後,老太爺也時候回府了。”
李大成想的深遠,她雖然不指望顏玉能與孔姨娘能槓上。不過顏玉上頭還有個護短的急厲害的柳氏。
此次他的此番做爲,權當還顏玉一個人情。
顏玉細細看了李大成一眼,她知道李大成這般做,有八成的是爲了給被孔姨娘利用的紫桐出氣,剩下兩成是還她在苗氏那,爲紫桐開口求情攢下的人情。
李大成她不陌生,相對於府邸其他的下人來說,李大成反而可以放在她“熟悉”的名單中。
從前李大成在她眼底,就是個斷腿的菸袋。老太爺習慣閒下來會時不時帶着她去李大成那晃晃,雖然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不過如今的顏玉最近對小時候的記憶可謂越來越清晰。
故而,她再此次見到李大成,卻顯得有一絲恍惚。
眼下再看。李大成的長相還是原來李大成的長相,也沒有獻媚或是疏離的神色,的確沒什麼特殊的地方;眼神也如她記憶力所見到的一些管事、掌櫃們一樣,深邃中略顯滄桑,沉默又不顯波瀾的死寂隨身悠閒鄉村生活。
此刻他不掩飾、不做作地由她打量。卻是又一番風情。
不說他精神飽滿和嘴角掛上的點點笑意,就說她在他眼底瞅見的陰狠、狡詐、謀慮、算計——雖然這些都不是針對她,但是她就算是瞅着,也是心神一震!
她從來就覺得老太爺身邊的人不簡單,卻從未打心眼裡看得起過,連行走都要藉助外力的斷腿的李大成;即使李大成的斷腿與她從來都脫不了聯繫。她卻從不仔細往一些隨處都可見到的細節方面想想,比如方長隨是老太爺的人,李大成卻可以支使方長隨爲他推輪椅。比如連老夫人待他客客氣氣的……
他便是斷了腿,於府邸的待遇從來都是不減反增,這些僅僅是老太爺爲了報恩,所給的施捨?
那般施捨,他這樣的人怎會接受!
顏玉一念之間在心底閃過無數個念頭。又有些感慨:這李大成是個人物阿……
接過信箋,她突然心虛的想到了綠桐。再瞟了他一眼,只聽見他再次張口道:“小姐莫介懷奴才的那兩個不成器的丫頭,她們是罪有應得,本就是丫頭的命卻有小姐的脾氣,落得如此下場,算是好的!”提及兩個女兒,李大成皺眉微微感嘆了一聲,李大成覺得自個愧對老太爺的信任和栽培,慚愧道,“是奴才平日疏於管教,她們纔會做出背主的事來……實在罪該萬死,主子們能給她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奴才這個做父親的,也希望她們莫要辜負了主子們用心!”
顏玉心神微蕩,既被李大成的大義凜然給弄得毛骨悚然,又不得不睜大眼疑惑:她在想什麼他怎麼知道——!!
李大成知道自個做的有些過,可能嚇到了她,略略尷尬的搓了搓手,轉臉又變回原先死板的模樣。卻不想他變臉的速度,纔是真正令她心驚的行爲。
待氣氛被雙方弄得有些僵時,老管家適時的出現了,他見李大成在此,略略朝他點頭,以示問好。
顏玉見此留了心眼,不着痕跡的把手裡的推薦信塞進袖子:“不知何時勞老管家親自跑一趟?”
老管家把手裡頭的向娘子的供詞呈上,又與她細說了老夫人待向娘子“入室行竊”的態度:“向娘子犯下罪行的案子還未開堂受理時,老奴就給老夫人做個報備,可老夫人神色很不好……小姐你得當心了。”
老管家說完就垂下了頭,他知道這事做的不妥當,可爲了老太爺臨走時的一番交代,他又沒有對應老夫人的法子,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顏玉無意識的抽了抽嘴角,笑的牽強不已。
心底不由得哀嚎兩句:老管家……我就一個小孩子,做事說話直接點,別人抓着把柄,頂多被說成子不教……言過的還是父親,吃不了大虧的……可您老人家,怎也學着我直接起來了!兩兩都對着老夫人直接,老夫人肚子裡就算撐宰相肚子裡的船,也經不起您這般折騰,這不是兵家大忌是啥!
老管家這般直接的去找老夫人,老夫人的神色自然好不起來!
沒盛怒之下把他趕出菩福院,她已經很佩服老夫人的涵養了。
老管家這般做實在是直直白白的打了向娘子的臉,他打向娘子臉的行爲在老夫人看來,就相當於打老夫人自個的臉,即使向娘子被遣去了顏玉的媞汀院,實際上還是老夫人!
老夫人怎能容忍老管家在她面前攤開細說,這不是直接說她老眼昏花識人不清麼?還是誰給了老管家權利,令他能以上犯下,打老夫人的臉了!
顏玉又連聲招呼都不打的直接帶着人報了案,給向娘子留了案底,老夫人連喊委的機會都沒有,心底的怒火能不燒得旺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