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奸相嚴嵩突然想去江南遊玩,於是,就乘大船順運河南下,不幾日就進了山東地界。
其實,嚴嵩明着是說遊山玩水,其實是爲了斂財。試想,相爺到了地方,哪個地方官不借機獻上奇珍異寶,以圖日後飛黃騰達呢?果然,大船從京城一出發,沿途官員就開始準備,唯恐拿出的東西嚴嵩不喜歡。
這天,侍衛來報,說船到魯西名城東昌府了。嚴嵩讓停船,他要在東昌府小住幾日。
大船一停,東昌府知府章子廉就帶領下屬在碼頭迎接。嚴嵩往岸上瞥了一眼,見除了章子廉帶的十幾個人,百姓並沒有來迎接。嚴嵩不高興了,他本想不上岸了,但又一想,章子廉眼中沒有自己這個相爺,這樣走了太便宜他了。於是,他一句話都不說,上了岸大踏步向前走去。章子廉只好帶着下屬跟在後面。
來到知府衙門,嚴嵩氣呼呼地坐在太師椅上,等着章子廉奉上禮物。誰知,章子廉並沒有準備禮物,只是叫家人上好茶。茶上來了,嚴嵩喝了一口,一仰脖,把茶水全噴出去了。
“大膽章子廉,你就讓本相爺喝這樣的茶葉?”說着,把茶杯往地上一扔,頓時茶杯摔碎,茶水灑了一地。
章子廉趕緊跪倒,說這就是府裡最好的茶葉。
嚴嵩撇了撇嘴,說:“這樣的茶葉也是人喝的嗎?豈有此理!”
章子廉只好讓家人趕緊去茶莊,買最好的茶葉給嚴嵩喝。
轉眼到了中午,章子廉問嚴嵩想吃什麼,嚴嵩心裡這個氣啊,敢情我來到東昌府,啥也沒撈到,你小子還傻瓜似地問我吃啥,還不是撿最好的上?但他轉念一想,一個壞主意涌上心頭。對呀,你章子廉不是不拿我當回事嗎?我就難爲難爲你,藉機罷了你的官算了。想到這裡,嚴嵩說:“我從天津過來,品嚐了‘狗不理’的包子;在臨清又吃了灌湯包,今天我想吃個不一樣的包子。”
一聽嚴嵩要吃包子,章子廉高興了。因爲東昌府的羊肉包很出名,滋味一點不比天津“狗不理”差。想到這裡,章子廉吩咐家人趕緊去城西最出名的“楊記”包子鋪,讓他們趕緊準備十扇上好的羊肉包。
“慢!”嚴嵩揚手攔住了家人,問章子廉,“我說要吃羊肉包了嗎?”
“相爺不是說,‘狗不理’和灌湯包都已經品嚐,現在再品羊肉包,豈不正好?”
嚴嵩在屋裡慢慢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臉,對章子廉皮笑肉不笑地說:“本相爺今天要吃一種特殊的包子,包子裡不能有餡,但卻要有空隙,和除了餡的包子一樣;另外,還要有香味,不能和饅頭一樣。怎麼樣?我這要求不高吧?”
章子廉一聽就知道嚴嵩在找茬,但沒有辦法,只好答應說:“請相爺在此稍等,我下去準備一下。”
章子廉趕緊來到“楊記”包子鋪,把嚴嵩的話給掌櫃的一說,問能不能做這樣的包子。掌櫃的回答得很乾脆:“不會。我們‘楊記’包子傳了十八代了,沒聽說過沒有餡的也叫包子。新鮮!”
從“楊記”包子鋪出來,章子廉又去了幾家包子鋪,人家都拿異樣的眼光看他,以爲他腦子出了毛病。但一聽說是嚴嵩讓做的,才覺出事關重大。嚴嵩的跋扈和殘忍是出了名的,今天如果不把“無餡包”獻上,章子廉丟官是小
,鬧不好性命堪憂啊!章子廉是一個好官,清正廉潔,如果因此丟了性命,豈不可惜?於是,幾個包子鋪的掌櫃擯棄成見,湊到一起研究對策。有人說,把餡調好,只取汁水,凍成冰塊,再包進包子,熟了後不就沒餡了?但隨即又被衆人推翻了,因爲這樣做,包子是沒餡了,但冰塊一熱就溶化,包子也不成形啊?再說了,即使形狀湊合着能看,但掰開了,汁水灑一地,嚴嵩還是不會答應的。
一晃一個時辰過去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想一個辦法,又推翻,推翻了再想,就是沒有一個完美的辦法。章子廉說:“算了,我看別難爲大家了,我回去就說這樣的包子根本不能包,大不了丟了身家性命!”
這時,一直坐在旁邊吃飯的一個道士走了過來,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蒸出‘無餡包’來。”大家趕緊問是啥法,道士笑笑說:“此乃祖傳秘方,本想帶到棺材裡去的,但看得出章子廉是個好官,好官就要有好報,貧道就露上一手。”說完,又對章子廉拱手一禮道:“大人且回府告知嚴相爺,說大廚已經去取特殊的蔬菜了,需要大約兩個時辰,讓相爺先吃點別的墊墊,兩個時辰後,一定奉上‘無餡包’。”章子廉說:“道長,此事關係身家性命,可萬萬開不得玩笑。”道士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如果沒這個把握,貧道也不會出頭的。大人且回府等好消息吧。”說完,一抖拂塵,揚長而去。
章子廉只好回到府裡,按道士的話說了一遍。嚴嵩點點頭,面上說好,心裡卻說:“我就等兩個時辰,看你到時拿不出我滿意的包子,我怎麼收拾你!”章子廉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吩咐先上酒菜,讓嚴嵩喝着酒等“無餡包”。
酒菜很快上齊,嚴嵩一邊和章子廉東一耙子西一鐵杴地閒侃,一邊暗自數着時間。章子廉此時倒也靜下心來了。他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豁上了。
這邊,嚴嵩和章子廉在暗暗較勁,那邊,幾個準備包包子的大師傅也坐不住了。道士雖然說的言辭決絕,但是不是蒙人誰也說不準。眼看一個時辰過去了,出去找蔬菜的道士連影子都沒有。
“我們不是被那個臭道士涮了吧?”一個肥頭大耳的師傅生氣地說,“我們大師傅都不會,他會?騙小孩子吧?”衆人連聲附和,都說今天章大人凶多吉少。
正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大罵道士的時候,有人一指街口,說:“看,那個道士回來了!”果然,道士揹着一個布包,大汗淋漓地走了過來。
“怎麼?怕我不回來了?”道士看看衆人,“只留一個大師傅,閒雜人等都退得遠遠的,我這祖傳秘方可不能讓你們學去。”
“那你不自己做,還要一個大師傅?”
“我自己做?我只配料,粗活還是你們的人做。”說着,一指那個肥頭大耳的師傅,“就你了,進來!”胖師傅只好跟着道士進了廚房。
半個時辰後,外面的人已經聞到香噴噴的包子味了。
道士出來,手裡端着一個碗,碗裡放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包子。
“掰開看看,是不是無餡包?”
一個師傅過去將包子掰開,果然,裡面沒有流出一滴汁水。
“真神了!”人們看着那個包子,讚不絕口。
衆人一下來了精神,有好事的拿出只有過年才敲的鑼鼓,一路吹吹打打,擡着一大扇包子向知府衙門走去。
嚴嵩聽說真的送來了“無餡包”,不相信地拿起一個,掰開,裡面除了熱氣,沒有一點餡。他又放到鼻子邊嗅了嗅,還真香,就試着咬了一口,還蠻有滋味的。就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章子廉鬆了一口氣,他連忙說:“真是託相爺的福,‘無餡包’真的做成了。”
嚴嵩一看也不好再說什麼,就誇了幾句,要見做包子的大師傅。一個師傅說,因爲“無餡包”需要用氣功才能做成,那個師傅已經氣絕身亡了。嚴嵩只好讓人拿出幾個金錠,讓那家好好發個喪。
兩天以後,嚴嵩怏怏不樂地乘船南下了。
送走了嚴嵩,章子廉趕緊去慰問因做“無餡包”死去的師傅的家人,到那裡才知道,胖師傅根本沒死,之所以騙嚴嵩,是怕嚴嵩問做“無餡包”的配方。
“是啊,我也納悶,這‘無餡包’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章子廉問。
胖師傅哈哈大笑道:“開始,我們都以爲道士是瞎吹,等親眼見了才知道,天下奇人有的是,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說到底是怎麼做的。”人們都着急。
“那可不行,我在道士面前發毒誓了,這個無論如何不能說。不然,我會死無喪身之地的。”胖師傅嚴肅地說。
見胖師傅這麼說,人們都不好意思再問,搖着頭各幹各的活去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這天,胖師傅的母親病得厲害,眼看就不行了。胖師傅跪在母親牀邊,問母親想吃點什麼,他去做。母親說,她想吃一次“無餡包”。
這下,把胖師傅難住了。不做吧,是不孝;做吧,是不義。正在他左右爲難之時,那個道士又出現了,胖師傅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看着道士。
道士說:“我不是不做,而是這‘無餡包’我們不能吃。”道士見大家奇怪地看着他,說,“我剛從京城回來,嚴嵩已經不行了,不會再來報復我們了,我就把‘無餡包’的秘密說出來。”道士頓了頓又說:“其實,剛開始想到這個辦法時,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不能眼看着章大人被嚴嵩所害,所以,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我先到地裡找了幾個田鼠的窩巢,在裡面找到一些冬眠的小蛇,然後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到布袋裡。回到包子鋪,我先讓胖師傅用大料水和麪,然後又把小蛇的身上塗上羊油和蛋清,最後,把小蛇團成一團,包進包子裡。這樣,包子上鍋後,隨着溫度增加,沉睡的小蛇被熱醒,急忙從半成型的包子皮裡鑽出來.而半成形的包子面是軟的,隨着包子越來越大,最初的那個小孔逐漸封死,這樣,熟了的包子就成了空心的,而從外面看,又看不出來。”
“可我們並沒有見到蛇啊?”
“你們當然見不到了。我和道長把鑽進鍋裡燙死的小蛇都偷偷藏起來了。”胖師傅得意地說。
人們這才恍然大悟,都爲道士的聰慧睿智叫好。章子廉感謝道士的救命之恩,將道士請到家裡,盛情款待。後來,道士走後,章子廉也不見了,人們說,他已經看破紅塵,跟道士一起雲遊四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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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