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賦稅重地,國庫收入一大半都來自江南。從去年到今年之間,北荒與東海各有戰情,再加上南部出現旱災的事情。各處都用了不少錢糧。國庫空虛,想要彌補赤字,還是得從最爲富庶的江南入手。
南巡表面上說,是爲了觀光遊歷,實質上,背後的辛苦與其目的,也就只有北辰元凰自己知道了。
倒也不是完全將她們這羣宮妃放在一邊置之不理。早早就跟慕仙柔說過了,傳旨過來,說是在御前侍衛的保護之下,她們可以自行出去,四處遊覽。尤其是湘靈,畢竟是碎島中人,該好好看一看北隅皇朝的風光纔是。
建康附近有秦淮河,她們一羣人輕裝簡從,泛舟河上,看兩岸花燈酒樓,豔幟高張,其實還是挺有趣的。
就這麼遊山玩水清淨了幾天,慕仙柔又傳話過來,說是江南這邊的事情差不多也完了,該起駕回宮了。
倒是讓衆人覺得有些意外。擱往年,北辰元凰自己出宮南巡的時候,少說也要在行宮裡住一個月的,果然這次是因爲宮眷帶的太多,讓他覺得不自在了吧。
也沒什麼可說的,南方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行宮地方本來就小。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出門踏青,一兩天還好,但原本彼此看不順眼的人,若是天天待在一起,風景再好,也只能相看兩厭。倒不如說,這道旨意下得挺及時的,再等幾天,怕是宮裡這羣女人都要大打出手了。
之前說過南巡之後還要去北荒的,現在也說不去了。這樣也好,北荒那邊路途艱辛天氣嚴酷,之前陰陽師葬禮的時候,宮裡內眷去過一次,折騰的快要死掉了,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去第二次,北辰元凰突然改了主意,大家心裡都在暗自慶幸着。
回去的時候,同樣是御駕起行聲勢浩大,江南這邊各省官員前來送行的時候,還見北辰元凰露了一下面,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但起駕之後,就再沒見他出過御輦了。
沒有召慕容嫣然或者幾個孩子去伴駕,連即墨憂也沒有過去過。慕容嫣然心裡不免有些擔心,想着是不是那位身體又不好了。第二日就忍不下去,去御輦那邊探問。慕仙柔將她迎了進去,這才發現,華貴的御輦之中,竟然空無一人。
不由吃了一驚,便問慕仙柔,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仙柔道,“陛下臨走的時候也說過了,這事不用瞞着明成君。陛下想去北荒那邊,但覺得帶這樣多的人,太麻煩了,索性讓大家先回去,他自己過去一趟。騎馬過去快一些,咱們這邊儀仗畢竟慢,快到天啓的時候,他應該也就趕回來了。不是什麼大事。”
慕容嫣然完全是愣住了,就算聽見這樣的解釋,也一直疑惑的看着慕仙柔。那位可是天子,就這麼不聲不響消失不見,跟本就不是這樣一兩句話輕描淡寫就能抹過去的事情。可是,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隔了片刻才道,“陛下去
北荒,是去見安成君麼?”
除了安成君,那邊也沒有別的人了,如果是爲了太子的緣故,有什麼事情要跟安成君商議,那也就罷了。
至於碧女,那個人畢竟已經死了吧,若是特意去她墳前祭拜,對帝王而言,未免就太深情了。
慕仙柔卻只是輕聲笑笑,道:“明成君還是不要爲難我了。他那個人,偶爾有心情了,自己一個人去哪兒都有可能。這一次別說沒帶宮眷了,連從侍都未帶一個,大概是真的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要做什麼吧。”
身邊相處久了的人都知道北辰元凰的性子。隨他發神經得了,反正那麼大的一個人,又是自幼習武的,出去也不至於找不到。會因此而憂心,其實只是因爲慕容嫣然並不瞭解他。
明白了慕仙柔未曾說出口的意思。她不再問了,只得默默退回自己的車輦。
回去的途中,風景自然也是萬般美好的,有兩個年幼可愛的孩子陪着,也沒必要再想那麼多無謂的事情。
回到天啓之後,日子一如既往的過。
北辰元凰自然也是回宮了,至於是什麼時候回去的,她就不知道了。
親近的時候是很親近,疏離的時候就會想,也許他們這輩子也註定僅僅只是陌生人了。
剛回宮沒多久,就聽說碎島軍情有變,東皇所率領的海盜船隊聯合島內不滿王室的人,圍了戢武王。
這一次可不是攔截船隊那樣簡單,王域之內的玉樹島被圍困,聽說戢武王受了重傷,一時之間難以突圍。
北隅王朝雖說沒有禁止女子議政,但宮妃若是未曾擔任官職,也不會有人特意將軍情奏報送到她們面前給她們參詳,說到底,不過就是前朝有什麼事情,六庭館最先知道,然後六庭館女官陸陸續續將話傳出來,有職位的人出謀劃策幫着做事,沒有職位的人,就聽着打發時間罷了。只當是多一點談資。
這一次也是,軍報送上來,持中殿看過之後,批覆已閱,正本放在持中殿,記錄交由六庭館存檔。一整個程序走下來,宮裡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但與己無關的事情,也沒什麼過問的必要。
唯有湘靈,在得知碎島有變當天,便去了持中殿,以她的身份,原本沒有上殿的權力,未曾奉召,就只能在殿外等着,足足等了三天,持中殿內外臣工來來往往,關於碎島之事,該如何應對,依舊未曾商議出定論。
想着湘靈那個人,一向溫柔到近乎怯懦,這一次,卻如此堅持,每日早朝之前就跑到持中殿,深夜纔回去,若是見不到北辰元凰,怕是輕易不會放棄了。
慕容嫣然也不好坐視不理,等到第三天上,她去持中殿,看到湘靈在中庭那邊站着,便走過去,輕聲勸道,“你還是不要再爲難陛下了,求他也沒有用的。軍國大事相關,他不會因你的懇求而改變主意,該怎樣辦,還是跟前朝中人商量,依據形勢做出判斷。有了結果,自然會讓你知道,就這樣一直守在這裡,
沒有用的。”
湘靈道,“臣妾知道陛下的爲人。但碎島內情,沒有人比臣妾更清楚。臣妾還是有話要同陛下說,陛下肯不肯聽還在其次,只當臣妾爲王兄盡力了。臣妾此生虧欠王兄甚多,在王兄面臨危急之刻,臣妾不能,也不敢退。”
將心比心的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若是慕容瑾有一天獲罪,她自己就算清楚國家律令不可撼動,也必然會跪在這裡懇求北辰元凰法外開恩。做不做得到那是另一回事,不能不盡心的。
在心底輕嘆一聲,她還是沒辦法坐視不理,便只能自己上殿,想親自見一見北辰元凰,好歹幫湘靈問一下他的決定。
進殿之後,聽慕仙柔說,北辰元凰還在同軍部的人談。便只好先等着了。
持中殿的女官這些日子以來待她一直甚爲親切。花草茶與茶點都絡繹不絕的送上來,茶水續過三次,北辰元凰才一臉疲憊的從正殿那邊走過來。
她忙起身道,“陛下辛苦了。”
北辰元凰一臉見了鬼似得表情看着他,“你可別告訴我,是後宮裡又出什麼事了。我這邊都已經自顧不暇了。”
久不見他,一見面就先冒出這樣的話,慕容嫣然不由有些委屈,輕聲道,“臣妾是那樣不識大體的人麼?就算真有事,也不會趕在這個時候過來跟陛下說。倒是海姬,已經在殿外等了好幾天了,所以過來問問陛下,打不打算見她,若是真的不想見的話,就給個準話讓她走吧。總在這邊站着,也太不像話。”
北辰元凰沉默片刻,道:“又不是我讓她過來的,喜歡站多久,隨便她算了。”
語氣裡滿滿的不高興,慕容嫣然疑惑道,“是雪姬做了什麼事,讓陛下不開心了麼?”
北辰元凰道,“不關她的事。”
說着,他坐了下來,慕仙柔早早已經退出去了,大概是去備茶了,北辰元凰沉默片刻,道:“我又要去親征了。”
“親征?”慕容嫣然不由愣了一下。碎島那邊的局勢已經危急到這般地步了麼?
北辰元凰道:“殺戮碎島王室根深蒂固,王權不容置疑,東皇不過是一個海盜,能圍困王域,逼退戢武王,本來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果背後有人支持的話,就不奇怪了吧。”自然而然的想到這件事情。碎島不過是小國,王權之下,再也沒有別的大勢力,若說碎島周邊諸國,能夠干涉碎島內戰的,也就只有國力強盛的北隅。
沒辦法不想到那個人,但是,卻依舊不敢相信,慕容嫣然輕聲道,“旭王,他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吧。”
北辰元凰輕聲道,“現在還不確定,本來我也不想插手的,畢竟碎島內戰,隨他們怎樣,只要不進犯北隅,跟我們就沒有多大關係。”
但是,若是背後插手的人,是北辰明旭,那就另當別論了。
北隅諸侯,在未得允許的情況下,若與別國私下相交,就是不赦之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