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君辭去長秋殿那邊請安，少不得要將這陣子裁決不定的政務拿出來與長秋君商議一番。
他少年登基，原本可以親政，卻主動懇求兩宮太后攝政，不一定是缺了她們的指教，就不會執政了，只是，在與外朝官員有所衝突卻又不好直接對抗的時候，搬出太后懿旨，就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君書心裡應該也有數，但即便如此，還是願意幫他這一把。
畢竟是看着他長大的，多少有些情分在。
趁着北辰君辭已經走了的功夫，她便讓染香去把皇甫明月叫了過來。
自然是商議接她侄女入宮的事情。皇甫晴湘當年在宮內出事，因由是污衊太子生母之貞潔，如今這位太子已經是天子了，皇甫晴湘瘋瘋癲癲，挪到冷宮裡去了，皇甫明月同別的太妃一樣在宮燈帷裡住着養老，心裡未必就安穩。
天子若是迎娶他們家的女孩子做內廷首妃，就算將來不能位居中宮，至少也是側妃之首，想來她也應該是樂見其成的。
誰料叫了皇甫明月過來，將事情因由說了一遍，皇甫明月卻笑而不語。
隔了半晌，跟慕容嫣然道，“說起咱們陛下納妃這事情，我倒想起件有意思的事情，這些日子，正打算跟太后娘娘說呢。”
世易時移，如今這位心高氣傲皇甫太妃，對她竟然也客氣起來了，口口聲聲喊她太后娘娘，聽着都有些不習慣了。
她笑了笑，道：“有意思的話，那就說來聽聽吧。”
皇甫明月道，“咱們西漠邊境那邊，不是常年跟火宅佛獄打仗麼，前些日子，火宅佛獄的王邪天御武被麒麟王聯合西佛國的軍隊包圍俘虜了，如今關在西佛國的詔獄裡，罪名是叛亂，估計是沒有放出來的道理了，西佛國那邊本來以爲，邪天御武被捕，火宅佛獄就該完蛋了，誰知道冒出來一個叫做咒世主的武將，開啓了三公議政制度，由咒世主，太息公，凱旋侯三個人共同操持國勢，邪天御武原本暴虐不堪，在國內也有不少人反對，如今換了三公上臺，火宅佛獄的局勢反倒穩定了下來。”
慕容嫣然點了點頭，道：“這些事，我前些日子也聽說了，雖說是身在內宮的人，也不至於對邊境狀況一無所知，只是，這跟小辭納妃有什麼關係呢？”
皇甫明月
掩口笑笑，道：“有意思的還在後頭呢，你也知道，西佛國高層那些人，一向是反覆無常的，原本想借着邪天御武垮臺一舉收拾掉佛獄，結果麼，跟佛獄那個號稱允文允武的凱旋侯打了幾仗，又不想打了，咒世主目前是火宅佛獄名義上的王，所以麼，養着一個小王子，西佛國那邊就惦記着，想從自己那邊找個人，跟那個十五六歲的小王子和親。想着小王子歲數還小，大概好擺佈一些。地位高的麼，不值當送到火宅佛獄那種地方，所以，就找了個西佛國境內霓羽族族長的小女兒，叫什麼小晴的，給凝淵王子送了過去，心裡想着趁王子還小，隨便玩玩，沒準就弄出孩子了，就算不能做正妃，搶個首妃的位置也好。”
慕容嫣然愣了一下，這話裡，漸漸就聽出幾分意味了，她說，“前些日子似是聽小辭提起過，說西佛國跟火宅佛獄要和親，麒麟王也上了奏表，問我們是不是也跟上，送個人過去。後來倒是沒聽他再提過了。”
皇甫明月笑笑，道，“那是，咱們陛下一向孝順，怎麼會跟太后娘娘你提起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我就沒什麼避諱，直說了吧，聽說西佛國那個小晴被送到火宅佛獄王宮那邊，咒世主也沒管，結果麼，凝淵王子不知道中的什麼邪，一見小晴，就衝上去把人惡狠狠打倒在地，接着上去又惡狠狠踩了幾腳。肋骨都斷了，不一會兒，就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好端端女孩子，這輩子算是完了。身份原本不夠高，西佛國那邊也不至於爲了她出氣再跟佛獄打仗。已經玩壞的東西，也不好再拿回去，只能留在凱旋侯府邸裡養傷，聽說西佛國那邊還想着，等她傷好了，再送回到魔王子身邊，看能不能再生個一兒半女。”
慕容嫣然面色也微微變了變。
皇甫明月接着道，“咱們這邊，也是打算和親的，原本想着是差遣悅氏的女孩子過去，大宗師庶出的女兒多，火宅佛獄那邊也不講究嫡庶。所以前陣子就讓伶伊出使佛獄了，結果麼，見得就是那位凱旋侯，一聽說是商量和親的事情，凱旋侯就將那個全身是傷被包的跟個木乃伊似得孩子扔了出來，摜在臺階上，讓伶伊好好欣賞了一番。說是西佛國送過來的，不到一天時間就成那樣了，王子原本性好殘虐。不知北隅打算送什麼樣的人過去，若是出身太高的話，怕是火宅佛獄就要對不住北
隅了，若是出身太低，在王子跟前，也別想拿到什麼地位，因此讓伶伊慎重考慮。伶伊回來之後，一五一十把經過跟大宗師說了，眼下這事兒還在商量着呢。”
慕容嫣然默然片刻。
說的是火宅佛獄的事情，其實歸根結底，是在等她一句話。
地位不高不低的尷尬，在他們家也有，北川兵府軍督皇甫眀禪是皇甫明月的嫡親哥哥，他的女兒，自然不能糊里糊塗送進來。
慕容嫣然思索片刻，勉強笑笑，道：“幸好咱們小辭不是那般性子，說起來，年歲跟那位凝淵王子是差不多的，爲人處世，倒是天差地別了。”
皇甫明月道，“那是，陛下的爲人，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哥哥的女兒，畢竟不是家主嫡系。若是像我一樣，白在宮裡耽誤一輩子，倒不如嫁個武將算了，至少看在我哥哥份上，輕易不至於對她不好。”
慕容嫣然默然片刻，道，“咱們自己人，也不必多說那些沒用的了，當初你入宮也不比我晚多少，二十多年的姐妹了，再加上皇甫家的地位，入宮的話那是沒辦法，首妃位分最高到宛容爲止，但哀家會知會陛下，爲她預留權妃之位。”
“那，臣妾就多謝太后娘娘了。”皇甫明月溫婉的笑了笑。
上了年歲的人，果然是好說話多了。
慕容嫣然接着道，“從前只知道軍督夫人就養了一兒一女，兒子麼，皇甫凜少將軍哀家是見過的，的確英姿勃發。至於那位小小姐，別說見了，連閨名都不知道。”
皇甫明月笑道，“說來也奇怪，我那個嫂子，非得給她起個奇奇怪怪的名字，叫什麼皇甫夕淵，聽說倒是人如其名，如暮色之下一望不見底的深淵一般，清冷淡然。是北荒兵府那邊養大的，氣質的確跟太子生母有幾分相似，太子沒準還真就喜歡這樣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輕易讓她入宮。”
後宮蹉跎一輩子的人，的確是怕了，並不覺得侍奉天子就是什麼好差事，只是，世家名門，這也是無法推卸的責任。管她願意不願意呢，眼下不過是說些場面話，真要是天子看上哪家的女孩子了，誰又敢拒絕？
中宮的位置，不能輕許給任何人，不過，將來若是能做三貴妃之首的權妃，就一個邊境軍督的女兒來說，也算是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