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祖孫二人打發走了之後。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又說了些閒話,持中殿的女官前來通報,說是軍機處有重要軍報送過來,北辰元凰便先行離開了,臨走時,卻止住了打算隨他一起離去的即墨憂。
“難得來明成殿一趟,你就陪慕容妃多說會兒話吧。”
即墨憂笑笑,道:“那臣妾就謹遵上意了。”
送走御駕之後,即墨憂弋弋然在明成殿坐下,奉旨陪聊,卻見慕容嫣然的面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
她略笑笑,道:“慕容妃可是在氣本宮多管閒事?”
慕容嫣然道:“怎麼敢呢?明明是我家的事情,累即墨妃爲我分憂,我該感謝纔是。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即墨家精通術法的女孩子還少麼?若是要用人的話,隨時從家裡接幾個進來也不是難事,何必費心栽培我們家這個不成器的?”
即墨憂道:“自己家的人用起來或許還能趁手些吧,只是,若是我自己親哥哥的女兒,就算哥哥允許,我也捨不得將她帶到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倒是這一位,既然自己家的人都捨得,我也就無所顧忌了。無論如何,還是得多謝慕容妃成全了。”
“不必。”慕容嫣然的面色冷到結出一層冰來。
即墨憂微笑道:“看來慕容妃是累了,落梅,咱們也走吧。”
心情頗好的走到太液池的浮橋之上,落梅在她身後,頗爲猶豫的問道:“娘娘,其實奴婢心中也有疑惑,太陰殿女祭可是好位置,就算捨不得咱家少將軍的女兒們,旁支親戚裡也有不少年齡合適的女孩子,哪個不想出人頭地?何苦白白便宜慕容家的人。”
即墨憂問道:“你可知那個慕容綰綰今年多少歲?”
“聽說與慕容妃相差九歲,那應該是十七吧。”
“如此年輕,就這樣沉穩,將一肚子心思掩飾的滴水不漏,早年聽說權太妃媚骨傾城,想來這位身上多少也繼承了幾分吧。”
“娘娘,這樣的人,早晚是心腹大患啊。”落梅還想再勸幾句。
即墨憂滿不在乎的揮揮手道:“我知道,我用的人,早晚都會成爲這後宮內廷的禍患,只是若真有那一日,我寧可她姓慕容而不是即墨。身在禁宮,就不必指望全身而退,只盼着什麼時候我引火燒身死在這裡,能不牽連家族就好了。這個人,慕容嫣然不敢用,我敢。”
話說到這個份上,落梅也沒法再勸了,只得低聲道:“娘娘既然已經下
定決心,婢子今日便去太陰殿爲她入籍吧。”
即墨憂心不在焉的點頭,隔了一會兒,又似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落梅道:“你也放心吧,你照顧我多年,就如同我自己家人一般,他日若是我有個萬一,拼死也會懇求元凰給你生路。若做不到,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娘娘不要這麼說……”落梅惶急之下跪倒在地,道:“娘娘當日自織造坊提拔婢子,待婢子恩重如山。若是娘娘他日有什麼禍患,不能爲娘娘避禍,是婢子失職,活該千刀萬剮,不敢怪娘娘,婢子若求娘娘,也不會求娘娘周全婢子。只求娘娘保全自身榮華富貴,落梅才能在這宮裡體體面面活下去。娘娘保全自己,便是救了落梅了,落梅不敢要求更多。”
“這麼些年了,也就只有你一人是真心待我。像我這樣冷酷無情的人,也會想要回報你幾分,這種心情,你懂麼?”
“婢子明白,但婢子既然追隨娘娘,就只能一心一意盼娘娘富貴榮華,有朝一日母儀天下。說句不敬的,就算爲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奴才,也求娘娘振作一些。”
“當日就算你跟的人不是我,如今想必也早已出人頭地,你原本是有那個能耐的。爲何待我這樣好呢?”許是今日傷感,竟然將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這麼多年,她用落梅,如同用自己的手足一般放心,但卻說不上什麼信任依賴,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奴才做事利落且不多事罷了。深宮之中,能用着放心的人真沒幾個,就算是主僕,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很深的緣分了。
落梅猶豫片刻,道:“娘娘若想聽真話,請恕落梅大不敬之罪。”
即墨憂笑笑道:“你跟我這麼多年,知根知底,我豈會因幾句話聽不入耳便同你計較呢?說吧。”
“娘娘,落梅一直覺得,娘娘活得太辛苦,也太可憐了。看不下去,因此想要陪娘娘多支撐一段。”
“我可憐麼?”即墨憂靜靜看着眼前枯萎的黃葉,輕笑道:“是啊,就算可憐,也故作若無其事。何止可憐,簡直可悲。若不是有你扶持,也許早就撐不下去了。”
“娘娘!”落梅猶豫片刻道:“娘娘這一路行來,冷暖自知。既然有緣分相識,就請娘娘讓落梅陪娘娘走到最後。”
“我會感激你的。”
到了這個份上,再說別的都是多餘,身邊能信得過的,唯有這一人,重要程度,恐怕僅次於她自己的哥哥。只是這樣的話若是說出口也就沒有多
大意義了,就只能放在心裡。
慕容綰綰入宮之事辦得挺順利。沒幾天,人就拎着一個隨身的小包袱搭着青布小轎進宮了。因爲未經北辰元凰冊封的緣故,只能暫時寄居在太陰殿,與太陰殿的女官們住在一起。
也是落梅陪着她一起去安頓的,回來的時候就跟即墨憂說,慕容家東院那邊如今真是沒落了。連入宮的時候坐的轎子都是租來的,送她進來的哥哥說還要去還轎子,連自己親妹妹怎樣安置都沒看就走了。身邊連個丫鬟也沒帶。
因爲入宮的緣故,必須要驗看隨身物品,說是那包袱裡,也就幾件素色衣服和不怎麼值錢的銀飾。這樣寒酸,說是慕容家的小姐都沒人信。畢竟是入宮的人,就算是女官,也該準備些擺場面的首飾物件,可憐那位世家出身,帶的東西還沒有宮中普通的宮女好。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即墨憂笑笑道:“你既然看不下去,想必是幫襯了一二吧。”
落梅道:“我不過是個奴才出身,怎麼敢給人家東西。是送了一匣子充門面的首飾,還有一整套梳妝用品,牀榻上鋪蓋的,也從白花館這邊拿好的去換掉了,總不能真讓慕容家的小姐跟那些宮女睡一樣的被褥。還撥了翠屏過去伺候。給她那些東西麼,有我自己的,也有從庫裡拿出來的。全跟她說,是娘娘自己的東西。今兒個晚了,她說明天一大早就過來給娘娘磕頭謝恩。”
“你倒會說話。送點東西給她長臉不算什麼,關鍵是得教會規矩,別一開始就給我添亂。”
“婢子明白,夜深了,娘娘且安寢吧,明日若是慕容姑娘過來了,要讓她等多久呢?”
“不用跟她拿架子,日後也是自己人了,管她什麼時辰來呢,她到了,你就直接叫我起來吧。”起身走到牀榻之前,正要放下簾子,即墨憂卻又突然回頭,問道:“陛下今夜在哪個宮房安寢呢?”
“我方纔回來的時候,見到敬事房的安姑姑,說是這陣子政務繁忙,陛下人一直留在持中殿,卻三不五時將長秋君召過去。只是幫着處理一些公文的事情吧,並不曾侍寢過夜。”
當初接君書入宮,也是爲了內廷之中能有人成爲北辰元凰的臂助,以對抗外朝爭權的壓力。即墨憂心中有數,儘管不高興,但她也清楚,她自己只擅長術法,對於政務卻一竅不通,就算有心想要輔政,也只會給北辰元凰添麻煩而已。沉默不語的示意落梅放下簾幕,心事再多,也只能盡力壓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