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慕容瑾的迴應就已經傳了過來,兩寸的白色小條,上面也只寫了兩個字,“事畢。”
紙條末端,蓋着硃紅色的家主私印。
像是一個血色的指印一般,看着就讓人心驚肉跳。
表面的平靜之下,隱藏的卻是說不出的肅殺與凌厲。
就算是隻有兩個字的紙條,看過之後,她還是毫不猶豫的放進香爐之中焚爲灰燼,有些事,是真的半分證據都不能留。
佩深私下裡遣人去看過,長門宮那邊,一切如常,那些老宮人照舊在半死不活的曬着太陽。但慕容嫣然相信慕容瑾的手段,他說解決了,那大概就真的是沒有後患了。
又過了兩三天,佩深在晚上幫她梳妝的時候特意提起,說是慕容瑾前些日子將慕容冰從江南老宅那邊召入天啓了。
聽說是老宅那邊有位長輩,原本是慕容冰的師尊,前些日子重病死了,因此慕容瑾就覺得,無必要再將慕容冰留在建康那邊了。
這些事情,都是太子告訴佩深的。至於太子,那必然是從鍾情那裡聽來的。
也沒說是慕容瑾要她傳話的,那大概也就是覺得,既然慕容冰是佩深的哥哥,就該讓佩深知道一下吧。
至少,她是真的挺高興的。
慕容嫣然便對佩深道,“改天和鍾情說一下吧,讓小冰隨侍入宮,你們也見一面。說起來,他算是太子的表兄呢,讓你們幾個孩子在一起聚聚也好。”
慕容家說白了也是太子的外戚後援。北辰元凰當初讓她做太子養母,看中的可並不止她這一個人,而是整個慕容世家。
同家族裡的年輕人建立親密關係,對太子來說,就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佩深照她說的辦了,後面,就漸漸看鐘情入宮的次數多了起來,幾個孩子都待在太子所居住的明成殿東正間,鍾情與太子下棋,佩深在一邊準備點心與花果茶,慕容冰則總是隨侍於鍾情身後。
同樣是慕容家的孩子,因爲父母的不同,生來就分出貴賤差異,就算身爲女子,鍾情是家主,日後必然要爲皇室征伐天下,而慕容冰,便會成爲她手中的利劍與盾牌。
就算像哥哥一般始終陪伴在她身邊,也無法成爲與她並肩的人。這就是天生的命運。
慕容嫣然挺喜歡慕容冰的。雖然他哥哥的這個兒子,沒辦法成爲慕容家將來的主人,但能以兄長的
身份,從建康那邊過來,守在慕容家的女孩子身邊,也算是好事。
北隅皇朝並不歧視女家主,但身爲女子,一生之中總有軟弱的時候,身邊需要有人來依靠。況且,太子是男孩,家族裡就該有個男孩子來與太子一同成長。
看着這些漸漸長成的孩子,便不由想到他們的未來。女人的後半生,便是用孩子們的成長來丈量的。看着他們在眼前一點點平安長大,心裡就覺得,所做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這年深冬的時候,皇甫晴湘自太液湖邊經過,失足落入結冰的湖水之中,身邊侍女當即高聲呼救,只是當時內廷巡邏的侍衛正好離太液湖那邊比較遠,匆匆趕過去的時候,皇甫晴湘已經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掙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
湖邊的水原本不溼。只是冰下淤泥深重,單憑侍女一人之力拉不動她,即便是內廷侍衛,也費了很大功夫纔將她拖了上去,當時匆忙之間,也只能立即用披風裹着她溼透了的身體,用暖轎送她回寢殿。驟暖驟寒,換衣服又不及時,當即就大病了一場。
高燒加肺部寒症,慕容嫣然去看她的時候,見人已經昏迷了過去,處於寒症引起的譫妄狀態,噩夢之中驚叫不止。
連太醫也說,這病來得兇險,就算能救回來,也免不了有後遺症了。
慕容嫣然嘆口氣,叮囑皇甫明月好生照料她之後,便離開蘭漪殿,往白花館的方向去了。
皇甫晴湘落水那會兒,其實才剛入夜不久,一場折騰下來,卻已經到中夜時分了,月色清寒如冰,即墨憂還沒有睡,正坐在小軒窗下,靜靜看着月色。
也無須拐彎抹角了,慕容嫣然直截了當的問她,“晴湘的事情,是你做的麼?”
內宮裡早些年有傳言,就說對即墨憂這樣的人來說,爲了自己的目的,殺個把人根本算不得什麼。
如今慕容嫣然也算是親自動手殺過人了。有些時候,心狠手辣若是爲了守護別的人,就可以給自己藉口。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漸漸理解了即墨憂的做法。
即墨憂擺弄着手上的刺繡,輕聲道,“不是你讓我處理掉她麼?”
“倒是沒想到,你如今也開始心慈手軟了。”
“我其實也沒做什麼。”即墨憂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輕聲道,“術法世家的人,多少都有一些天生擅長的事情,我所擅長的,便是引出人心之中的鬼魅,在最爲
危險的時候,惑亂主人的心境。”
“那是什麼意思?”
“心中的惡鬼,就是做過的虧心事啊。原本也只是閒着無聊隨便試試,未曾想到,能讓她大驚失色一路滾進太液池。看來,這位年輕的小小姐也做過很殘忍的事情吧。”即墨憂說着,又輕輕看了慕容嫣然一眼,含笑道,“有時候,我倒想將魍魎用在你的身上,看一看,表面端莊高潔的你,心裡是不是也有惡鬼肆虐。”
墨雪死時的情境在眼前一閃而過,慕容嫣然將片刻的驚悸掩藏起來,勉強笑笑,道:“我卻比較好奇,她到底是做過什麼,你就這樣將她扔進冰水裡,幕後的事情,我們要怎麼才能知道?”
“我原本就不擅長逼供,更何況,她再怎樣也是個宮嬪,有能耐,你自己將她送到慎刑司去問去。”
就算日後藉着皇甫晴湘犯錯的機會,將她送到慎刑司,逼供什麼的,也得通過君書。說實話,骯髒的事情,慕容嫣然根本不想讓君書接手。
大概是明白她的心思,即墨憂接着道,“其實還有另一個辦法。”
慕容嫣然以詢問的目光看了過去,即墨憂輕聲道,“我說了,術法世家出身的人,都會有天賦能力,一般情況下,也都是保密的,比如我的魍魎,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但若是天賦技能太逆天,那隻要修習術法的人,就都該知道了。”
“你指的是?”慕容嫣然皺眉看向即墨憂,她完全不明白,爲什麼說着皇甫晴湘的事情,就突然扯到術者的天賦技能這一塊兒了。
即墨憂笑笑,道,“就是你們家那個孩子啊,你哥哥的兒子,擁有的是夢貘。”
慕容嫣然驚了一下。
雖然對術法漠不關心,但是夢貘這種逆天的存在她還是知道的,將夢貘與慕容冰聯想在一起,還真是有些困難。
夢貘是織夢者的能力,只能是天賦,無法後天修習,夢貘的持有者,可以潛入他人的夢境,窺探記憶,或者,將他人的記憶修改,讓人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被夢貘糾纏的話,一生之中經歷的事情,就會變成無法相信的東西,誰知道,在自己腦海深處所記得的那些事,是真正的真實,還是夢貘編織的謊言呢?
她驟然理解了,慕容瑾所說的事畢,其實就是用慕容冰解決了長門宮的那些人。做爲夢貘的持有者,抹消他人經歷過的事情,原本再容易不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