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腳步聲響起,辛夷只覺全身發軟,急急跪在地上行禮,雙手觸地,頭埋於手掌之中,幸得今晚,月色暈昏,她這番裝扮,他不一定認得,只要她不開口說話。
辛夷屏住呼吸,身子微顫,以示驚恐。
果然,只聽孫周的聲音,“罷了,讓她走吧,不要來此打擾。”
“喏。”子襖離她僅有數步之遠,朝她說來,“退下。”
辛夷唯唯喏喏,躬着身子起身,緩緩後退。
回到營地,衆人還在喝酒,她躲進帳篷之中,再也不想出來,然而,她知今夜不同尋常。
外面的嘻鬧,漸漸平息,辛夷側着身子,閉着眼,聆聽着動靜。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知是桑蘭。
“堇?”桑蘭輕聲呼喚,她裝着熟睡,接着是悉悉索索之聲,桑蘭躺下,辛夷緩緩睜開雙眼,漆黑的夜裡,她眸子異常明亮。
桑蘭半睡半醒之中,突然四肢被壓住,她猛的驚醒,但見頭頂兩個黑影,她一聲尖叫,極快被來人捂住了口鼻,只能發出“嗚嗚”之聲,她一時驚慌失措。
桑蘭被擡出了帳篷,外面還有少數人飲酒,見此卻是鬨堂大笑,原來那二人是劍客,這大半夜闖入女僕營帳,其意不明而喻。
然,桑蘭的兄長見此,大驚,臉色突變,從一旁醉酒的劍客身上,抽出青銅劍,另幾名劍客幾乎是同一時間,嗖的拔劍而起,隨着那人,衝進了林子。
餘下幾人,面面相覷。
一山戎女僕,至於衆人爭搶?
桑蘭一路掙扎,“放開我,我可認識吳貴人……”二人那聽她的話,一路狂奔。
剛進一片胡揚林,只聽耳邊一陣風聲,一個身影縱身一跳,從二人頭頂躍過,擋住了去路。
“奇?”桑蘭驚呼兄長之名。
“放開她。”奇目光冷峻,透着一股子殺意。
二人放下桑蘭,緊緊鎖住她的胳膊,與奇對峙,這時,身後隨來的那幾名劍客,己把二人圍住。
“此女子我二人己看中。”
“哼,”奇冷哼一聲,“你們也配?放了她,我便饒你二人不死。”那聲音,冷如寒冰,並非一個打雜的男僕所能說出。
二人又看向其餘劍客,個個都面露兇光,不由得驚道,“爾等何人?”
奇冷冷一笑,朝二人緩緩走去。
“退後。”二人顯得有些慌亂,奇置若罔聞,直到一把長劍架在桑蘭的脖子上,這才停了下來,“她是我的阿妹。”
二人自是不信,“那他們呢?”二人指向幾名劍客,“爾等乃奸細?”
奇目光一暗。
“奇,不用管我,他們對我不敬,殺了他們。”桑蘭的聲音透着恨意。
二人一驚。
“呵呵……”一陣笑聲突然傳來,暈暗的胡揚林,頓時火光乍現。
十數位劍客手持火把將奇等幾人團團圍住。
奇大驚,桑蘭也是一愣,但見人羣中走出一人,正是吳至,那兩劍客便押着桑蘭迅速退到他面前,他目光一挑,認真的打量她一番,說道,“你是那國細作?”
桑蘭瞪着雙眼,驚鄂之下眼珠一轉,“貴人救命,這二人分明要害我,我阿兄是救我而來,我,並非什麼細作。”
“如此……”吳至拖長着聲音,“把那幾人捆起來。”下完命令,厲眼看向她,“一僕卻能懂武。”
桑蘭道,“阿兄乃鐵匠,自小練武。”
“山戎女子大膽,然,卻萬不會對家中男丁呼來喝去,你阿兄事事以你爲先,便是爲你打來野禽,也徵求是炙是煮?”
桑蘭驚訝,“阿兄一向疼我。”
“昨日流匪襲營,便是這幾人不離你左右,護你未受傷害。”
“他們……皆是阿兄之友。”
“如此,前些日,你被劍客所劫,那二人便是……”吳至指了指,己被捆綁的幾名劍客,“他們當中之人,即是你兄長之友,卻對你做出這番事來?”
桑蘭聽言一個踉蹌,只聽吳至又道,“你四下打聽貴人之事,而他並非是你的兄長,他自稱是僕,卻是你之僕。”頓了頓,“姑娘,我可說對了?只是,你這細作的身份,可是不同。”吳至拂袖一甩,“你還是坦白交待吧。”
桑蘭原想否認,可聽了吳至這番話,才知,她處心積慮的混入商隊,自認毫無破綻卻還是被識破。
“如此,你便設下一計,派人劫我,因衆劍客醉酒,我的人不防,便來相救,使他們得以暴露。”
“然。”吳至不否認。
是誰?發現了她,絕不是眼前的這位貴人。
她頓時恍然大悟,是她!是了,她想法接近她,探聽消息,卻不知,自己的一切都在她的注視之下。
桑蘭一絲苦笑,看着奇等幾位劍客,若不是她的任性,他們又怎會陷入這等困境,她的眼中竟是歉意。
奇幾人紅着眼,沒有護好主子,深深而自責,被擒動彈不得,一臉憤色,桑蘭朝他們搖搖頭,示意他們不可反抗,復爾轉向吳至,“你放了他們,我便告訴你一切。”
吳至嗤笑一聲,“此事,我無法做主,你也無法做主。”言畢,目光一冷,“押下去。”
“等等。”桑蘭大聲喊道,“我要見堇,見了她,我就說,否則,便是死,也休想我開口一句。”
吳至一怔,隨即冷冷一笑,“這由不得你。”手一揮,幾人便被劍客們押走。
桑蘭心中不服,便也無計,此刻,己是悔恨不己,不該與夫君賭氣,偷跑出來。
正在這時,只聽嗖嗖兩聲,原本押着桑蘭的那兩名劍客,被突然而來的箭羽射重,當場斃命,衆人頓時一驚。
“有刺客。”
吳至即時抽出長劍,瞬間,只見暗中衝出十數人,皆是黑衣面巾,與吳至等人交戰在一起。
場面混亂,突然而至的黑衣人,令劍客匆忙迎敵,桑蘭一喜,無人管她,她便躲避着,朝奇等人跑去,卻被一人狠狠抓住手臂,她猛的轉過身,但見一人,雖蒙着面,那雙眸子燃着熊熊怒火,但她再熟悉不過,桑蘭忍不住叫道,“夫君?”
……
孫周坐於燭下,未入榻,與漪裕對奕,他在等侯吳至的消息,吳至言,今夜便能抓到那幾位細作。
居然有好幾位?孫周驚訝,由着他去做,聽了吳至之策,便覺得韓厥推薦此人,不是沒有道理。
莢在一旁伺侯着,端茶送漿,眯着小眼,微笑着觀戰,漪裕豈是主子對手,兩局下來,皆是敗北。
突聽外間隱隱約約傳來打鬥之聲,孫周持棋的手一頓,子襖挑簾而入,“主子,有異況。”
……
此時不能入眠的還有辛夷,她親眼見桑蘭被帶走,親眼見幾位劍客追了出去,便在帳篷內左右渡步,隨後,挑簾而出。
外面還是一片寧靜,沒有任何動響,只有劍客們重重的酣聲,算着時辰,桑蘭衆人應該被擒,她們是否與揚幹蛛兒被劫有關?她希望是,如此,她手裡便有籌碼,桑蘭身份絕不簡單。
辛夷暗自想着,又見孫周大帳還有燈火,知道,他也在等待,心裡又緊張起來,想起適才,真是有險,若被他認出,會如何?辛夷甩甩頭,還能如何?這麼多年了,有些事早己淡了。
辛夷深吸一口氣,突聽一陣嘶殺聲,但見商隊管事,呵斥衆人起身,奈何衆人喝了酒,大都左倒右歪,辛夷一驚,難道出了變故?
她朝管事而去,又見孫周從大帳走出,接着一羣護衛擁來,孫周在護衛的簇擁下,匆匆朝林中而去,辛夷咬咬脣緊跟其後。
……
桑蘭驚喜的說道,“你怎麼來了?你是救我而來的嗎?”那人並沒有回答她,而粗暴的把她拖至一側,朝身後的人命令道,“看好夫人。”便又提劍,去鬥吳至。
吳至自幼習武,但未上過戰場,便是近月來,山戎騷擾邊境,自有邊境將領禦敵。
他缺少一股子狠勁,與那人戰了幾個會回,便落了下風。
那人並不念戰,救了人,便想離去,吳至豈能讓他得逞,步步緊逼,那人一時不能脫身。
黑衣人並不多,雖個個武藝高,也難敵商隊二百號劍客,儘管此時只有少許,然,恐己驚動衆人,黑衣人心急,一掌擊在吳至胸口。
待他提劍欲刺,卻被另一劍挑開。
但見子襖飛身而來,救下吳至,那人一驚,瞪大着雙眼,不可置信。
他怎會在此?難道……
他猛的轉身,身後擁出衆人,中間那人不是孫周是誰?
心中暗暗驚訝,極快瞟了桑蘭一眼,躍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走。”
其餘黑衣人且戰且退,拼命嘶殺,紛紛爲二人做掩護,然,子襖也猛,衝上前去,直取那人首級。
那人推開桑蘭與子襖戰在一起,而這邊吳至得救,來到孫周面前,孫周的目光放在那人身上,見衆黑衣人護着他,便知他是主,然而,子襖與之戰了數十個回合,卻不能制勝,還被刺中一劍,此人武藝竟如此了得?
孫週一怒,便從吳至身上奪下長劍。
“貴人?”
孫周不理衆人阻止,朝着那人飛身刺去。
那人正與子襖酣戰,不知身後來人,卻聽桑蘭大喊一聲,“夫君小心。”
這一聲未引來那人側目,卻引得孫周不經意一瞥,頓時,生生收住劍勢,朝桑蘭而去。
那人見之一驚,朝桑蘭奔去,奈何被子襖纏得緊,孫周搶了先,桑蘭驚恐的看着孫周靠近,他的神色,是驚鄂,隨之狂喜,無法形容的,帶着激動,甚至顫斗的雙手,猛的抓住她的雙肩。
只聽他沉聲呼喚“辛夷?”便伸手去扯她的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