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無異於此地三百兩,向大家宣告了他們三人確有賣官鬻爵此事。
鍾欽良也已經滿面惶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所有人的眼光,都齊刷刷地望向了福王。
也只有他還故作鎮靜,雖然胸膛裡的那顆心早已碎作了八瓣,但他知道,現在唯有死不認帳,或許能夠逃過一動。
因而他冷笑一聲:“葛大人,就算你說的這箱子裡都是我們賣出去的官,你又如何證實這些不是由你僞造出來陷害本王的?”
葛守禮淡然一笑:“就知道你會抵賴!你看看這個箱子,再看看這個,還有這個!”
他將手指向排在第一個大箱子後面那幾個箱子:“這些都是用錢買官之人與你們的書信往來,還有很多都是你們三個的親筆信,如何賴得!”
朱廷貴頓時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本王之字跡,世人多有模仿!本王怎麼知道你不是用心良苦,找了不少臨摹高手,模仿本王和二位巡撫筆跡,署上各位官員名字誣賴我等?”
葛守禮顯然對他如此無賴有所準備,又指向後兩個箱子:“這裡面全是涉案官員主動交出的官印,希望皇上能對他們寬大處理,這些官印可都是如假包換的印綬,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朱廷貴這回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本來想說官印也能造假,不過又想起在大明私刻官印可是誅滅九族的重罪,所以自太祖皇帝此律條來就無人膽敢觸及,而且朝堂上有吏部的官員在此,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來,到時候自己只會更被動。
難道我這堂堂福王,當今聖上冊立的羣臣楷模,今日真要徹底栽在這朝堂之上麼?
他哪裡知道,皇帝此刻心裡早樂開了花,眯縫着眼睛看着他這位“楷模”還有什麼能耐繼續抵賴下去。
朱廷貴眼見抵賴不成,只有放手一搏。只見他“撲通”一下跪倒,向皇帝哭訴道:“皇上!微臣冤枉啊!皇上!葛守禮亡我之心不死,上次您列我爲楷模時,他就唆使下屬用不知道從哪來找來的兩張五百兩銀票陷害於我。時至今日,竟然弄出這麼多名堂來,滿滿十多隻大箱子,就算是一件件找,也得費上不少時日啊!皇上!微臣看他就是存心故意,處心積慮了這麼許久,美其名曰是收集我的罪證,其實都是爲了反對您啊!皇上!這樣的人居心叵測,讓他高居左都御史,恐怕連您最後都要被他參到大獄裡去啊!”
本來朝堂上的羣臣已經紛紛開始低聲指責福王三人,這會兒聽他這麼一哭訴,又迅速停了下來。要說這朱廷貴確實厲害,一計不成,又施一計,這回是豬八戒倒打一耙,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葛守禮,甚至說他謀反,這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也不知道皇帝會不會聽他的。
皇帝卻是沒有任何表情,一副沉思的樣子,既沒說他說得對,也沒說他這是誣告。
朱廷貴顯然沒有想到皇上竟然中立起來,就象一個寵物突然失了寵,被主人遺棄在了山谷裡,只能發出最後的哀鳴。
“皇上……”他的頭重重磕在地上,想換來皇上哪怕一絲的同情,出言制止葛守禮繼續說下去。
可是皇上始終沒有,葛守禮也沒有給他繼續表演的機會。只見他鄙夷地看了看朱廷貴一眼,說出了一番要人性命的話:“清
者自清!我之所作所爲是不是泄私憤,已是鐵證如山!還好你沒說這些官印是作假的,說明你已是承認,只不過仍然心存僥倖!爲了讓你這份僥倖徹底死心,你們看看那左邊牆角里站着的兩人是誰?”
正說着,羣臣大吃一驚,紛紛讓開去,現出左邊最後站着的兩個人來,一個是漕運副使蔣經銘,一個是織造監管方正平,二人只是上朝官階最末的官員,只居五品。
這二人官階雖低,卻並不卑躬屈膝,只是昂着胸膛,各自向前一步,大聲說道:“福王殿下,閔、鍾二位巡撫,還認得在下否?”
朱廷貴這回連悲傷討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瞪大着眼睛看着這兩人給他致命一擊的人證,依稀想起來,這兩人似乎是因爲不肯送錢而被他們閒置架空的官員。
他們,他們什麼時候回到京城了?
這二人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擡起頭來着緊盯着他們三個:“福王殿下,你們將我二人閒置,這倒沒什麼,忍了也就算了。可是你們那些惡毒的手下卻非要派人暗殺我等,置我二人於死地,爲送了你們一千兩銀子之人騰出官階,這還讓人活麼?要不是葛大人派人暗中保護,最近將我二人轉任京城,恐怕我倆早就被你們象野草一樣割斷丟棄了!”
“你們……”朱廷貴縱然再故作強硬,也經不起這二位人證的現身指認,當時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葛守禮卻又緊不慢地說出一句來:“朱廷貴!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如果這兩人還不夠,你再看看殿外跪着的那兩人是誰?“
還未等朱廷貴反應過來,葛守禮已經朝皇帝一拱手:“皇上!請恕微臣斗膽,安排了兩位送他們三人買官銀子的貪官錢玉良、章天垠跪在殿外,還請皇上宣他們進來佐證!”
皇帝這時看了一眼已是垂死掙扎的朱廷貴,輕輕點了點頭,旁邊的馮保高聲叫道:“宣殿外的錢玉良、章天垠進殿!”
話音剛落,殿外二人弓腰碎步走了進來,手裡拿着自己的烏紗帽,進來沒幾步就猛然叩倒,嘴裡拼命喊道:“皇上!臣等有罪啊!皇上!臣認罪!還請皇上念在臣等認罪之上,留臣等一條小命!”
葛守禮這時在一旁說道:“皇上!這二人官居六品,買官時各花了二百兩銀子,後來又陸續送了不少,但都因爲朱廷貴等人胃口太大,難以再得肥缺。被臣查實以後,這二人當即認罪,並願意戴罪立功,檢舉揭發他們三人罪行,所以臣就把他們二人帶上京,當庭對證!朱廷貴,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我……”朱廷貴已是滿面赤紅,不停喘着粗氣,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葛守禮卻是不打算再讓他有喘息的機會,來到擺在最前面的第二個大箱子後面,然後一指排在它後面的四五個箱子:“朱廷貴,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羣臣湊過去看,着實讓人觸目驚心。這幾個箱子裡面,裝着很多倭文寫就的信件,還有長短不一的倭刀,有很多倭國的金銀與制錢,更有甚者,一個大箱子裡裝着一副純金打造的鎧甲,但是明顯不是大明軍隊制式,一看就是倭寇穿戴的鎧甲樣式。
情形已經很明瞭,這三人不光賣官鬻爵,還暗通倭寇。
羣臣又開始議論紛紛。
“這三人還真是大
膽!方纔上朝時還說奮勇抗倭,其實暗通倭寇,大撈錢財!”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三人竟然如此喪心病狂!要說買官賣官已是死罪,這裡通外國可是誅滅九族的重罪?他們真是不要命了,這麼無所畏懼,圖的是什麼呢?”
“朱廷貴!”葛守禮又是一聲高叫,“你看看你們三個作下的這些孽!這一件件金銀,一把把倭刀,還有這副純金鎧甲,都是倭寇送給你們的見面禮,可它們的背後,是多少大明百姓的血淚,多少人慘遭倭寇殺戮,多少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你們卻一邊拿着朝廷的兵糧高喊抗倭,一面卻賊喊捉賊、殺良冒功!倭寇可恨,你們比他們可恨,他們是殺人惡魔,你們就是吸人骨髓之鬼魅,簡直豬狗不如!”
羣臣也一下子認清了他們三人的本質,紛紛由小聲議論開始轉爲唾罵。
葛守禮兩眼放出精光,每說一個字就象將他們三人往黃泉路上又多推了一步:“朱廷貴!你如果還想抵賴,說這些是你抗倭戰功累累而繳獲來的戰利品,那麼這些倭文寫就的信件你可抵賴不了,這白紙黑字寫着你和倭首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的親筆往來!還需要我一封封地念出來給你聽麼?”
朱廷貴三人已經象三隻奄奄一息的狗一樣趴倒在倒上,不停地叩首:“皇上!臣等一時糊塗啊!皇上!臣等做了這些錯事,有些是臣等貪心,有些也是爲形勢所迫啊皇上!臣懇請您看在臣等世代忠良的份上,放臣等一條活路吧……”
葛守禮鄙夷地“呸”了一聲,徑直走開,不屑於與他們爲伍一同站着。
羣臣們也都離他們站開了去,“呸”聲不斷,就剩下這三個人發出一陣陣哀嚎!
皇帝這時輕輕咳嗽了一聲,從龍椅上站起身來。
所以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朝堂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刑部尚書何在?”皇帝揹着手,輕輕問了一句。
熟悉這個朝堂的人都知道,皇帝這根本不是要寬恕福王等人,而是打算重下殺手了。
當時驅逐高拱的最後之際,皇帝也是這樣揹着手輕輕問了一句,與今天的形勢極爲相像。
只見左邊站出一人來:“臣王之誥在!”
“你說說!此三人按律當如何?”
“是!回皇上!此三人干涉科考、賣官鬻爵、裡通外國,罪罪當誅,數罪併罰,應當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朱廷貴三人已經不知道是哭還是笑,臉上有血、有淚、還有汗,虛弱的閔維義和鍾欽良甚至已經暈厥過去。
皇帝卻根本沒答理他們,抖了抖衣袖:“朕說昨日怎麼突然感覺有恙,原來是受了你們三人這等豬狗不如之人的矇蔽,虧得朕還處處立你們爲楷模,真是瞎了眼!來人!給朕推出午門外,立即斬首!所有家產立即查抄充入國庫,九族倒不併誅了,但是隻要是參與他們罪行的,一個不留,統統殺掉!”
“是!”門外的帶刀武士迅速走進來,連拉帶拽地把三人拖走了!
“皇上開恩啊,皇上饒了我們吧,皇上,皇上啊……”朱廷貴只剩下了最後一口力氣,仍然不住呼喊。
撕心裂肺的叫聲漸行漸遠,很快就聽不見了。
大快人心!朝堂上出現了歡呼聲,都爲皇帝之決斷讚歎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