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御花園射柳之後,不到一旬,甲子庫掌庫太監李宗政便放人,於是李進忠便到了慈慶宮任職。原本在甲子庫任職可是個肥差,管理內廷二十四衙的物資領取,可皇長孫殿下的任性卻叫剛剛踏上祥雲之路的李進忠換了個地方發展。
這六月的天氣是一日熱過一日。
印月已經換上了輕薄的夏裝,手裡正輕一下重一下地和着小麥麪粉團,卻是神遊天外:想到李進忠後來一臉無奈的將竹鮫魚取來給自己的時候說話的樣子,印月實在忍不住,最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曉晨原本在一旁逗皇長孫殿下,見她這副樣子就不解地望着她,道,“姐姐怎麼了?”
“沒……沒有什麼。”印月一雙媚眼彎起,笑紅了臉頰道,“你和小爺去屋裡玩吧,我待會兒把鮫魚餃子做好自然帶來給小爺。”
印月心中很是歡喜,她知道魏朝雖爲中官可最近事務特別繁忙,王安那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離不開他。而且最近,魏朝時常會咳嗽和眩暈,印月想着上次回家之時曾經問過劉時泰——那劉時泰雖然支支吾吾,可最後還是告訴了她要給魏朝吃點藥膳。他說:竹鮫魚有別名馬鮫魚而荸薺又稱馬蹄——和着如今這時令,如今吃竹鮫魚餃子似乎是最合適的了。
於是,印月便藉着皇長孫殿下的由頭叫李進忠爲自己弄來幾尾竹鮫魚,想要剔下新鮮鮫魚肉加上肥膘肉還有荸薺一起剁碎做成陷料,包在小麥皮裡面製成鮫魚餃子給魏朝吃。她雖然甚少做飯,可如今自己藉着爲皇長孫殿下開的小竈,來給魏朝做吃的卻是甜飴如蜜。
不多時,這餃子皮就做好了,然後她把將一份先煮好端去給皇長孫殿下。才行了沒幾步,印月就聽到了令人心煩的巨大蟲豸聲響。
她拿着托盤四處張望,但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來,只覺得遠處天邊黑壓壓的一片雲正迅速壓來。遠處皇長孫殿下真和曉晨跑來跑去玩的正瘋,忽然間發現印月端着托盤過來便都停留下來。
皇長孫殿下小臉緋紅,叉着自己的腰,氣喘吁吁地對印月說:“奶口,鮫魚餃子。”曉晨見他這樣急忙進屋取過銅盆和手巾,過來幫皇長孫殿下淨手,準備在園中進膳。
印月則頷首擡手將新制好的鮫魚餃子放在石桌上面,拿起調羹舀起一枚小巧精緻的鮫魚餃子,在自己脣邊輕輕吹起稍涼一下之後,便喂入皇長孫殿下口中,淺笑問道:“好吃麼,小爺?”
“呼——呼——呼”皇長孫殿下才咬了一口便將自己嘴巴長得老大,不斷哈氣,琥珀色的眸子上面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燙麼?”印月詫異,怎麼自己吹涼的正好的餃子會燙着皇長孫殿下,忙將手中青瓷碗放下,道,“小爺若是燙着了便吐了吧,奶口重新給你吃過。不要把自己給燙壞了。”
可皇長孫殿下並不再吭聲,只是三口兩口的把餃子吃了進去,道:“熱……熱點好……好吃。”
她淺笑一聲,又繼續喂他吃餃子——也所幸這皇長孫殿下圖新鮮,不過是平日裡面吃的少,如今印月一做便覺得美味異常。在印月喂皇長孫殿下進膳之時,皇長孫殿下居然乖的異常,印月喂他一枚便乖乖吃一枚,這樣一頓飯吃下來倒也是一個未剩,比之平時吃飯就要跑的樣子好了太多。
吃完之後,曉晨負責收拾盤子。
“奶口——姑姑——你們看!”皇長孫殿下興奮的蹲在一顆滿是瘤子的參天古樹下面,招呼印月他們過來,“這個是什麼?”
“什麼?小爺您怎麼蹲在地上啊?”印月也不知道這幾年紀大小的小孩子怎麼會好奇心和精力都這麼旺盛,但是還是上前去陪着,“叫奶口瞧瞧,咱們小爺又發現了什麼呢?”可眼前見到的東西實在是讓她驚訝——居然是一隻非常漂亮,渾身嫩綠,側面有兩條淡白色的絲帶和兩片輕盈如紗的大翼的“叫蟈蟈”。
“噓——”印月一見玩心大勝,示意皇長孫殿下不要出聲。皇長孫殿下也是有勁的很,見印月這副樣子,便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嚇走了這個小玩意兒。
印月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年幼淘氣之時,她如同自己小時候一樣,雙手合起成弓形,輕輕移動自己的身體,閃電般上前一撲,便得手了。
“哈哈——哈哈!”皇長孫殿下就自己奶口得手了,開心的不停拍手,站起來圍着印月蹦蹦跳跳興奮地大聲笑起來。
這六月的烈日裡頭,樹蔭之下,孩童天然純真的笑聲將這小天井似的小小一片地方,漾得別有一番風情。
印月也是歡喜,她用兩隻素白手指捏着那嫩綠色“叫蟈蟈”身子兩側,拿到皇長孫殿下面前晃了幾下,一派淡定自若。
“奶口你可認得這個小玩意兒?”皇長孫殿下望着印月一臉的羨慕,只希望她能說得詳細一些。
“這個就是‘叫蟈蟈’,把它放在草編的籠子裡面,就跑不掉了,咱們可以養着,它還會叫呢。”印月說這話的時候居然也露出一臉的嚮往,可頓了頓之後,只是嘆了一口氣,“可咱們這裡沒這樣的小籠子,恐怕不能呢個養呢。”
“我要……“叫蟈蟈”我要!”皇長孫聽聽這麼一說急的就要伸手來搶。兩人雖然身體懸殊,可因着皇長孫的身份,印月被他這麼突如其來地動作一驚,手指一鬆,那“叫蟈蟈”便撐開自己有力的大腿,展開翅膀蹦跳着離開了。
“叫蟈蟈——”皇長孫頓時神情萎頓,揪着印月的裙子不放手,就要哭將出來。
印月也是後悔,可在去哄那小爺卻也不成。正在她焦頭爛額,急的香汗淋漓之時,倒是曉晨回來了。皇長孫殿下一下子撲到曉晨懷裡,嚶嚶哭着到道出了事情原委。曉晨一聽,抱起皇長孫,寬心道:“小爺,那小蟈蟈飛來也罷了,這個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呢!”
“你騙人……嗚嗚嗚嗚……”皇長孫殿下雖然不在大聲啜泣,卻也還是紅着眼眶撅起嘴巴。
“小爺,你在宮裡面自然不知道……”曉晨說到這裡似乎有些唏噓,嘆出一口氣後才幽幽道,“這‘叫蟈蟈’平時富貴人家拿來養着逗趣……可……可是這蟈蟈絕對是個壞東西!多少的田裡的莊稼就被他吃掉了啊!唉……”
“什……什麼……吃掉?”
曉晨回想往事,居然也紅了眼圈,只道自己當初若不是連年的蝗災也不至於家中窮困,最後繼母將自己賣進宮裡……她見印月和皇長孫殿下兩人聽了之後均是神情悲愴,曉晨不好意思道,“瞧我這煞風景的,不說這個了好吧!”
可皇長孫殿下還是不依不饒道:“那曉晨姑姑不喜歡宮裡面嗎?不喜歡由校嗎?”
“當然喜歡宮裡,喜歡小爺您啊!宮裡面有姐姐,也有小爺,我喜歡的緊啊!”曉晨含笑望着皇長孫殿下,愛憐的撫摸着他的小臉,最後只道,“所以那樣的壞蟲子就不要掛念了……不過……這宮裡面飛出叫蟈蟈……真是我入宮多年沒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