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小岸是在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聽說林淺出事的。
“死了?”步小岸難以置信地盯着林淺的班主任——那個四十多歲,已經禿了半個腦袋的中年男人。
“怎麼死的?”步小岸感覺自己後背一陣陣地發涼。
班主任似乎習慣性地摸着自己的腦門,愁眉苦臉地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我沒法去她們女生公寓裡看啊,就是聽林淺她寢室的人說她一晚上沒回去,清晨第一個去上廁所的女生髮現她被吊死在廁所裡的。看見屍體的女生也被嚇的夠嗆,我這還得跑醫院去看看呢。這怎麼跟她們家裡交代嘛,麻煩事,真是流年不利……”
班主任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而步小岸僵直着身體,雙手撐在桌上有點無法呼吸。
如果說真的是被上天詛咒的話,那老天爺會不會太勤力了點?昨天才認識的人,發生了一些衝撞,今天就死了?
步小岸決定去林淺的女生公寓樓裡看看。
中午步小岸剛走出教室就看辛站在走廊上,嘴裡叼着根棒棒糖的棍子,聽見腳步聲便回頭看她。這人,嘴總是閒不住,教學樓裡不能抽菸就改吃棒棒糖了。
陽光罩在辛的身上,讓她的雙眼微微眯起,她見步小岸走過來便懶洋洋地轉身,把棒棒糖從嘴裡拿出來,辛那張成熟強勢的臉和嚴肅的表情配上那根七彩的棒棒糖,顯得非常的不倫不類。
“你聽說那小混蛋的事情了吧。”
“嗯。”步小岸自然知道辛指的是林淺。
“去她寢室看看嗎?”
步小岸說:“我正準備去。”
辛說:“我陪你去啊。”
步小岸迎着陽光,看着逆光的辛,微微地低頭。
林淺住在11號女生寢室樓的3層,當步小岸和辛一起上樓的時候發現周圍匆匆走過的學生們都在竊竊私語,且各個臉色都十分難看。
一股低氣壓籠罩了整棟11號樓,步小岸覺得似乎連空氣都變成了黏稠狀的液體,緩慢地流動着,滑過每個人的身體……
走到3層,見一羣人圍在廁所門口,步小岸和辛走了過去。
步小岸踮起腳尖,發現廁所前已經拉上了黃色的警示條,好幾個警察正站在那裡與學生談話調查情況。
目光從許多人頭間穿入,步小岸看見廁所裡有兩個警察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研究什麼。步小岸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亞麻色頭髮,戴着眼鏡的女警察就是那天半夜拜訪自己的由。
步小岸臉色沉了沉,不知道該不該上去打招呼。
倒是由先看到了步小岸,她擡頭扶了下眼鏡框就和步小岸對視上了。
這是本市在這兩個月內發生的第四起命案了,正當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居然鬼使神差地又看到了步小岸。
這個步小岸又和這件案子有關?由盯着步小岸站起身,走到了她身前。
由在和步小岸說話之前眼神飄向了她身邊的辛,兩人對視了一下未說什麼,由的目光就轉移到步小岸的臉上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當老師。”步小岸如實回答。
“你不是作家嗎?怎麼當起老師來了?每次的案件都與你有關,真是太巧了。請你跟我回警察局一趟,協助我們調查。”
步小岸感覺到由的語氣已經不像上次想見時那麼柔和了,懷疑的尖銳眼神,猜測的語氣和極強的壓迫感從由的周身散發出來,包圍着步小岸。周圍的學生竊竊私語着,步小岸覺得腦中嗡嗡直響,下意識地縮起肩膀。
辛突然站到了步小岸身前,和由面對面站着,凝視着彼此的雙眼。
“憑什麼你說跟你回去就回去?”辛冷着臉,腦袋微微偏着,斜着眼瞪着由,雙眼中透着尖銳的氣息,像一隻要動用武力來保護自己重要東西的野獸。
面對這樣具有攻擊性的辛,由非常鎮定,連眨眼的頻率都完全沒有變化。她一字一頓地說:“協助警方調查是公民的義務和責任,請配合。”越過辛的肩膀,由直接和步小岸對視上了,由說,“我相信你也想盡快知道事情的真相,對吧。”
步小岸沉默了一會,最後說:“好,我跟你回去。”
辛跟着說:“我也去!”
由整了整大衣的領子,綁着臉對辛說:“我們不是去聚會。”
眼睜睜地看着步小岸跟着那警察走,辛氣得有點牙癢。她一轉身卻看見走廊的盡頭一抹豔紅。辛皺眉望去,那不就是之前在頂樓碰到的那個披頭散髮的女瘋子嗎?
那女人躲在走廊的拐角處探出腦袋和小半邊的身子,枯枝一般的手指扒在牆壁上正對着辛笑,那笑聲似乎被硫酸潑過一般非常粗糙,嘴裡還唸唸有詞:“看吧,看吧,來找你了,它們來找你了……”
辛渾身不舒服,轉過頭下樓去了。
說實話,辛對於這個警察的第一印象真是糟透了。狂妄自大,一本正經,言語間透着那麼不討人喜歡的氣息,偏偏還長了一張和自己那麼相似的臉!
辛站在警局門口不停地抽菸。
當她和那個警察面對面的時候感覺幾乎就像在照鏡子,可是那面鏡子卻又相當的詭異,映出的不是自己心裡的浮躁,卻是一派的冷靜。那種冷靜在辛看來帶着極其濃郁的假惺惺的氣質。對!就是假惺惺!辛最討厭的就是警察,無論是美國的警察還是中國的警察都是一個樣子,虛僞,讓人反感!
辛在美國時經常被拘留,所以她對警察有着很強烈的牴觸情緒。只是爲何會被拘留,辛未對自己做的那些違法行爲反省過。比如搶劫比如盜竊,她只覺得那些是謀生或者是對社會發泄不滿的手段而已,而有時候,僅僅是因爲無聊。
警察局內,步小岸坐在一間空蕩蕩的小房間裡,面前是一個寬大的木質桌子和一盞極亮的檯燈。步小岸雙眼發直地盯着那盞燈。
門開了,穿着緊身毛衣的由端了一杯熱牛奶夾着一個厚厚的文件夾走了進來。她把牛奶放到步小岸的面前,坐到了她的對面。
“明天有課嗎?”由一邊隨意地問着一邊翻開文件夾拿出筆來。
“沒有。”步小岸悶悶地回答。
由擡頭對步小岸微笑:“那我們可以聊久一點。”
對於由的親和舉動,步小岸用沉默來回應。
由往椅子上一靠,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步小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步小岸說:“信與不信只是個人信仰,而這世界上有沒有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思索了一下,把一疊照片拿了出來,說:“你要看這些照片嗎?你的學生林淺屍體的照片。”
步小岸擡頭,很堅定地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