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大哥指了指花郎說道:“他所問的,就是我要問的。”
辛三娘點頭應允。
花郎問道:
“三娘可知這繡像女子是何人?”
辛三娘說:
“她很像我十多年前的一個徒弟。”
花生問:
“這位徒弟姓甚名誰?現在何處?”
辛三娘說:
“她叫喬蘇蘇,已經過世多年了。”
花郎問:
“她是怎麼死的?是哪一年過世的?她還有什麼家人嗎?”
辛三娘說:
“她是病死的,死了快十年了;她只有個父親,在她死後就不知去向。”
花郎說:
“既然她姓喬,是不是喬家莊的人?”
辛三娘說:
“她雖然姓喬,卻是辛莊的人。她的墳塋還在村西頭的墓地。”
花郎又問:
“這宮扇之上爲什麼很隱秘的繡着她的畫像?我想不會是哪個大小姐的消遣之舉吧。”
辛三娘說:
“剛纔老身妄語,那並不是誰家大小姐繡的,而是出自男人之手。”
花郎問道:
“男人繡的?三娘如何判斷?”
辛三娘說:
“因爲繡女子像的人,是我唯一教過的男人。我認得他的針法,他輪廓繡的時候,總有一個小毛病改不過來。”
花郎問:
“他是誰?爲什麼會學女紅?”
辛三娘說:
“他是一個孤兒,從小被送到這裡做小夥計。我看他生的靈巧,就時常教他些女紅,當是玩耍;他倒也喜歡,只是終究不如女子那麼細緻,繡花的時候常犯一些小毛病。”
花郎問:
“他還在三娘這裡嗎?”
辛三娘點點頭說:
“正是,小哥想要見他,我喚他過來就是。”
花郎點點頭。
當辛三娘說是男人繡的女子像時,我差點喊出喬仙林的名字。沒想到,繡花之人卻是一個夥計,真是讓人有些失望。
不過奇怪的是,一個夥計怎麼會有大內的宮扇?這扇子又怎麼落到喬仙林的手中?
更奇怪的是,花郎哥對這些疑問隻字不提,這麼明顯的漏洞他怎麼會疏忽?
我想,一定是他另有打算。
那夥計很快就過來了,二十多歲,長得倒是眉目清秀,帶着一點娘娘腔。
他神態恭順給三娘和我們問安後,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辛三娘問花郎:
“要讓他繡幾下看看嗎?”
花郎說:
“那好,讓我等開開眼界。”
三娘對夥計說道:
“你繡個侍女吧。”
夥計應了一聲,左手拿起了繃好了素綢的花繃子,右手拿着繡花針有模有樣的繡了起來。
大約半杯茶的工夫,三娘說了聲差不多了。
我們一看:素綢之上,絲線已經勾勒出一個侍女的輪廓來。
至於針法技巧什麼,我們也看不出所以然,只好隨意稱讚一番。
花郎問那夥計道:
“喬蘇蘇你可熟識?”
夥計說:
“我聽說過這個人——她也在這兒學過一段時間女紅,不過後來病死了;我和她並不熟悉,印象很淺。”
花郎接着問道:
“那你爲什麼會爲她繡了一幅繡像?”
夥計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
“我那時只是小夥計,蒙三娘恩典,讓我學些刺繡;我並不敢和三孃的徒弟之間有什麼瓜葛。”
我們都不由看了三娘一眼,三娘臉上微微一紅,正待怒斥夥計。
花郎連忙擺了擺手,又問夥計道:
“那你是否曾經在一柄宮扇上繡過女子繡像?”
夥計想了想說:
“確實有過,那是別人求我繡的。”
花郎問道:
“是什麼樣的扇子?誰請你繡的?”
夥計說道:
“那是一把做工很好的宮扇,上面本來就繡着花鳥;那鳥好像是金絲雀,還有不認識的花草。是我兒時的一個夥伴來請我繡的。他也是孤兒,從不說自己的身世。我們是一次偷玉米的時候認識的,後來就經常一起玩耍。”
“來辛莊後,我們好幾年沒再見面。那天他忽然來找我,給我一把宮扇,一張女子的畫像,還有一捆透明的絲線。他央求我找人把畫像繡在宮扇之上,而且不能讓別人看出來。”
“他並不知道我也會女紅。我看那絲線晶瑩剔透摸在手裡涼涼的,以前從沒見過。我一時心癢,沒求別人,自己就在宮扇上繡完了繡像。”
“後來他取走了畫像,還很闊綽的給我了一兩銀子;我當時年幼無知,自己給花掉了。”
花郎問:
“你那夥伴叫什麼?現在可有他的消息?”
夥計說:
“他姓喬,不知道有沒有大名,我們都他叫大林子。後來就一直沒有見過他,也沒聽過他的消息。”
花郎點了點頭,拿出了那把宮扇,問道:
“你認識這把扇子嗎?”
夥計接過來只看了一眼,說道:
“就是這把宮扇——女子繡像右側正壓着鳥的左翅膀,這就是當年我繡的。”
三娘緩和了神情,問道:
“你可要看仔細了——不許亂講!”
夥計又仔仔細細看了遍宮扇,說道:
“小的確定無疑。當初繡完後,還剩了一點絲線,我一直收藏着。我這就拿來給三娘過目。”
不一會兒,夥計拿來了一小截透明絲線。
花郎細驗了一下,正是雪蠶絲無疑。
花郎收了絲線,給了夥計一兩銀子。夥計連連道謝,離開繡房。
花郎對三娘說道:
“現在已經知道了這扇子和繡像的來龍去脈,還請三娘恕罪——弟子一開始隱瞞了這扇子的來歷;只是事關重大,弟子也是不得已爲之。”
三娘擺擺手說道:
“老身不會怪你。這扇子和繡像已經搞清楚,還有一事老身必須如實相告——那是老身這一生最大的罪孽。”
這件事是關於喬蘇蘇的。
喬蘇蘇被父親送到三娘這裡學習女紅時,剛滿十四歲。
雖然是豆蔻之年,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眉目如畫。再加上她性情文靜,心靈手巧,因此深得三孃的偏愛。
也許是自幼喪母的緣故,喬蘇蘇言語不多,神情中總流露着淡淡的憂鬱。
三娘早年曾被一個男人始亂終棄,從此看透男女之事,不論婚嫁、更無子女。所以,在她內心裡把喬蘇蘇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喬父因爲常年在外,索性把女兒託付給三娘。
喬蘇蘇平日都吃住在辛三娘這裡,只有清明和過年時纔回家和父親團聚。
這樣過了一年,喬蘇蘇的性情也漸漸開朗起來,女紅的技巧也進步很快。三娘也非常開心,在乞巧節的那天宣佈收喬蘇蘇爲養女。
蘇蘇的出衆和三孃的偏愛,在衆多女弟子中不可避免的引來了嫉恨。
一日,一個徒弟偷偷告訴三娘,蘇蘇在和一個男人私會——這是三娘立的門規中第一禁止的。
原來,那年清明。蘇蘇回家的路上趕上大雨,因道路泥濘,不慎摔倒掉入旁邊的河裡。是一位正在不遠處土地廟裡避雨的流浪少年救了她。
那少年就是和夥計一起流浪過的玩伴——大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