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駕的馬車,車廂並不寬大。
雖然柳陶然坐在我的對面,因爲車廂太小,我們幾乎是臉對着臉。
連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都那麼的清晰。
一種親切又愧疚的感覺混合在一起,讓我不覺臉頰有些發燙——好在我已經易容過,他根本看不出來。
和我相比,柳陶然的心跳更快。
我感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可是越想控制,越是咚咚的響。
爲了緩和尷尬的氣氛,我故作輕鬆的說道:
“我猜到你一定會跟上來的,還真被我猜中了。不過,你怎麼確定我就是玉瓊花的?我現在的樣子和你見過的玉家小姐可差着十萬八千里呢。”
柳陶然聽我開口,也很快放鬆了下來,他用渾厚的嗓音說道:
“因爲我一直記得你的聲音,還有你的•••你身上的味道。”
我又一次紅了臉,沒想到他只見過我兩次,卻對我的記憶卻這麼深。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轉了半天,有些不安的問道:
“那天,我就那樣逃跑了——你一定很生氣吧。”
柳陶然說道:
“說真的,當時是有些震驚,不過我從來沒有怨過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來就有太多的不合理。只是一般人沒有你那麼勇敢罷了。”
我沒想到柳陶然會這麼想,不由心生感激的說道:
“其實上次逃婚,我心裡覺得最愧對的,一個是爲我操碎心的爹爹,另一個就是你。畢竟在大庭廣衆之下逃婚,對你們柳家也太過無禮了;也難怪柳相爺會大發雷霆。”
柳陶然搖搖頭說: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不必再掛懷。我爹身爲百官之首,對柳家的顏面看的自然更重一些。其實,當我知道我爹要派六扇門的人去抓你時,我還勸他息事寧人,不要太過追究。那時他正在氣頭上,把我大罵了一通。要是他真的聽了我的話,事情也不會越鬧越大。”
我點點頭,真心的說道:
“沒想到你身爲相爺的大公子,養尊處優;還能這麼善解人意。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世家子呢,我想,一定有好多姑娘等着嫁給你。”
柳陶然微微笑了一下,說道: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人世間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你想要的東西總是可望不可即;你不需要的東西卻無時無刻不充斥在你的面前。這雖然是一個很俗套的話題,但是卻是我生活的真實寫照。”
我也笑着說道:
“柳大公子,有多少人羨慕你門第高貴,前途無量;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多的感嘆。我看你不像官宦子弟,倒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書生。”
柳陶然第一次開懷笑了起來,他開心的說道:
“我們只是第三次見面,第一次交談,你好像已經深知我心了。雖然我們之間沒有情緣,但至少可以做要好的朋友。”
我用力點點頭,說道:
“不光是做要好的朋友,其實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親哥哥。”
柳陶然說道:
“還是先做要好的朋友吧,如果我真的做了你的哥哥,你就不這樣對待我了。”
我詫異的問道:
“你做了我的親哥哥,我會怎樣對你?”
柳陶然笑着說:
“如果我做了你的親哥哥,你一定是一個刁蠻的小妹妹。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做我的知己啊。”
我也笑着說:
“只有你做我的親哥哥,我才刁蠻不起來。我一見到你,就想聽你講道理——真的很奇怪。”
柳陶然說道:
“既然你這麼愛聽道理,那我就講講四書五經六藝給你聽聽。”
我笑着說:
“你饒過我吧——原來你不像書生,你像教書的先生。”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兜了好幾圈,開進了一個院子裡,停了下來。
趕車的人跳下車來,幫我們掀開了車簾。
我先跳下車去,注意看了一眼爲我們趕車的人。他身材中等,相貌、衣着都非常普通,放在人堆裡就找不到的那種。
我又看了看四周:這是一個方正的四合院,院子不大,但打掃的很乾淨。
院子中間是一條卵石鋪的路,路兩邊種植着並不名貴的花花草草。
趕車人關上院門,做了一個裡面請的手勢,說道:
“這個地方很清靜,不會有人來打擾,二位慢慢敘談,我就在院裡守候。有事儘快吩咐。”
我和柳陶然走進屋內,趕車人輕輕把門帶上。
屋內裡面空無一人。陳設也很簡單,正對門放着一張八仙桌和兩把椅子;靠窗下襬了一張條案,上面放着筆墨紙硯。
八仙桌上放着一壺剛泡好的茶。
我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恭敬的對柳陶然說道:
“柳大哥,這杯茶是我鄭重向你賠罪的,請恕小女子年幼無知。”
柳陶然接過我手上的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說道:
“好了,我接受你的賠罪,往事一筆勾銷;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情了。”
我點點頭。
柳陶然看着我,忽然表情有些奇怪的說:
“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我不假思索的問道:
“什麼要求?”
柳陶然微笑着說:
“我可以看看好朋友的真面目嗎?”
我恍然大悟,談了這麼久,我都忘了自己還是易容的。
我看屋子兩側還有廂房,隨意走進一間,正是一間閨房。
我很快卸下了僞裝,又在箱子裡找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換上,然後興沖沖地的走了出來。
柳陶然一直正襟危坐,樣子十分有趣。
我喊了一聲:
“柳大哥,請看真相。”
柳陶然扭頭一看,不禁愣住了。
我臉一微紅,想起花郎第一次看我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柳陶然很快自覺失態,靦腆的笑了笑說:
“玉家小妹,你好像瘦了一些。”
我笑着說:
“玉家小妹——我頭一次聽人這麼叫我,真不習慣。柳大哥,你就直接叫我花娘吧。”
柳陶然點點頭,想了一下說道:
“花娘,你這次冒險進京城來找我,一定有非常要緊的事情吧。我們先不說閒話,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只要不是違揹我良心的事情,我都可以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