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愛妻
回到紫竹軒,菊籬、采薇忙忙來報,說是“也不知大人和夫人是否用過了早膳,已從大廚房裡取了一些回來,一直在火上溫着”。
婉媚一時也顧不上用膳,見應嘯天涵養甚好,並沒有急餓的樣子,便命荷衣準備傷藥,又命菊籬去請大夫。
不多時清霜姑姑便被送了回來,采薇、荷衣、銀屏等人見她臉上帶傷,俱是吃了一驚,忙將她扶進下房安頓,等大夫前來醫治。
婉媚心中歉疚,親自沏了一盞茶水,先給應嘯天奉了一杯,再端一杯去下房,給清霜服用。這茶水中加了空間中的靈藥粉末,可以鎮痛解乏,恢復精神。
清霜自是不敢接受,掙扎着又要行禮,婉媚按住她的手道:“姑姑是爲我受的傷,我心裡過意不去,些許小事,聊表心意,還請不要推卻。”清霜連道“不敢”,這才接過來喝了。
婉媚從下房出來,只見應嘯天端坐在正廳飲茶,曹思琴和司馬繁星也已經回來,低頭跪在下首。
婉媚從容走到應嘯天身邊坐下,微笑道:“夫君這是做什麼,怎麼讓兩位妹妹如此跪着?”
應嘯天先對她笑道:“夫人這茶,甚好。”然後才放下茶盞,敲着案几,慢慢道:“曹氏、司馬氏,你們入府半月,我忙於大婚,一直未曾相見,今日一見,有言在先。你們既已委身爲妾,人前人後,還請喚我‘大人’。我妻蘇氏,明媒正娶,名正言順,日後紫竹軒一應家事,皆由她主理,還望你們執夫人之禮,好生侍奉。素聞你們出身大家,謙恭知禮,萬望安守本分,免生事端。”
婉媚驚訝地望着應嘯天,一時難以置信。他與侍妾刻意保持距離,實在令她猜測不透。
曹思琴和司馬繁星二人頭低得無以復加,恭謹應道:“是,大人!”聲音微微有些不穩。
應嘯天點點頭,“好。正好這裡有現成的好茶,你們便借花獻佛,向夫人行過敬茶之禮吧!”
二人於是又道:“是,大人!”
接下來的事情,婉媚只覺得順利得不像真的。曹思琴和司馬繁星恭恭敬敬地給她敬茶,誠惶誠恐地領了她的賞賜,又規規矩矩地侍奉她和應嘯天用膳,開口閉口皆是“大人、夫人”,而且完全不敢往她和應嘯天身上偷瞄。
早膳過後,應嘯天自去書房看書,婉媚命菊籬捧了名冊,傳了紫竹軒所有下人來見,陪房興慶家的也在其中。衆人拘謹地叩了頭,婉媚隨口問了幾句,着意記住了曹思琴的使女溶月、香雪,以及司馬繁星的使女雁翎、鳳翔,又命荷衣一一給了賞賜。她出手大方,下人自是歡喜。
她看看時近晌午,忙又嚮應嘯天問明瞭田側妃的傷勢,回房點檢了幾樣活血散瘀的藥物,準備前往煙靄樓侍奉。煙靄樓也是西路院落之一,從紫竹軒過去,倒也十分近便。她想着侍藥時多用些心,彌補自己的過失,好教田側妃早日康復。
她一直忙進忙出,渾不知應嘯天就站在門邊,口角含笑,靜靜地看着她的舉動。
“夫人,你這裡倒是有不少好東西。”他隨手拿起一盒粉末,“嗯,聞着像是千年首烏……”看來岳父大人確實富有,這陪嫁之物一點不含糊。
婉媚赧顏一笑,“是了,用首烏沖茶,可以養血益肝、烏髮、美肌。”其實她這裡既有懷仁堂的名藥,更有她自己從隨身多寶仙山上取來的靈藥。但是靈藥畢竟不同尋常,她怕出嫁之後取用不便,又怕被人識出異端,特意研成了粉末。
應嘯天用手指捲起她頰邊的一縷秀髮,似笑非笑道:“哦,難怪你這般顏丹鬢綠,神采奕奕……”
婉媚嗔笑地看了他一眼,“夫君有天人之姿,在你面前,我可是自慚形穢……”
應嘯天笑一笑,“那我就步下雲端,與你同流合污好了……”他只一把便將她帶進懷裡,就着那天然嫣紅潤澤的脣瓣,慢慢地俯下身去,細細地啄了半刻。
婉媚貼在他懷裡,既慌亂又嬌羞,偷眼看了看臥房的門,還好門是關着的。
喘息過後,她紅着臉睨了應嘯天一眼,走到鏡前整理鬢髮,左看右看,“唔,夫君好壞……我這模樣,怎麼好去見側妃呀……”
應嘯天嘿嘿一笑,“側妃那邊有父王陪着,未必願意見你呢。”
婉媚想想也是,歪着頭促狹道:“這麼說來,側妃可還要謝謝我纔是!”
應嘯天微笑着搖搖頭,“呵呵,你呀!其實父王的心意,豈是我們所能妄斷的?我從前也想錯了,今日卻聽父王說,他遁世太久,也該出來理事了,以後不會再幽居憶仙坊……而側妃受傷之事,恰好是個臺階罷了。”
婉媚心生驚訝,原來男人的世界這般複雜。她很想問問端王爺要理的事是不是“冊立世子”,但還是忍住沒說,只覺得眼前的夫君,比從前輕鬆了些許。
二人卿卿我我一陣,應嘯天便放婉媚去煙靄樓,他自己則着手準備隔日進宮謝恩之事。
婉媚見過了田側妃,只見她右足裹着傷藥,微笑着在榻上歪着。桂陽縣主果然陪在她身邊,原本笑容甜美,一見來人是婉媚,面上頓時有些生氣。田側妃自己卻沒說什麼,客客氣氣地接受了婉媚的道歉,並收下了婉媚的藥物。
婉媚微一打量,只見田側妃這房裡原本有些寒酸,許多物事都是用舊了的,想來從前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如今卻有一堆僕婦使女潮水般進出,搬來好些新鮮東西,說是王爺的賞賜。
田側妃並未要她侍奉,她陪着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一出門,卻見應嘯天在樓前站着,身邊跟着菊籬。
“夫君怎麼到這裡來了?”她難掩驚訝。
“呵呵,我想帶你去一趟芙蓉浦。”應嘯天微笑着牽起她的手,依然是十指相扣的姿勢。他先前已經解釋過了,說是應千柔抱恙在身,不能前來拜見大嫂。婉媚想起千柔的姿容性情,知道這位小姑並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也就不以爲意。
知道他特意等候,她回以感動的一笑,“好,多謝夫君!”這個男人,真真是不可思議的溫柔……可是爲何從前二表哥卻說他“時而是天神,時而是修羅,總之讓人捉摸不透”呢?還有,他爲何這般寵溺自己?是因爲自己的性情、色相,或是別的?
應嘯天晃了晃她的手,“在想什麼呢?喚你也不答應。”
婉媚回過神來,“啊,沒什麼!就是覺得這鏡湖太美了,真可謂‘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應嘯天看看湖面,嘆了一聲,“是麼?我倒覺得蘇園更好,若耶溪雖然小,卻也清澈見底,泠泠有聲!”
婉媚看着他傷感的神情,知道他又想起了生母文側妃。她不想看他難過,於是俏皮地一笑,“夫君想看蘇園的景緻麼?正巧我出閣前畫了一幅長卷,可惜我筆力有限,畫得不盡人意……等後日回門,我再陪你在蘇園一遊!”
應嘯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感激她的體貼。“呵呵,夫人有心了!既是蘇園的長卷,先前倒該一併拿了來,與柔兒一同賞鑑!”
“原來丹陽郡主喜歡賞畫!”
“豈只是賞畫,她還喜歡作畫。她畫的《丹鶴芙蓉》,栩栩如生,堪稱一絕!”
“啊,郡主不止容顏絕美,而且還是丹青聖手!”
“嗯。對了,當着她的面,你可不要贊她美貌。她和我母親一樣,一生都爲容貌所累……”
應嘯天含糊地說了這一句,並未多做解釋。婉媚雖然好奇,卻也不忍多問。來日方長,她有足夠的機會來了解他們。
說話間,湖邊路盡。婉媚望着水汀中的一處樓宇,這才明白,丹陽郡主竟然住得與世隔絕!菊籬招了招手,便有船孃過來,迎了他們上船,小楫輕舟,蕩入芙蓉浦。
此時已是秋盡,湖面不再有層層疊疊的接天蓮葉,卻傳來清甜的桂香。婉媚心中嘆息,“折桂芙蓉浦,吹蕭明月灣”,果然是一處清雅的所在!
應千柔領着雙溪、畫橋在岸邊接住他們,口稱“大哥、大嫂”,深深地拜了下去。
婉媚連忙扶起她,心中卻無比驚異,千柔不是病了麼,怎麼看起來好端端的?
千柔一見了然,輕輕蹙着眉,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大哥定是又胡謅了,其實我的事也沒什麼,無需瞞着大嫂……”她言語行動之間,自有一種繾綣愁緒,讓人見之生憐,只覺得所謂“西子捧心”,也不過如此了。
應嘯天看到她們自然親近,笑了一笑,眼中盡是憐惜。也罷,反正明日便要進宮謝恩,到時婉媚自會明白……
“大嫂有所不知,父王患有心疾,若是見到我,恐怕便會發作,性命堪憂……”千柔悽然笑道。
“啊!”婉媚忍不住驚呼出聲。她看看應嘯天,又看看應千柔,忽然心中雪亮——原來端王爺對文側妃之愛,竟是這般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