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消失數年後的南極洲大陸反而比其他地方更光亮。
幾盞巨大的探照燈在唐胡安湖的冰原上晃動着,底下是一羣全副武裝的作戰人員。
他們在原地等了許久,終於,來接桃沢花子的車隊來了。
雙方沒有多餘的廢話,車到了就放人,接到人之後就離開,全程一個字的交流都沒有。車內,看着兩眼深凹,嘴角乾裂的桃沢花子,遊格格有些心疼的抱住她。
但桃沢花子卻掙開了,她看着遊格格道:“這樣就結束了?大家就當做無事發生就可以了?”
遊格格沉默不語。
但事實確實如此。
調查開始前期遭遇短暫的碰壁很正常的,遊格格也沒有含糊,直接就把自己手頭的力量安排出去了。再加上桃沢花子、Z、清水雅人這些人,想要做點大事也是沒問題的。
可真當外層的遮掩被掀開了,底下的醜惡被暴露出來了,遊格格卻駭然發現,這已經不是她在對抗一羣試圖把階級割裂的精緻利己主義者的問題了,而是她必須在時代現實面前做選擇。
“從現在的調查進度來看,涉及太廣,全面清查耗時耗力,還未必真的能查出什麼來……所以我準備轉變思路。”遊格格不打算和桃沢花子解釋太多,那樣太耽誤時間了:“我知道你很想做點事情,我也不會阻止你,也會盡我所能去支持你,可明面上的調查必須終結,也就意味着……以後如果你再掉進他們事先準備好的陷阱,我就沒籌碼再來叫喚你了。”
桃沢花子沉默不語,她吸了吸鼻子問道:“爲什麼呢?因爲敵人太強了?還是我們害怕了?”
遊格格搖搖頭:“都不是。”
“那是因爲什麼?”
“因爲事情已經發生了,‘太陽消失’是不爭的事實,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把那些人揪出來受審無異於飲鴆止渴,最終目標不一定達到,人類滅絕倒是幾乎可以預見。”遊格格平靜的陳述道。
桃沢花子想要反駁,卻發現遊格格說的是事實。
而且這幾天……貝蒂在反覆折騰她的時候也會和她擺現實,用一些其他方法讓她屈從。桃沢花子咬牙堅持過來了,卻沒想到自己這邊似乎先放棄了。
“我已經另行安排人員送你去張豐宇那邊,再然後你們會被集中起來接受組織的調查,調查週期是兩個月,兩個月後你們會被原地解散,原有的特別委派令被收回,但不會被直接要求前往某座避難所接受重新安置,你們……可以自己決定自己接下來的路怎麼走。”遊格格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明顯的也變沉重起來。
桃沢花子聽到這樣的話,拳頭捏的死死的,她問道:“那你呢?以後我們會不會以敵對的狀態在戰場上重逢?”
遊格格想了想笑了:“不會的,解散之後我依然會安排人和你們接頭,但你們打算怎麼做是你們的事情了……我這邊要專心於‘探險者’計劃,其他的……分不出心思去管了。”
“哦……我大概明白了,你是顧全大局的,倒是像我這種人有些不識時務了?”桃沢花子說完自嘲一笑:“我好像早該知道的纔對……”
遊格格沒爲自己辯解,她深吸一口氣道:“花子,你不是一手培養起來的,所以我對你沒有什麼直接的命令或者要求……但我相信她的選擇,也相信你。”
“相信我?我又能做什麼?”桃沢花子問道。
遊格格望着車外的時隱時現的燈光道:“聽說過深淵的逆行者嗎?”
“什麼?”
“就是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歐洲偏僻小鎮上居住着一羣被惡魔支配的人類,他們曾經反抗過,卻失敗了,於是只能每年向惡魔提供少女和孩子來祈求和平……日子久了,這種約定成了默契,鎮子上的人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一個外來者打破了這種安定,他愛上了一個姑娘,可姑娘卻被看似公平,實則荒誕至極的隨機抽選選中成爲獻祭者,姑娘從小受到這樣的教育,也沒有反抗,但外來者卻拿起武器將姑娘救下了,就在外來者以爲自己成爲英雄的時候,鎮子上的人卻把憤怒傾瀉在了這個姑娘身上,開始侮辱她,咒罵她,在巷子裡用糞便偷襲她,總之離獻祭日越近,鎮子上的人就越瘋狂……外來者終於意識到,他必須做點什麼才能真正解救他的愛人,那就是帶着她逃離,或者去殺死那個惡魔……”
故事說到一半,遊格格問桃沢花子道:“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麼選?”
桃沢花子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說道:“鎮子上的人那麼愚昧,留下來也只會讓噩夢繼續,當然是逃了。”
“逃?”遊格格搖搖頭:“鎮子上的人不傻,他們不可能允許外來者帶走獻祭者,因爲這是規矩,更何況,如果外來者自詡爲正義,又如何能帶走他心愛之人然後讓其他人家的孩子頂替上去成爲被獻祭的目標呢?”
“愚昧!”桃沢花子憤怒了。
“愚昧嗎?是的……大概是愚昧的吧,也許鎮子上的人都可以逃,逃去一個沒有惡魔的地方,這樣就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可他們爲什麼沒有這麼做呢?”遊格格問。
桃沢花子皺起眉頭:“我想不明白……難道說他們被詛咒了?”
“故事的原本解釋是,鎮子本身就是一個牢籠,世世代代的人居住在此目的就是爲了困住這個惡魔,而且即使逃了,惡魔也會跟隨他們,直到他們重新達成約定,完成古老的獻祭儀式……所以,這故事聽起來很荒誕,但你能想象嗎,在原著中,鎮子上的人們甚至不恨惡魔,因爲它比較過去的罪惡還算是仁慈的,因爲他每一年只需要一個人獻身就可以得到滿足,這種約定即使在外人看來怎麼都說不上是好事……可對於鎮子上的人來說,已經是一個相對不錯的結果了。”故事講到這裡,桃沢花子似乎明白遊格格爲什麼突然要說起這個故事了。
但她沒有拆穿,而是追問道:“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
“外來者逐漸認清了現實,與他相愛的姑娘也接受了現實,她很感激有人爲她站出來,並且準備欣然接受這殘酷命運的安排……直到……獻祭日終於開始了,天空變得昏暗,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向深淵臣服的信徒們把等待被獻祭的姑娘高高舉過頭頂,然後一步一步向獻祭的高臺走去,而深愛着這個姑娘的外來者一直跟着隊伍……”桃沢花子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後才繼續說道:“獻祭開始的時候,外來者主動要求由他來送姑娘最後一程,信徒們同意了,他們甚至很感激他,姑娘也很高興,或許死在愛她的人懷裡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但結局是,姑娘以爲自己死了,卻在墓地中醒來,而外來者卻消失在了敞開的深淵之門中,再無音訊……從那以後,鎮子上的人們就發現惡魔的氣息正在褪去,詛咒似乎消失了……到了第二年,按照外來者叮囑的,姑娘喬裝打扮去深淵的入口守候他的歸來,卻發現外來者騙了他,他於深淵之路逆行而上,只留下一個背影和一句‘等我回來’,這謊言欺騙了她,卻也拯救了她……姑娘泣不成聲,從此後化作深淵之門外的守夜人,一直默默等候着逆行者的歸來……”
故事講完了。
遊格格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桃沢花子也一樣不說話,兩人就這麼在狹窄但溫暖的空間裡面對面坐着。
此時車外的氣溫已經低至零下一百四十攝氏度,真真一片寒冰煉獄……
到徐州後,桃沢花子便和遊格格分別了,她將踏上前往天業19號避難所的旅程,而背後是燈光閃爍,已然有了一派復甦繁榮景象的超級穹頂城市。
……
那之後很多年,桃沢花子和遊格格都再沒見過面。
經過一番陣痛後,世界似乎平靜下來了。曾經滿世界搞破壞的那羣人不見了,全球的避難所也藉助被“點亮的烽火”重新搭建一起一個共榮互助的框架,“探險者”計劃收穫頗豐,人們也終於搞清楚了爲什麼“太陽”會消失。
……
時間2174年1月25日華北東盛1號生態穹頂B區
建成於七年前的華北東盛1號生態穹頂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全密閉式的內循環穹頂架構。
佔地53600平方千米,設計生態容納單位十五億,實際入住人員單位九億柒仟叄佰萬的華北東盛1號生態穹頂被世界人民稱之爲東方諾亞方舟。
它的建成宣告了人類已經基本克服了“太陽消失”引發的一系列滅頂之災,可以從避難所中走出,重新開展正常的生產生活,爲人類整體謀劃一個更長遠的未來。
當然,華北東盛1號生態穹頂仍在“成長階段”,全世界各地區仍保留着大量避難所作爲該穹頂的供應區域。
不過目前的形勢是一片向好的,比起二十年前,很多人覺得生存沒有意義,現在的日子真真要好太多了。
“戴森球?那是個啥?”呂世安比嶽榮剛要年輕,看的書也多,可看完這篇有星瀚國際航空航天局發佈的最新調查報告後,他卻一臉茫然。
嶽榮剛已經七十三歲了,二十年前參與華北東盛1號生態穹頂建造的時候爲保護其他工友手臂和大腿嚴重凍傷,雖然落下了終生殘疾,卻也得到了一枚光榮勳章,現在又換上了機械義肢,也不影響正常生活。
“我聽我孫子說,好像是個能把太陽都給罩進去的球,‘太陽’會消失多半與這個東西有關。”嶽榮剛解釋道。
在嶽榮剛家蹭飯吃的呂世安眯起眼睛道:“好傢伙!原來鬧了這麼多年是因爲這個原因啊?我還以爲是太陽真的沒了呢。”
嶽榮剛微微苦笑:“哎……誰說不是呢……”
呂世安見嶽榮剛嘆氣,端起酒杯道:“哎哎哎,老叔,幹啥呢,又唉聲嘆氣的?你現在小日子過得可以啊。”
嶽榮剛沒說話,端起酒杯和呂世安碰了一下後只喝了一小口。
這時候嶽榮剛的老婆端着菜上桌道:“他啊,肯定是因爲小小嶽又不聽他老爸的話的緣故。”
“啊?嬸子說的這個小小嶽是誰啊?”
嶽榮剛的愛人斜了嶽榮剛一眼道:“還能有誰啊,我那乖孫子唄。”
呂世安愣了一下,隨後樂了:“喲呵,感情好這還真是個傳承啊,當年老叔你廉頗披掛上陣尋子,現在怎麼你兒子也開始頭疼起來了?”
嶽榮剛苦笑不語,他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擺了擺手道:“不說這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還真能再管他不成。”
看似是嶽榮剛看開了,知道自己做父母長輩的遲早是要懂得放手的道理的。
可這邊話音剛落,就被愛人揶揄道:“你可拉倒吧,別在人前裝的挺像的,其實背地裡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人才徵招處了!說什麼一定要把東昇給要回來,實在不行就給他檔案改了!結果弄得人家徵召處莫名其妙的,還以爲咱們家東昇真有問題了!你說說,你這一等功和榮譽獎章是怎麼得來的?就憑着遇到危險往後退?”
嶽榮剛聞言不高興了:“就你大度!就你看得開!當年兒子要去建設東盛穹頂的時候你不還堵着門不讓他走嗎?怎麼現在換成了東昇,你就看得開了?你這老婆子!還真是!”
“真是什麼?這都二十年過去了,我的思想覺悟早就提高了好麼!你以爲都跟你似的,越活越出息了!”嶽榮剛的愛人現在的態度確實和當年大不相同了。
嶽榮剛見愛人說的話越來越過分,臉面有些掛不住了,畢竟家裡還有客人在呢,多少得考慮給他這個一家之主留點面子不是。
好在呂世安也不是外人,他哈哈一笑道:“老叔啊老叔,要我看吶,這事確實是嬸子說的更有道理,而且東昇被徵召處選中那是好事啊,你想啊……要讓他留在穹頂內,多半會被指派到穹頂外頭去做一些危險的工作,而如果被徵召處選中了,則有很大機率去空間站,或者金星的,這感覺起來危險程度都差不多,可這待遇和將來得到的榮譽能一樣嗎?您說是不是?”
嶽榮剛沉默不語。
呂世安輕聲一嘆,其實他們都是過來人,當年放着避難所的安穩日子不過跑出來建設華北東盛1號穹頂的時候也是爲生活爲家人,現在嶽榮剛會擔心自己的孫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於是呂世安起身給遊格格重新倒上一杯酒,然後擡頭看着窗外的“明媚藍天”道:“老叔,時代變了,過去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現在可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啊,話是老話,道理卻是時新的,你得看開點。”
嶽榮剛看了呂世安一眼後,深深一嘆,端起酒杯:“哎……不說了,喝酒。”
呂世安哈哈一笑:“老叔好酒量!好酒量啊!”
……
B區縱橫交錯且井然有序的街道上,一個臉上做了熒光朋克風美容的小子正在狂奔着。他身後跟着十幾個追擊而來的武裝警察,這些人手中都拿着槍。
路人見狀紛紛閃避,一個個都顯得很驚慌,畢竟穹頂下的治安一直都維持的很好,如何會大白天的就看到一羣武裝警察在抓人的場景啊?
朋克小子穿戴者一套暗音魔改外骨骼,身上的外套看着很沙灘風,一身黃黃綠綠,看着十分扎眼。
附近街區的無人機都在趕過來,眼看着這小子就要無路可走的時候,他竟然在巷陌的轉角一個閃身不見了。
“人呢!”追蹤而來的武裝警察隊長是個年齡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劍眉皓齒,英姿非法,唯一的缺憾就是個頭矮了點,所以即便生氣也沒啥氣勢可言。
但這個編號爲HDB63377518,名叫衛工池的武裝警察隊長確是B區數一數二的特戰精銳,綜合評定戰鬥數據一直在該區域高居榜首,所以即使矮了一點,他手下那幫人可不敢稍有造次。
“沒……沒了……”手下也很慌。
無人機檢測鏡頭顯示目標逃進了這個巷子,但進一步的追蹤卻在這裡斷了。
衛工池眉頭緊鎖,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B區是華北東盛1號生態穹頂內最大的居民安置區,長期在這裡居住的人口少說也有三千萬,所以這的管理部門對該地區的治安管理一直很重視。
可最近一段時間,衛工池負責的B-67-83-90-95區塊出現了一羣朋克小子,他們一開始只是到處搞塗鴉,玩一些極限運動,給社區居民日常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干擾。
但後來他們越來越分,在治安管理人員警告無效後開始破壞社區的基礎設施,還到處污染水源,已經對社區基本生活造成嚴重危害,所以當地治安管理部門立即指派衛工池帶隊將這些人抓捕歸案。
現在衛工池已經把這些不法分子抓的七七八八了,就剩下這麼一個讓他跑了,衛工池真真感覺如鯁在喉。
所以衛工池沉聲道:“申請搜查令!把這一區域封鎖起來!給我搜!”
“是!”
……
華北東盛1號穹頂C23出入口。
剛從出站口出來,一身軍裝的嶽東昇遠遠的就看到了正朝他揮手的姑娘。那是嶽東昇的發小,叫竇豆,是個皮膚白淨,微胖的短髮活力少女。
從小就以兄妹相稱的二人見了面後也是毫不客氣的擁抱在一起,給路人看了還以爲是一對小情侶。
“哥!你可算是回來了呢!我還以爲你直接就上天去了呢。”竇豆能再見到嶽東昇顯然是激動壞了。
嶽東昇寵溺的揉了揉竇豆的腦袋道:“哪能啊,我怎麼說也得回來看看你們啊,對了,我爺爺身體怎麼樣?給他買的義肢裝上了吧?”
竇豆點頭道:“嗯,早就裝上了,不過安裝的人說過一陣子還要去康復中心做一次手術。”
“唔。”兩人邊說邊往外走。
正要出站的時候,突然人羣中發出一聲驚叫。
竇豆和嶽東昇循聲看去時只覺得熱浪襲來,跟着就被衝擊波掀飛出去……
落地時,竇豆已經昏迷了。
嶽東昇陷入了耳鳴,他倉皇的起身,將竇豆抱在懷裡,顫抖的手試探了一下鼻息後,嶽東昇才稍稍安神一些。
爆炸發生的太突然了。
出入口附近亂成了一團……爆炸中心躺着三具屍體,兩男一女,都已經炸的四分五裂。嶽東昇雖然在雄安那邊的新兵訓練營當了幾年兵,可他也沒親身經歷過這麼近距離的爆炸襲擊。
守衛人員趕過來將他和竇豆拉開的時候,人羣中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現場,而那個人的側臉被嶽東昇牢牢的記在了腦海中。
……
一個小時後,嶽榮剛夫妻倆來到醫院的時候,嶽東昇正坐在手術室外焦急的等待着。
竇豆的父母不在這邊,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出了事,唯一能幫竇豆簽字的竇豆爺爺是個退役老兵,他看起來甚至要比嶽東昇還要鎮定一些。
見到爺爺奶奶,嶽東昇迎上去。
“哎喲!東昇啊!你沒事吧?沒傷着哪裡吧?”
老人見了面就是一陣唏噓關懷,嶽東昇心裡暖暖的,然後望着手術室道:“我沒事,不過竇豆受了傷,現在還在搶救……”
嶽榮剛聞言臉色一變,再看竇豆的爺爺。
這老爺子正緩慢的起身,他衝嶽榮剛微微一笑:“老哥身體還好啊?”
嶽榮剛皺着眉走過去,老哥倆重新坐下,小聲的說着話。
這邊嶽東昇剛要扶着奶奶去一旁坐下,就見到一個小個子警察帶着一個姑娘走了過來。
對方見到嶽東昇後毫不客氣的問道:“你叫嶽東昇?”
嶽東昇有些茫然,但還是點頭道:“是。”
對方這纔出示證件道:“我叫衛工池,B區的武裝特警,負責聯動調查爆炸案的,怎麼樣,傷到沒有?”
嶽東昇搖搖頭:“一點擦傷而已。”
嶽東昇的奶奶見警察來找自己的孫子,有些緊張的起身問道:“警察同志啊,我們家東昇可是個好孩子啊,這纔剛當兵回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衛工池聞言皺眉道:“我有說懷疑他嗎?你這個老人家真是的。”
嶽東昇見衛工池對自己奶奶出言不遜,略有些不悅道:“好了民警同志,她年紀大了,你不要介意,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協助調查的話,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聊。”
衛工池的脾氣一直很臭,他也不多解釋,轉頭看了看護士站方向道:“去那邊吧,我確實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嶽東昇點頭道:“好。”
……
護士站旁邊有一處安全出口,衛工池帶着嶽東昇走進去後,確定周圍沒人才開口道:“情況發生的突然,我就簡單問你兩個問題。”
“嗯。”
“今天爆炸發生前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
嶽東昇搖頭道:“沒有。”
“確定沒有?”衛工池追問了一句。
嶽東昇很平淡的看了衛工池一眼道:“確定沒有。”
衛工池點點頭,身後的姑娘手寫記錄,這種詢問記錄方式實在傳統的有些老套了。
“唔……那行,第二個問題,爆炸發生後我從現場監控錄像看到你第一時間就把你的女伴……”
“是我發小,她叫竇豆。”嶽東昇補充了一句。
衛工池眉頭一挑:“唔,好名字,就是那個女孩吧,你把她抱到了一邊,然後你就盯着現場看,這個過程中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嶽東昇有些不明白了,他反問道:“警察同志,雖然作爲一名守法公民我有義務配合你的調查,但你的問題讓我感到很莫名其妙。”
衛工池笑了:“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你就直接回答有或者沒有就行了,咱們就別在這個時候爲這麼點事起爭執了好嗎?”
嶽東昇略微不悅的皺了皺眉:“沒有。”
“唔,好吧,謝謝你。”衛工池沒有再追問,他向嶽東昇伸出手,可嶽東昇理都沒他就走了。
衛工池尷尬的收回手道:“新兵啊……挺有性格的。”
負責記錄的姑娘擡頭問道:“隊長,要安排兩個人盯着他嗎?”
衛工池想了一下後搖頭道:“不必了,不過是走個形式,他底子那麼幹淨,父親和爺爺又都是一等功和榮譽勳章的獲得者,我可不想因爲這件事惹上罵名。”
姑娘瞭然的點了點頭。
“但你可以讓麗麗來盯着那個叫竇豆的,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衛工池變臉很快。
姑娘笑了:“明白了。”
……
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竇豆被推出來的時候雙眼緊閉,仍處在昏迷狀態,不過主刀醫師的表情嶽東昇放下心來。
“行啦,搶救的及時,沒有傷着要害,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主刀醫師擦了擦汗感嘆了一句。
嶽東昇上前道了謝,然後就去給竇豆申請了緊急轉院手續。
這是竇豆爺爺的意思,住在這邊當然方便,可離家太遠了,竇豆爺爺總不能整天來回奔波。
醫院方面本來是反對的,可在竇豆爺爺的堅持下,最後還是允許了。
……
隔天,嶽東昇去醫院看望竇豆的路上遇見了一個衣着古怪的男人。
他穿着寬大的有暗金色毛邊的長袍,長袍之下是一套在光照下熠熠生輝的紫金色全覆蓋式外骨骼,面罩處於封閉狀態,像是不想讓人看到他長什麼樣子。
本來嶽東昇也只是覺得這個人有些特別,就多看了兩眼,結果沒想到對方在注意到嶽東昇的眼神後居然主動走了過來,並打招呼問道:“你叫嶽東昇?”
嶽東昇停下來反問道:“您是?”
結果對方不由分說,突然就一拳打過來,直掠向嶽東昇的腹部。畢竟是在軍隊裡呆過的,實戰經驗不足,可訓練有素,嶽東昇堪堪躲過了這一擊。隨後他警惕的後退厲聲質問道:“你是誰?!搞什麼突然襲擊?”
對方收回拳頭,在路人略有些驚訝的注視下認可了嶽東昇的反應速度道:“底子還不錯,就是警惕性差了點。”
嶽東昇聽到這樣話頓時怒從中來,當時就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再奇怪的事情,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說完嶽東昇就走掉了。
對方也沒有追過來,只是原地呆呆的站着,看着十分古怪。
一直到嶽東昇消失在街道盡頭,這個古怪的男人才幽幽一嘆道:“看來被討厭了呢。”
“你這麼突然的襲擊人家,人家沒有報警抓你已經很不錯了好嘛?到底要我和你說多少次你才能懂得什麼叫人情世故啊?”神秘人兜帽裡傳出一個軟糯的聲音,跟着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來,居然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小貓,只是它的尾巴有些太長太細了,耳朵上也生出許多奇異的白色絨毛,看着十分可愛。
神秘人擡手摸了摸這小可愛的腦袋道:“你說的對,是我冒失了,還是改天找個機會和他單獨聊聊吧。”
正享受着主人愛撫的小可愛聞言道:“這還差不多……不過真是很特別的傢伙啊……被‘神性’污染之後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難道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可以無視‘神性’的人類嗎?”
神秘人望着嶽東昇消失的街角道:“不知道呢,不過我們不就是爲了這件事來的嗎。”
……
離開了神秘人的視線後嶽東昇並沒有急着趕往醫院,而是在轉角處等了一會,確定對方沒有跟過來後才心下古怪的嘀咕了一句:‘搞什麼啊……’
然後才往醫院去。
到醫院的時候,竇豆剛剛醒來,她本來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是發蔫的,可見到了嶽東昇之後立馬就生龍活虎起來,甚至還連吃了兩大碗粥。
粥這東西即使到了這個年代也還是奢侈品,畢竟能夠栽種穀物的土地實在太過有限了,如果不是爲了滿足科研需求,可能連華北東盛1號避難所裡最後那幾塊田地也要被改建成居住區了。
不過竇豆的爺爺很有錢,有他寵着竇豆,一兩碗粥而已,根本不在話下。
吃飽喝足後,嶽東昇對竇豆說道:“竇豆啊,我後天就要去報道了,可能沒辦法來接你出院了,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爺爺哦。”
原本還高高興興的竇豆聽到這話立馬就不高興了,她嘟着嘴坐起身道:“哥……你能不能不去啊……”
嶽東昇笑了:“那怎麼行啊,現在國家正需要年輕人投入一線工作呢,我父親和爺爺都是我的榜樣,我可不能掉隊啊。”
竇豆猛撇嘴,心中暗忖:‘榆木疙瘩!一點不懂人家新意!’
可想想也是,如果嶽東昇不是這樣的人的話,可能竇豆也就不會喜歡嶽東昇了。
竇豆的爺爺在一旁點頭道:“年少有抱負是好事,竇豆你這丫頭也該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了。”
竇豆立馬裝傻道:“阿吧阿吧阿吧。”
嶽東昇被逗樂了,竇豆爺爺也無奈搖頭。
“對了,東昇啊,聽說一年前你的跟着部隊去了一趟納木錯,怎麼樣?那邊的情況還是很緊張嗎?”竇豆爺爺雖然已經退伍很多年了,可依然關心着國家大事,尤其是這種涉及人民安全的,作爲老兵的他似乎有着一種自然而然的守望心態。
說起納木錯。
原本那裡只是一處被遺忘的景區,周邊所有的藏民也都被集中到了拉薩第一避難所中去,因此沒人過多的關注那地方。
可十年前,突然有一天有一頭比山還要巨大的“藍鯨”從天空跌落摔進了納木錯,詭異的事情就接連不斷。
有關“光之巨人”和“藍鯨”的報道在這些年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但至今科學家們對它們的瞭解也僅限於觀察階段,尚未能確定它們是否來自地外的其他世界,又或者是某種源生於地球內部的力量被喚醒了。
總之謎團重重。
而讓謎團籠罩上一層詭異乃至恐怖氣息的就是十年前“藍鯨”墜落於納木錯這件事……原本被極寒冰封的納木錯居然解凍了,而且隨後就有人發現有什麼東西從湖中游上了岸。一開始不少人都以爲是湖底的怪物,官方也緊急派出部隊對納木錯進行全面封鎖和搜尋。
然而找了兩年也一無所獲,倒是經常會發生一些意外墜湖失蹤的事情。
事情多了,官方就嚴令禁止任何人接近納木錯,但接下來詭異的事情就接踵而至……
……
“我去的時候,連長和我說到了納木錯那邊能不睡覺就儘量不要睡覺,因爲一旦睡着後開始做夢的話就會夢到很多恐怖的東西……就像是某種鬼魂在作祟……當然了,我們連長是不相信有鬼的,他說這可能是納木錯下方存在着某種磁場導致的,我們將信將疑……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結果經過一晚後,所有人都很自覺的保持清醒了,再也不敢睡覺了。”回憶起那段過去,嶽東昇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捏緊拳頭。
竇豆更好奇嶽東昇夢到了什麼,於是她問道:“那你究竟夢到什麼了啊?真的有那麼恐怖嗎?”
“有,我在那邊夢到了自己掉進了一座荒無人煙的廢棄建築物裡,到處都有東西在鬼鬼祟祟,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聽到它們的呼吸聲……那感覺……”
“哎呀!你別說了!”好奇的是竇豆,立馬就被嚇壞的也還是她。
嶽東昇沒有再說下去,他輕聲一嘆道:“很多人回來都生了一場大病,也有人懷疑說納木錯底下肯定藏着不小的秘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組織人去差個明白了。”
竇豆爺爺一直沉默不語,直等到嶽東昇要回去的時候才突然說道:“東昇,你別急着走,我有些話想和聊聊。”
嶽東昇有些意外,但沒有拒絕。
竇豆很好奇,卻被竇豆爺爺嚴令禁止偷聽。
陽臺上,望着穹頂之下一片欣欣向榮,竇豆爺爺竟有些憂心忡忡道:“東昇,你別騙我,你們在納木錯是不是還遭到過一些怪物的襲擊?”
這本來是秘密,但嶽東昇知道根本瞞不住竇豆爺爺,便點頭道:“嗯……”
竇豆爺爺得到了確定的答覆後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對外公開只是納木錯地區存在異常,可實際上……那裡就是一處戰場是嗎?”
嶽東昇沒說話,因爲再多說就真的是違反紀律了。
竇豆爺爺也不爲難嶽東昇,他自言自語道:“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雄安……那會你和竇豆都還沒出生呢。”
嶽東昇聞言一震,反問道:“你是說……那些怪物和當年雄安的那些是一樣的?”
竇豆爺爺卻搖了搖頭:“不,不一樣,納木錯的問題肯定更嚴重……就是不知道官方能隱瞞多久。”
嶽東昇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竇豆爺爺從兜裡拿出一枚芯片遞給嶽東昇道:“雖然知道你以後要在空間站上工作了,可這些秘密不能斷在我手上,現在我把它交給你,你可要好生保管。”
嶽東昇不知道這芯片裡有什麼,卻能感受到它的分量。
他拿着燙手的芯片有些擔憂的問道:“竇爺爺,您這是……”
竇豆爺爺好像一下子輕鬆了不少,他說道:“這的確是塊燙手的山芋,你可以選擇留着,也可以選擇出了病房門就給扔了,怎麼選,都由你,但我建議你留着。”
嶽東昇有些無語了,他反問道:“如果這東西對您來說真的很重要,您幹嗎不直接留給竇豆呢?”
竇豆爺爺乾脆坦白道:“重要是很重要,但比起重要,它帶給竇豆的更多的是危險,這你明白嗎?”
嶽東昇聞言一滯,他明白是明白了,但……
“您這是害我呀!”嶽東昇直言道。
沒想到竇豆爺爺卻道:“別急着埋怨,或許過幾天你會感謝我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