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一切看上去都沒有變,陰沉的天氣,灰濛濛的霧蓋住這座城市,這個季節陽光成了奢侈品,街上來去匆匆的行人臉上神情漠然,與這種不近人情的天氣倒是格外匹配。
蒲鯉一踏上這片土地,就開始懷念江灣市的暖日春光。
幸好還有高禮文陪在身邊,他的笑就是可以治癒一切的溫暖。
高禮文握着她的手,明顯感到她手指冰冷,在瑟瑟發抖。他把車子停在路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衝她微微一笑。
他笑起來,嘴脣的弧度非常迷人。
蒲鯉怔怔看着他,三年來彷彿理所應當的習慣了他對她的好。這次回南城,本來只是她一時衝動下說出的話,卻被他當了真。
那幾天高禮文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看她時的眼眸也不再是那樣純澈。或許是因爲那個名字的關係吧……他聽到她不止一次的在夢中喊過那個名字,承彥。
這次回南城,也是爲了他。
然而高禮文什麼都沒有問,只是默默準備着一切。幾天後蒲鯉幾乎把這件事情忘掉,卻見高禮文興高采烈的回家,手裡拿着工作崗位調動通知書。
“小鯉,我向醫院領導請示,已經得到批准了!”高禮文興奮的抱起她轉圈,“我要去南城工作了!”
“什麼?”蒲鯉被轉的頭暈目眩。等他停下來,她才勉強理清思路,“南城”這兩個字,像是她心口永遠無法癒合的傷。
她臉色有些蒼白,怯怯地問他道:“爲什麼……你要調去南城?”
高禮文一臉不解,“不是你想回去嗎?”
“我?”
蒲鯉纔想起,那天看到電視上的校園暴力事件一時情緒失控,在他懷裡哭着說了不少胡話……她心裡一沉,他竟然真把這件事情當真了。
“怎麼了小鯉?”蒲鯉不安的神色讓高禮文心慌,“你不高興嗎?”
“你……”她擡起眼。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三年來,他一直是這樣,話不多說,事卻沒少爲她做。
就像這一次回南城,他定然是做了一番思想爭鬥的,畢竟在這裡的工作穩定,他是個名聲大振的外科醫生,業界公認的“一把刀”,未來院長的接班人選,要放棄大好前途,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容易。
而對於她,要放棄現在安穩閒適的生活,更是不易。
可是南城那個地方像塊磁鐵,像燕子最後的歸宿,無論鳥兒飛的多高多遠,終歸還是要回到原本的那個窩。
只是她不忍心,他就這樣爲她默默犧牲,而她卻無以爲報。
“你怎麼這麼衝動就申請工作調動了?”她有些嗔怪,“你在南城人生地不熟,去一個新的工作環境,還不知道會不會適應……你怎麼……怎麼這麼衝動就爲了我……”
“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他的聲音很輕,語速也不慢,平常的像是隨口而說的一句話。
平常的就像街上碰到熟人,打個招呼問聲好。就像工作的時候同事拍拍肩膀,請教一下業務上的問題。
平常的就好像他們所有的日常對話,但又透着絕不平常的,能讓她落淚的力量。
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高禮文看着身旁發愣的蒲鯉。大手覆上她的額頭,緊張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放鬆下來,“嗯……沒有生病,我還在擔心你是因爲剛到這裡對氣候不適應……”
“禮文,你一定要對我這麼好嗎?”
她的目光中帶着幾分調皮。歪着頭打量着他,“你這麼好……我都捨不得離開你了!”
“不會吧……你要離開我?”高禮文知道她是在跟他開玩笑,他們經常這樣說話。
在他的面前,她從來不是憂鬱黯然的,她好像又變回那隻暢遊在淺灣的小錦鯉,恣意揮霍着時光的恩賜,享受天地精華。
他是妙手神醫,治好她所有的傷。
蒲鯉笑起來,咯咯笑聲似銀鈴隨風而動。
“我允許你做任何事情……”高禮文的手搭在她腰間,把她慢慢往自己懷裡拉。她能感受到他默尖的溫熱氣息,帶着曖昧的色彩。“就是不能離開我!”
他極少說這樣霸道的話,卻讓她心頭一動,像個初戀的少女,臉頰緋紅一片。
她嬌羞的模樣讓他難以壓抑心動。他的脣漸漸靠近她,他嗅到了她雙脣的芬芳,那是獨屬於愛情的美好,是迎風綻放的風信子,散發着愛情的訊息。
高禮文再也按耐不了,心砰砰跳的厲害……三年來他最越禮的動作也只是輕輕吻下她的額頭。
這一次,他突然有了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蒲鯉沒有抗拒,只是爲心中的念頭大吃一驚……他靠近她的時候她並沒有愛的感覺,只是一種想報恩的急切。
彷彿這一吻下去,她心裡對他的愧疚就可以少幾分。
她知道這樣對他不公平,然而這種時候,身在南城,邱承彥的名字又不合時宜的蹦進她腦海……高禮文大着膽子釋放對她的愛戀,而她的大腦卻被邱承彥侵佔,她竟然在回想從前與邱承彥在一起的一幕幕。
那種填補她內心空虛的快樂,她只能在那個男人那裡得到。
她覺得自己真像個不要臉的賤婦。
不要想邱承彥,不要想他……她的淚不知不覺間落下,她閉上眼睛,扯開胸前的衣釦……她的手勾着高禮文的脖子,她的吻率先覆上了他的脣。
她要讓自己主動一點。主動報答他的恩情,主動把邱承彥趕出心房。
高禮文越發的難以自抑,她口中的芬芳讓他流連,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進她的衣服裡……
車子猛的一震,“砰”的一聲悶響打斷了車內的熱情。突如其來的震盪讓蒲鯉一時失去平衡倒在高禮文的懷中。
高禮文這才清醒過來,卻有人走來猛拍車窗,在外面大聲叫道:“喂,怎麼回事啊!在大馬路上隨便停車,找撞啊!”
兩人從沒經歷過這種局面,竟忘了整理衣衫。直到那人一把拉開車門準備繼續叫罵,他倆才慌了神,蒲鯉被嚇的尖叫一聲,還沒來得及繫好衣服釦子,卻見那人身後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身影有種親切的熟悉感……那是她在南城唯一一點還算溫暖的記憶。
這樣的情景讓龍澤飛吃了一驚,眼前兩個糾纏不清,衣衫不整的男女,好像光天化日在車裡偷吃,可是其中一個竟是多年未見的蒲鯉……
他皺了皺眉,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找到她。
他還記得三年前她在南城離奇失蹤的時候。蒼白脆弱,目光呆滯,彷彿被人抽走靈魂的木偶。
可是現在呢……眼波流轉,臉頰上飛起兩片讓人遐想的紅雲,小手顫抖着擋在胸前,即使這樣,也不能掩蓋她豐滿姣好的身段,寬大的衣衫彷彿更能讓人浮想聯翩,衣衫下面究竟隱藏着怎樣一片波瀾起伏的美景……
龍澤飛呼吸有些急促,對上蒲鯉驚訝的眼神。他的目光漸漸尷尬,把臉轉到一邊。
車裡的兩人急忙整理好自己,空氣中尷尬的氣氛在這陰霾的天氣顯得格外壓抑。
龍澤飛支開手下,慢慢蹲下在蒲鯉跟前,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半晌卻只問出一句:“小鯉……這三年,你還好嗎?”
高禮文斷定他們從前的關係不同尋常,難免對龍澤飛起了些敵意。他下車走到他跟前,伸出手不卑不亢的說道:“這位先生對不起,是我亂停車了……該賠多少。您可以讓保險公司把賬單發給我。”
龍澤飛似乎沒有想理會他的意思,眼光一直停留在蒲鯉身上。
蒲鯉有意避開他的目光,淚水不爭氣的落下……她以爲這三年的時間她可以忘掉過去的一切,然而一個龍澤飛,卻殘忍的把她打回原形。
原來她還是無法觸碰到與邱承彥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
“先生,請別打擾我未婚妻好嗎?”高禮文心有不悅,“有什麼事情請直接和我談……”
未婚妻?
龍澤飛此刻的震驚,不亞於當年聽到蒲鯉那個離奇的前世今生的故事。
她怎麼會有未婚夫呢?她和別人結婚難道不會萬劫不復嗎?難道那些話都是她編出來騙他的嗎?
“小鯉……”他不禁抓住她的手,她感到一陣疼痛。眼淚落在他手背上。“小鯉……你怎麼會有未婚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消失了三年,怎麼突然出現,而且……還要跟別人結婚?”
他搖晃着她的身子,似乎想用這種方式搖出所有的答案。“你告訴我……把一切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高禮文厲聲喝止:“喂,這位先生!我說了你別打擾我未婚妻……”他的手重重的拍在龍澤飛肩膀上,卻被他幾個手下攔住拖到一邊。
“喂,你們幹什麼!你們是什麼人?”
他和那幾個手下糾纏不清,卻見龍澤飛一把從車中拽出蒲鯉,拖上自己的車子。
那幾個手下放開他上了車,他感到一陣迷茫,臉緊緊貼在車窗上,拼命的拍打:“喂!你們放了她!你們是什麼人?大白天的在街上搶女人?南城難道不是法治社會嗎!你們放了他!”
車膜是暗暗的咖啡色,高禮文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只在外面乾着急。他隱約看到蒲鯉似乎在跟剛纔那男人說了幾句什麼,司機將車窗搖下來,蒲鯉臉上淚痕未消,勉強衝他笑笑。
他伸手去拉她,她的小手盈盈握住,他似乎感到徹骨的冰涼。
“禮文,你別吵了……”她溫柔的對他解釋,指了指身邊的龍澤飛,“這個……這是我表哥。”
“表哥?”
“嗯。”她低下頭,目前也只能暫時想到這樣的關係來穩住高禮文,“表哥三年沒見到我,有很多話想跟我說……我先跟他去喝杯茶,坐一會兒,你先回公寓吧。我認得路,跟表哥談完了我自己會回去。”
“可是……”高禮文還是不放心,尤其龍澤飛一臉陰冷的神情更是讓他提心吊膽。
“放心,我沒事的!”蒲鯉只能毫無顧忌的對他笑,“如果太晚了,表哥也會送我回去,你別擔心……”
“嗯,好。”高禮文鬆開手,退到路邊,暗暗記下了車牌號。“那……儘量早點回來,我做好晚飯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