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剛剛親政,可謂熱血沸騰,一心想勵精圖志,馬上便建成萬世功業,力壓自己的堂兄皇甫瀟,於是下旨命各有司從速準備,定在九月二十日出京,北上秋狩。奉旨隨扈的有監國親王、安郡王和大部分王侯公卿,內閣首輔、次輔和兩位閣老,各部尚書及其隨員。
後宮中有兩位皇妃隨行,皇后留在宮中侍奉兩宮太后,並管好後宮。其餘官員皆不得攜家眷,但可以帶婢女跟着侍候,於是很多府邸中都上演了一出爭風吃醋的好戲。
在勇毅親王府,也有不少人翹首以待。以前每次秋狩,並無嚴令不得帶官眷,所以不少官員會帶妻妾跟着去,皇甫瀟也要帶一、兩個人隨行,幫着應酬女眷,通常是楊氏和剛進府不久的夫人或孺人,她們的貼身媽媽和大丫鬟也會跟着,便是一大羣人。此次皇帝北狩,已明旨下發,官員們不得攜帶女眷,只能帶婢女,其他官員大都帶着通房丫頭,牀上牀下都能服侍,一路上也沒什麼不便,可勇毅親王府以前的姨娘通房都已被皇甫瀟打發了,此時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楊氏想着自己院子裡的那兩個美人,便在萱草堂含蓄地提了一下,“到底是宮裡賞賜的,這次如果帶着侍候,也是向皇上表明王爺的重視,對王爺大有宜處。”
老王妃經過兒子的多年提點,對宮裡賞的人總有些戒備。她在心裡琢磨了幾天,便想挑兩個王府的大丫鬟跟着兒子去。
“我看茉莉那丫頭就不錯,往日裡看她侍候王爺也很用心。她的歲數也差不離,相貌品格也不錯。”老王妃對餘媽媽道,“你覺得呢?從朝陽殿撥到無雙殿侍候的幾個丫頭裡挑兩個合適的,這樣最好。”
“嗯,老奴也覺得這樣最好。”餘媽媽自然大加贊同,“聽說丁香的表兄一直在等着她,家裡也有意爲他們定親,丁香就不合適了。玉蘭和芍藥雖然不錯,年紀卻有些小了,還不滿十五歲,還沒省人事,怕是服侍不好。朝陽殿的大丫鬟牡丹和海棠卻是不錯,兩個丫頭已經滿十六了,顏色都好,也懂規矩,服侍王爺多年,王爺用着也得心應手。”
“你說得對。”老王妃想了想,“既如此,還是配四個丫鬟一起去吧,只跟兩個怕服侍不過來。茉莉、牡丹、海棠跟着,我這兒再挑一個,四個人服侍,總是要周到些。王爺看上誰都好,回來後便是通房。若是有福氣,能生下一兒半女,我自然不會虧待她。”
“好啊。”餘媽媽眉開眼笑,“這裡就讓翠玉去吧,那丫頭就要滿十七了,生的好相貌,身段也好,一看便是好生養的。這些日子,已有好些個管事媽媽私下裡向老奴打聽,想要替自己的兒子求親呢。”
“是嗎?那就是她了。”老王妃也高興地笑了,“待會兒你去交代一下,讓那四個丫頭都收拾收拾,準備跟着王爺出門。”
“是。”餘媽媽笑逐顏開地去通知四個大丫鬟,順便收了四份重禮。
牡丹、茉莉、海棠以前都是在皇甫瀟的寢宮朝陽殿裡服侍的大丫鬟,早就一心繫在王爺身上,期盼着能得王爺寵幸,成爲通房、姨娘,甚至得個位份,哪怕只是個孺人,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皇甫瀟成親後,基本不再宿在朝陽殿,這裡變得很冷清,牡丹和海棠都是嬌花軟玉的相貌,被冷落了這麼久,心裡很是不甘,此時能得老王妃青眼,指了她們跟着王爺去北狩,頓時都是心頭火熱。
茉莉也同樣心如滾油潑火,雙頰暈紅,做事的時候都有些心猿意馬,從早到晚都在盤算着如何與王爺親近,以搏得更多的寵愛。
翠玉的母親是餘媽媽的表姐,一般人都不知道她們這層關係,餘媽媽將翠玉安排進萱草堂,本就是存了設法讓她給王爺做通房的念想。別的通房或許身份低微,可由老王妃賞的人,卻是比其他人要高一頭,王爺事母至孝,對於母親給的人自然也會多看顧些,翠玉也就容易出頭了。
聽到這個消息,許多一、二等丫鬟都來道賀,朝陽殿與無雙殿一時川流不息,十分熱鬧。
趙媽媽卻是有些生氣,“照理說,給王爺挑人,應該由王妃來做,怎麼就這麼定了?事先都沒人跟王妃說一聲。”
無雙倒是想開了,“不過是給王爺預備通房,王爺要不要還兩說呢,何必生那個氣?王府裡滿園春色,王爺想要誰都是一句話的事,難道我還能將所有年輕未嫁的丫鬟都打殺?我既然沒按慣例,帶陪嫁丫鬟來送給王爺收房,自然只能挑府裡的丫鬟去侍候。況且這四個丫頭是老王妃指定的,便連王爺都不能說不要,難道我還能攔着?長者賜,不敢辭,這可是不孝的罪名。”
趙媽媽嘆了口氣,“其實奴婢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只是爲王妃……罷了,罷了,王妃說得是,王爺要出遠門,身邊不能沒人侍候。咱們王府規矩嚴,從沒出過寵妾滅妻的事,幾個通房而已,真要作怪,也有的是法子拿捏。”
無雙笑了笑,沒有吭聲。反正王爺身邊不可能只有她一人的,弄走這個,會來那個,根本沒有個頭,還不如就這樣,以不變應萬變。四個女人,一個來自萱草堂,由老王妃賜予,身份自是比一般的通房高些,其他三個卻是自小在王爺寢宮中服侍王爺的,頗有情份,若是三人抱團鬥那一個,場面肯定很有趣。她這麼想着,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翠玉、茉莉、牡丹、海棠先得了餘媽媽的口頭吩咐,然後才由榮媽媽派人去正式通知,讓她們一起來拜見王妃,聆聽訓誡。
無雙看着前面中蹲身行禮的四個丫鬟,輕聲笑道:“果然春花秋色,各擅勝場。”
一等大丫鬟可以自己做衣裳,顏色不必統一,只是大的樣式必須遵守王府規矩,小配飾小細節可以有所不同,今天翠玉穿着淺碧色,茉莉仍是她最喜歡的藕荷色,牡丹穿着淺黃色,海棠的衣裙是胭脂色,四人並排站在那兒,都是年輕貌美,各有風姿,竟是誰都壓不住誰。
無雙更加開心,“既是老王妃屬意你們跟着去侍候王爺,本王妃自然也覺得你們都不錯。此去北地,早晚寒涼,你們要多留心些,注意給王爺隨時添衣,不可使王爺受涼。”
四人齊聲回答,“是。”
無雙繼續叮囑道:“此次隨扈皇上北狩的官員衆多,都是王侯公卿、朝中重臣,你們切不可仗着王府的勢胡作非爲,不可得罪他們帶去的人。”
四人猶豫了一下,心中有些不服,但不敢駁王妃的話,便差參不齊地答道:“是。”
無雙知道她們心中所想,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你們別認爲王爺的權勢比別人都大,憑什麼要讓着他們?我就告訴你們,王爺能有今天,乃是辛苦經營,而不是靠權勢鎮壓得來的。你們若是不聰明,想着有王爺撐腰,就可以在外面放肆,那最好還是留在府裡,不必跟着王爺去了。”
四人慌了神,立刻跪下,“奴婢們謹遵王妃訓誡,一定謹慎從事,不敢妄爲。”
“嗯,起來吧。”無雙仔細打量了四個人一番,淡淡地道,“派你們去,就是服侍王爺,若是有誰不願的,現在就提出來,重新換個人去。”
四人微微低頭,都不吭聲,自然都是千肯萬願的。
“那好。”無雙加重語氣,“你們侍候王爺,自然處處都要合王爺的意。晚上王爺想要誰侍候,就是誰去侍候,不得拈酸吃醋,丟王爺的臉,更不能給別人使絆子,讓王爺受委屈。若是誰敢亂來,回來後本王妃定會重懲,若是侍候得好,自然重重有賞。”
四人齊聲回答,“是。”她們都對自己有很大信心,認爲王爺必會更寵自己些,所以爭風吃醋什麼的,暫時還沒想過。
無雙擺擺手,“行了,你們去萱草堂給老王妃行禮,聽她老人家還有何吩咐。”
“是,奴婢告退。”四人一齊行禮,魚貫退出門去。
趙媽媽站在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等到四個丫鬟離開後,她才走上前來,給無雙換了一盞熱茶,笑着說:“這四個丫頭都不簡單。除了翠玉是老王妃賞的外,牡丹是楊氏當年栽培出來,提拔到朝陽殿的,海棠好像跟姚夫人關係不錯,來往甚密,茉莉原本很聽韓氏的話,韓氏走後,她又到宋氏那裡去了好幾次,宋氏對她頗有好感。四個丫頭各有心思,背後又有撐腰的主子,以後指定會鬥個不可開交。”
無雙也笑,“可惜不能讓有位份的女眷前往,否則再派一、兩個夫人、孺人跟着侍候,那就更熱鬧了。”
趙媽媽見她眉清目朗,顯然對這四個丫頭去侍候王爺一事是真沒放在心上,便不再多說讓她煩心的話,而是拿出一張單子遞上,“這是榮媽媽送過來的,都是爲王爺預備着在路上吃的穿的用的,還有各種成藥,請王妃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無雙接過,一條一條地仔細查看。榮媽媽侍候皇甫瀟多年,爲他準備出遠門的行頭也有很多次,是辦老了差事的,在這上面一絲不苟,基本沒有疏漏。無雙看過後,便還給趙媽媽,“榮媽媽想得很周到了,我沒啥可補充的。你把這單子送去給母妃看看,聽聽母妃還有什麼吩咐。對了,你回頭再翻翻咱們的箱籠,看看有什麼上好的藥材,都給王爺帶着,萬一有需要便可用上,別事到臨頭卻抓了瞎。”
趙媽媽連連點頭,“是,奴婢回來就把東西都理出來,王妃看過之後,就讓榮媽媽收拾到王爺要帶的箱籠裡。”
“好。”無雙等她出去後,便起身慢慢走出門,在花園裡散步。
枝頭不斷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她腹中的胎兒似乎聽見了,也活潑地打了幾個滾,讓她一時不防,連忙捧着隆起的肚子,站在那兒不敢挪步。
隨侍在側的烏蘭、珠蘭和兩個負責侍候坐胎的媽媽都急忙上前攙扶,幾個小丫鬟飛奔而去,有的知道健裝婆子速擡春凳,有的去找駐府太醫,有的去萱草堂稟報,個個都訓練有素,忙而不亂。
無雙笑道:“沒事,沒事,就是孩子太過淘氣,踢了我好幾下,現在已經好了。”
兩個媽媽這才鬆了口氣,陪着笑說:“小王爺活潑,說明身子康健,這是好事。”
無雙撫了撫腹部,愉快地嗔道:“這個小淘氣,等你生下來,非打你屁股不可。”
院中頓時一片笑意,大家見王妃沒事,都長吁一口氣,這才放了心。若是王妃有個好歹,她們就大禍臨頭了,所以誰都不敢怠慢,雖然王妃說自己沒事,但那些侍候的丫鬟婆子也不敢掉以輕心,仍是將拿來的春凳放在一旁備着,隨時準備把王妃擡回屋裡歇息。
去萱草堂報信的丫鬟進去時,老王妃剛見過了四個將跟隨王爺北狩的丫鬟。她見這四個丫頭都是花容月貌,腰細臀豐,俱是好生養的品格,正在心裡高興,便聽到王妃動了胎氣,不禁大驚失色,趕緊吩咐備轎,趕往無雙殿。
翠玉、茉莉、牡丹、海棠剛跟王妃見完禮,沒多久王妃就動了胎氣,心裡便都認爲是王妃對她們要做王爺的通房犯了酸勁,故意爲之。四人暗暗撇嘴,互相看了一眼,便一言不發地跟在老王妃身後,急步向無雙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