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三月,恩肅的身子又覺不大好,屋內的檀香也不能使她靜心,烏黑的發也顯蒼黃顏色,在軟榻處坐着,發披散在肩頭,扶額忍受着身體的煩躁。
“太后,皇上到了。”也不知江德全是何時進入殿中的,在她身邊輕語道。
點了點頭,“請皇上進來坐吧。”無力的應了聲。
玄晟進入殿中,對恩肅拱手一拜,“見過母后。”幾日不見她的臉色又不好了,問詢道:“母后身子又不爽快嗎,沒叫太醫來看看。”
恩肅擡起頭來,臉上更是灰黃的,吐出口氣應道:“哀家叫陳太醫來看過了,說是病痛有復發之狀,正想着法子調理。”緩了緩精神說道:“皇上坐吧,哀家有些事要問一問你。”
聽言玄晟便坐到了她身旁,應道:“母后說就是了。”
恩肅定定神,“也沒旁的,自上次手術之後,哀家靜心了幾日,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只是這些天來,聽說宰相已交權不問朝中事了?宰相輔佐皇上有功,莫非皇上是對宰相存有戒心才如此嗎?”
這語氣當中並無逼問的意味,好似是平常的問話,不比從前了,玄晟對付朝堂遊刃有餘,能夠用到她這個母后的地方是少之又少,本就該放手由他治理,只是慕容瑾,恩肅不能置之不理。
玄晟在心中思量之後纔將話說出口去,“宰相他年事已高,而朝堂之事有六部分別治理,所以宰相也輕省了許多,所以才……”仔細看着恩肅的表情。
她被病痛折磨,對這話似乎並未往心裡去,揉着額角道:“你對宰相無別的心就是了,你也知這朝堂,權位過高或是過低都會被人敵視,哀家只是怕宰相失權會受人欺辱。”
“不會,自宰相離朝後,兒臣對宰相多加補償,並未有不到之處。”隨着說道。
話到此處恩肅也無別的可說,低下眼睛問起了皇后,“哀家今日才聽說,不知皇后是犯了什麼過錯,被皇上禁足三月,這可是皇后從未受過的處置,哀家多嘴問一句,皇后是做了什麼?”
禁足趙慧茹這可是理所應當,若是加害嬪妃,那可是應當廢棄的罪過,如此處置,玄晟已經手下留情了,如實說道:“念慈回宮一直在蘭妃那裡住着,昨夜突然發病,太醫說是中毒所致,而下毒之人,正是皇后所派遣到念慈身邊的宮人作爲。”
“皇后她?”恩肅也覺吃驚,趙慧茹近來一直安安分分盡職盡責,竟不知她暗地裡做的是這些事。
“兒臣已經查明,絕無冤枉。”應道。
都已查出那定然不是冤枉,恩肅信他所說,勸道:“皇后她與你夫妻最長,無論是從情分還是緣分,與皇上都是原配夫妻,皇上可不要辜負了她。”軟語道,她可從未這樣對玄晟說過心裡話,這話並無心機,只有誠懇而已。
“母后多慮,兒臣當然記着慧茹的好,若是不念情分,母后該知道的,兒臣心中的皇后並非是她。”玄晟隨口應了句。
“那喬念慈雖入宮早,可哀家看那女子的樣子也不是個長壽有福的,當初你喜歡她,哀家也只當你寵着一個妃妾,與皇后相比她可算不得什麼。”緩了緩氣道。
這次趙慧茹是真叫玄晟生氣了,一進門便見着恩肅臉色不好,有關慕容漪身世的話也沒說
出口去,既然都說到此處了,便也將話說出口來了。
“母后一向袒護慧茹,兒臣也由着她的脾性,可也不該將漪兒那事與她說,這於朝堂勢必會掀起亂事。”語帶埋怨,今日早朝被朝臣逼迫無路可退,可是讓他下不來臺。
聽了這話恩肅便愣了,“怎麼,慧茹與你說起這事了?”
“可兒臣不知母后爲何要與她講說。”接着問道。
恩肅沉下來臉來,默然沒有回答,不過是給趙慧茹提個醒,要她安安穩穩的別把慕容漪放在眼裡,怎這時候就沉不住氣說出口去了呢。
在她心中喬念慈始終是外人,這後宮當中的嬪妃,更何況趙慧茹呢,都不曾當成一家人,在她心中也只有玄晟一人。
恩肅實在忍受不住劇烈的頭痛,將手按在頭上,擺擺手道:“皇上快去忙着吧,哀家要歇一歇。”
她身上的難受都自顧不暇,再沒心思操心趙慧茹了,這次的病情較從前更爲兇猛,恩肅的心中七上八下,總覺得不安穩。
玄晟見她這樣忙道:“兒臣去給太后傳太醫,母后病成這樣怎沒來告知兒臣一聲。”
“你去忙着就是了,你在這裡哀家更不舒坦,快去吧。”便硬生生將他遣走了。
玄晟沒法便只好離開了。
江德全扶恩肅到牀上躺着,她喘的厲害,伏到牀上纔好了些。
“太后,太醫等下就會到了,您別急。“江德全一邊扯開被褥蓋到她的身上。
“哀家還有什麼可急的,眼看着從前的人一個一個要落下了,哀家有心護着也是護不住了。”哀聲道,接着便又喘息了起來。
江德全拿過安神的湯藥喂她喝下一口,勸道:“太后還是不要再顧着那些人了,保全自身的身子纔是最重,到今日宰相也該退下了,還有皇后,皇上不喜歡皇后您是一直知道的。”
他這話說的恩肅心中難受,可也沒了力氣發脾氣,嘆了聲,“無論如何,只要哀家在一日,就要慧茹坐穩這個位子,至於宰相,朝堂之上的事情皇上心中有數,我只是怕宰相被棄心中不快會對皇上……”
“宰相他不會的,宰相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忙說道。
這安慰並不足以讓恩肅放心,搖搖頭道:“你去派人盯着,看看皇后與宰相那邊有什麼動靜,皇上已經有動作了,只怕這只是開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當真是一日都安生不得嗎,眼看着一切都要變了。
“是。”江德全答應着,便去交代手下人去做了。
殿中空無一人,陳草木提着藥箱走進殿中,輕聲叫道:“太后,微臣來給太后診脈。”
聽着牀榻那邊應道:“你來了,快進來吧。”從牀上坐起,靠在軟枕上。
自陳草木進宮以來,待他最好的人除非慕容漪便是恩肅,雖恩肅對慕容漪並不好,可陳草木對恩肅的心意從未改變。
見恩肅臉色慘白的,她的病似是復發了,心中擔憂卻也沒擺在臉上,笑道:“太后的身子又不舒服,這是又與誰生氣了嗎。”
“哪有,哀家每日靜心養着,哪有氣可生,你啊盡是說這些玩笑話還哄着哀家。”說着便將手腕搭了出來,“倒是給哀家看看,這又是哪裡不適,這次
可要和哀家說明白了,不許搪塞。”
慕容漪出宮這段時間,陳草木日日都來恩肅這裡請脈,她的身子卻是又不好了,而且較之前更爲厲害。
日日來診脈也是無用的,陳草木爲她調製的湯藥根本失了效用。
將手收回來,寬慰道:“太后沒事,微臣再想想辦法,大不了再爲太后做一次手術嘛,微臣在這裡太后還不安心嗎。”
“你在哀家當然放心。”恩肅強裝出笑容來,“你和哀家說實話,到底到了何種程度,哀家的命數……”
聽言陳草木便跪到了地上,忙道:“太后福澤深厚,只是小病而已,先前不也治好了。”他自知沒這本事,恩肅的病除非慕容漪,再沒人能治癒。
“哀家當你是親人一般對待。”恩肅的臉上浮現少有的溫柔,對陳草木她也是費心許多了,只是看着他投緣而已。
這話落在陳草木的耳朵裡,眼睛便酸澀起來,應道:“微臣知道太后待微臣好,不過太后要相信我,我定會治好您的。”
“哀家當然信你。”微笑應道,“哀家身上實在不舒服,也沒力氣與你閒話了,去忙着吧。”她也叫不出,也發不出脾氣,連氣勢沖沖的爲身邊這些人平定都沒了力氣。
陳草木揉了揉眼睛,說道:“那太后休息,微臣爲太后按摩試試,微臣又尋了個古法,微臣爲太后按一按。”
恩肅點了點頭,陳草木便扶他躺下了,她側臥着,陳草木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輕柔的按摩,可他怕,這一次不知恩肅該怎麼熬過這一關。
……
椒房宮內殿。
趙慧茹獨坐於小桌旁,點着放於桌上的珠翠,玄晟一句話便要被禁足三月,宮裡的事情已經與她無關了,一切都是那位蘭貴妃在打理。
“娘娘,該用午膳了。”靈兒端着飯菜進殿,見着趙慧茹在桌邊發愣。
擡了擡手道:“拿來本宮瞧瞧。”靈兒端着飯菜到她手邊上,趙慧茹打開蓋子看了眼,青菜豆腐,真是素的很,她宮中何時有過這種吃食。
冷冷一笑:“扔出去吧,本宮吃不下這些。”
“早膳娘娘便沒有用,多少也吃一口。”靈兒勸道。
隨着便嘆了聲,撫着鮮紅的長指甲,“內務府的是越來越出息了,這種吃食也敢往本宮宮裡送,本宮若是用了,豈不是認了。”
擺擺手,“拿下去吧。”拉長調子,又吩咐道:“正昕呢,本宮想他了,叫乳母抱來。”
靈兒將手中的飯菜交到小宮女手中送了出去,在她身旁立着,回道:“皇上吩咐了,這幾月不叫娘娘見大皇子。”恐怕這會讓她動怒,怯怯的看着她。
聽言趙慧茹便惱了,將面前的翠玉珠子都打到了地上,靈兒驚得退後。
“那是本宮的孩子,皇上爲何不讓本宮見他。”咆哮道,氣惱的她全身都在顫抖。
“娘娘息怒。”靈兒慌張的勸道,她知道主子心中不痛快,這話與她說更是火上澆油,拉着趙慧茹坐下,“皇上只是一時生氣,娘娘在禁足期間,對大皇子照顧多有不方便,娘娘不要多想。”
“若是皇上將孩子還給那個賤人,本宮一定要她求生不得。”恨恨的咬緊了牙關,按耐住心中的怒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