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戲時,葛晉罕見地朝盛繁主動揮了揮手。
“演得不錯。”
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此時也難得地表情柔和,一字一句地給出盛繁細緻的評論。
“你的聲音很穩,基本不需要後期配音,用原聲就好。另外,你細節部分的一些眼神處理得很好,收放自如,是後期可以繼續挖掘的一個亮點。”
工作人員們默默地從盛繁和葛晉的周圍撤開了些,在他們兩人身邊空出了一箇中空的地帶。
無形之中,盛繁的地位已經隨着劇情拍攝的推進而逐漸水漲船高,原因就在於她的演技着實亮眼,已經到了一個不能爲人忽視的地步。
看着她偶爾沉浸在戲裡的身影動作,哪怕是葛晉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帶入戲中,忘記鏡頭忘記拍攝,純粹憑藉自己作爲觀衆刁鑽的視覺去捕捉面前的美。
他在導演這個圈子浸淫得越久,這種返璞歸真的狀態就越是難得。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靈性的演員?
看着面前的盛繁,葛晉微微眯起眼睛,彷彿看到了未來的一個奇蹟正在緩緩崛起。
在這個奇蹟還沒能擁有屬於自己的萬千星光之前,他就是這個女孩的唯一見證者。這讓他隱隱有種莫名的自豪。
看着在自己面前毫無驕傲自滿之意,甚至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可怕之處的的女孩,葛晉揮了揮手。
“去休息吧,再過兩天綠湖的戲份就拍攝完了,下一個場景在B市,機票劇組統一訂的,你等下跟小杜聊一下,需要你的個人信息。”
盛繁笑得溫溫軟軟,一點也看不出她方纔在戲裡透露出的那種嗜血殺意——那一幕場景,把在場所有人都看起了雞皮疙瘩,渾身發毛,若不是知道盛繁演技好,大家都幾乎要以爲是她本色出演了。
能把一個反社會變態殺人狂塑造得那麼形象,這小姑娘別不是心理也有點變態吧……
一時之間,劇組的工作人員對盛繁更加尊敬了起來,言語之中常常帶着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意,直讓小姑娘盛繁有些摸不着頭腦來着。
她幹啥了?
這些人一副伺候老佛爺似的戰戰兢兢模樣是個什麼意思???
盛繁縱使再聰明也沒料到,這些人已經儼然把她當作了邵長歸的另一種投影,劇情進展越深,他們就越是覺得盛繁有點兒嚇人……
不過盛繁自個兒也不計較這些,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會對自己愈發入木三分的演技感到沾沾自喜,尾巴翹上天,也只是短時間的事兒。
她和葛晉說了幾句話就重新朝着人羣走了過來,接下來的幾場戲都沒有她,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但就是有人見不得她的悠閒,似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嫌一般晃悠着找了過來。
“演得不錯。”
姜華開場就是和葛晉一模一樣的話,但語氣卻是截然相反。
盛繁懶得理她,就跟不知道她和岑喻一在背地裡勾兌着謀劃整自己的那些事兒一樣,若無其事地懶洋洋回了句。
“謝了啊。”
姜華扯動脣角笑得格外明麗,“盛繁,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得意,特別高興,覺得自己前途無量,這一路都能走得順順當當。”
她聲音壓得極淺,在忙碌嘈雜的片場裡,只有二人之間能聽見彼此的對話。
盛繁偏頭朝她看過去,笑得無害,“恐怕這麼覺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怎麼樣,攀上大腿的滋味美不美,飛不飛,膨不膨脹,有沒有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上天來着。”
姜華心性漸定,很少再在盛繁的面前喜怒形於色,這會兒哪怕聽見了盛繁的譏諷,臉上的笑容也是毫不褪色。
“能有大腿攀也是一種運氣和實力的體現,盛繁,你不會真的這麼天真,以爲娛樂圈的人會在意這些過程吧……不,他們只看結果,你有名氣,有地位,哪怕你人品再爛黑料再多,當着面兒他們還是得對你客客氣氣,討好賣笑來着。”
“那我們可能對娛樂圈的理解有些偏差。”
“哦?”姜華似嘲諷地挑起了尾音。
“沒錯,有這些關係,你確實能一朝上位,獲得別人在你面前的奴顏卑骨,但是這些浮華的東西在娛樂圈流逝的也最是突然,等哪天你自認爲堅固的高樓一夕坍塌,你不妨看看那些人前對你客氣的人能把你踩得有多慘。爬得有多快,有多高,你摔下來就會有多慘,姜華,我以爲你知道這一點。”
姜華一時之間面目因爲譏誚的神色而生動了起來。
“是嗎?我比你在這圈裡待得久,看過的東西也比你多,盛繁,又是什麼給了你資格在我面前像個長輩似的說教我?”
盛繁搖了搖頭,“不是說教,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什麼東西都不比自己實打實地一步步走來得穩妥。你在娛樂圈煎熬太久,有實力卻始終不得出頭,我理解你現在急於求成的心理,但也希望你看明白,有些東西,是急不得的。”
姜華挑眉,“那很好,看來我們的觀念確實有些偏差。那麼不妨看看,到底誰纔是正確的。盛繁,有朝一日,我會把你踩在腳底,讓你知道,你現在的些許風光,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盛繁失笑,對於姜華終於還是失去了耐性。難得今天她有興致點撥上兩句,卻無奈人家只認死理,非要一條道走到黑去。
其實說來姜華的天賦是很好的,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到底太急了,真是……
可惜了。
盛繁搖了搖頭,“隨便你吧。”
話罷,她便轉身離開。姜華猶有幾分不爽,看不得盛繁這種似憐憫似無奈的神色,眉宇一橫就欲待幾步上前攔住她,卻不料一道黑影閃過,自己手臂一酸一軟,痛呼出聲時,她的面前已經多了一個‘正方體’。
沒錯,是正方體。
彷彿厚實沉墩的一堵肉牆,渾身都是繃出巨大力量的肌肉線條,豎着看有多高,橫着就有多寬廣,一坨一坨的肌肉連成一座小山般讓人心生畏懼,只一眼就讓人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從而不敢直視。
但姜華還是擡眸看了過去,正正對上了一雙冰冷不帶絲毫情緒的眼睛,從身體上看,完全看不出這是個女人,從臉部的堅毅輪廓來看……也看不出這是個女人。
只有她隨意紮在後腦勺的一個不倫不類的馬尾,才能讓人有些許猜測和聯想,半信半疑地在心裡提出疑惑——也許……這是個可以生孩子的那種性別和物種?
姜華愣愣盯着這個突然出現的‘正方體’看了半晌,眉目呆滯得彷彿在賣萌。她低聲喃喃。
“這……這是個什麼?”
走在前方的盛繁已經從‘正方體’手裡接過了一瓶半擰開瓶蓋的礦泉水,舒服地喝了一口,才帶着惡劣的笑意眯眼回頭,聲音長拖。
“當然是……我的助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