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繁用帕子拭乾淨脖子上的汗,大步踏進盛家大門時,時鐘才堪堪指向七點。
門外,日光張揚卻不刺眼,空氣中泛着清晨特有的涼意。
偶有車輛遠遠駛過,風拂過帶來幾聲不甚清晰的喇叭聲,昭示着新的一天的來臨。
屋內涼風習習。
盛繁其實心中對於時間大概有個數,但爲了確認,仍是問了正迎上來的吳嬸一句。
吳嬸穿着盛家下人統一爲杏色的制式服裝,但卻又要比他們的多上一些繁瑣的花紋,來彰顯她比旁人多那麼一絲的話語權。
她隨着盛繁拐過一個長廊的轉角,腳步瑣碎,偌大的客廳在二人面前展開。
電視的屏幕光怪陸離,花花綠綠的人影在其中閃現,盛繁瞟了一眼,正是晨間新聞。
一個身穿白色職業裙裝的女人舉着話筒,而她的背後是哭泣着喊叫着往前撲,卻被保安死死攔住的粉絲們。除了表情以外,他們還擁有着許多共同點,如同爲黑色的衣服,以及高高舉着的牌子,上面寫着兩個字——
竇扣。
女人沒有理會身後哭鬧的人羣,非常敬業地對着鏡頭擺出優雅的笑容,吐字清晰又不失速度。
“據近期我社報道,國內首位三金滿貫影后竇扣的去世已在社會引爆熱議,粉絲暴動頻頻,多處均自發組織追悼,爲影后送行。而正如我們所見,事件仍在進一步發酵,第一時間我們正在轉播。
觀衆朋友們可以看到,現在我們的位置正在希南娛樂總部大樓的樓下,三個小時後,希南娛樂官方所舉辦的記者發佈會就即將入場。
這家由當今國內首富盛中寰之子所開辦的娛樂公司近日升勢很猛,股票漲幅連跳三番。而在其最近花大價錢砸下的電影《十七錄》即將上映之際,宣傳發佈會上卻發生如此慘劇,令人扼腕的同時,也不難讓人發現,他們的股票已有綠勢。
究竟這家公司會在發佈會上給出怎樣的說辭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話音落下,鏡頭適時轉開,對向了在她身後一直瘋狂哭鬧的粉絲們。
不遠處隱有騷動,已經有粉絲情緒過激,當場暈了過去,保安急急跑去疏散人羣,場面一亂再亂。
而除了那個白色職業裝的女人,鏡頭的角落還依稀可見與她類似的場外新聞主持,對着鏡頭自如地擠出笑容,熟練地說着自己早已寫好的稿子。
盛繁淡淡看了幾秒,突然走下客廳,在實木的小几上找到了遙控板,她的額角還有未乾的汗珠,但她的表情卻異常平靜,帶了幾分說不出的冷。
她換了個臺。
聒噪的聲音換了種頻率再度響起,“如此離奇的死因,只是粉絲無法接受的原因之一,更多的是這位竇影后一路以來的成名史,都大讓業內看好,如今傳奇陡然夭折,無法接受的不只是粉絲,身爲媒體,一路見證她成長的我們,也發自內心地不願相信。”
‘啪’,盛繁又換了個臺。
“竇影后的去世會爲業內帶來怎樣的風波,無人知曉,但無疑,大家都不看好。無論是過去十年,或是未來十年,國內影壇都不曾也不會出現比竇扣更出色的演員,她的離去,是粉絲的損失,也是我們的損失。”
盛繁雙手擱在沙發靠背上,身子斜斜前靠,定定看了幾分鐘,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她拾起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額角幾欲掉落的汗珠,擡步就朝樓梯走去,順帶把帕子扔進了樓梯後方專放換洗衣物的籃子裡。
吳嬸一直跟在她身邊,見她上樓,也小跑着跟了上來,“小姐啊,您身子……有不舒服嗎?”
她大病初癒,實在是讓吳嬸不大放心。
盛繁注意到吳嬸略有些艱難的步伐,大步流星的態勢稍微放緩了些,她轉頭朝吳嬸笑了笑,“我沒什麼大問題的,您放心就好啦。”
吳嬸略有些頭疼。
她作爲一個被盛先生專門僱來照顧盛繁起居的職業保姆,盛繁的瑣事雜務,一直都是她一手親自料理。
盛繁這幅身子自己不珍惜,她可寶貝得不行。
於是她短短的腿又加快了些速度,步伐零零碎碎的,卻也能一步不落地跟在盛繁後邊。
“小姐喲,您病纔剛好,可不能這樣折騰自己,好伐。”
“我身體可好着呢。”盛繁抽抽鼻子,吳嬸卻不信,臉上有幾分混雜了焦灼的擔憂之情。
“這身子啊可不能當兒戲,郭醫生那天走時不也說您最好是靜養幾日,看看後續情況嗎?”
盛繁笑得一臉乖巧,見牙不見臉,拖着嗓子哦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沒誰比她更清楚這後續情況還有沒有必要繼續觀察了,她很清楚,她現在有多健康。
盛繁笑眯眯回頭拍了拍吳嬸的肩,適時轉移話題“吳嬸啊,咱今兒早飯吃什麼啊。”
吳嬸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給您今天燉了薏仁小米粥,清熱祛暑,廚房蒸籠裡還有水晶蝦餃和烤鴨包。今天的包子皮兒薄,一口下去,湯汁兒就都出來啦,您可得好好嚐嚐……啊,對了,小鍋裡有溫熱的赤豆元宵,也給您端出來?”
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段話,吳嬸卻大氣都沒喘一下,只是眼巴巴地等待着盛繁的答覆。
盛繁微微舔了舔脣角,腦海裡盡是赤豆元宵軟糯的口感和酥脆的蝦餃皮裡包裹着的鮮嫩蝦仁兒,她眼角微微下垂,彎出陣陣笑意,帶了種清新無害的少女氣息,“行啊,那就一起端出來我嚐嚐。”
聽見此話,吳嬸一下子就笑眯了眼,微胖的身軀搖晃出喜悅的弧度“行嘞,行嘞,我馬上就去給您送上來。”
話罷,吳嬸轉身就待離開,只是下一秒她卻突然頓住腳步,折回身來,臉上一道道的笑紋暈開,“小姐可別忘了,近些日子先生他們就要回來看你啦,這可是大事。”
盛繁懶懶笑了一聲,像只午後正懶洋洋曬太陽的貓兒,她眉宇沒有太多驚訝或是開心的情緒,態度卻十分誠懇,“行,這事兒我記下了,謝謝您了。”
“哪有哪有。”吳嬸連連擺手,只是拖着有幾分發福的矮胖身軀登登登跑着下樓。
盛繁臉上笑意未褪,就這麼閒閒笑着看吳嬸走遠了,又在原地頓頓站了幾秒,才彷彿回過神一般轉身回房。
整條長長的走廊裡,寂靜無聲,只有她自己輕輕的呼吸,和她走在地毯上腳步摩擦的沙沙聲。
她提步繼續往裡走。
走至走廊盡頭,拐過一條小回廊,盛繁準確找到自己的房間,壓下了把手。
初夏的蟬鳴很有幾分吵鬧,但她將房門一關,那些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如同隔了一層水幕,霧濛濛地聽不大清了,在耳邊,也只是一陣風的功夫,便消散無蹤。
在驟然安靜沉寂的室內,盛繁覺得一切都恍然如夢,有種迷迷濛濛的不真實感。
她靠着門,一大早起來跑了數公里的身體有些疲累地痠軟了下來,上衣已經汗溼完了,她就邊走向牀邊把汗溼了的上衣脫下,只餘一件輕薄的帶了幾分水漬的內衣還貼在身上,少女白嫩又緊緻的身體便盡數暴露在噌噌吐着冷風的空氣之下,然後轟然如死豬一般倒在了牀上。
也太假了吧……
重生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