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項鄴軒剛開口，就被開門聲打斷。
是莎一刀檢查完，回病房了。
湯圓趕緊掙開他，把臉轉向裡側，胡亂擦了擦淚。
莎一刀進來，看出了端倪，卻未道破。
湯圓鐵了心，拒絕看他，更拒絕溝通。項鄴軒只能悻然離去。
一場浩劫，摧毀了莎一刀骨子裡的樂天。她原本是想勸閨蜜幾句的，可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生活，對她來說，成了寡淡無味的旅程。她的人生褪色了，黯淡到她無論如何都再難打起精神來。
同樣黯淡的，還有湯圓。
這些天，她對項鄴軒，避而不見。除了照顧家人，她全身心都撲在了調查車禍真相上頭。
榮乾乾鞍前馬後，包接包送，毫不避忌他那點司馬昭之心。
車子駛入湯圓臨時租住的小區。
湯圓下意識地看了眼單元門角落的空地，平時，那個男人必然是開車等在這裡的。可，今天，那裡空了。
他原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
她也不懂，她到底是舒了口氣還是浮起了失落。
“還看呢？你傻不傻？”榮乾乾單手打着方向盤，挖苦道，“比特幣暴跌，榮強強折騰的破事，招惹到蓋萌頭上了，他回去救火去了，沒空守着你。”他嘿嘿：“患難見真情，你看，還是我對你最好吧，最後守着你的人，只剩我了。”
湯圓幽幽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知道你埋怨我不地道。背地裡說人壞話這種事，是特麼不地道。”榮二靠邊停車，自嘲地笑道，“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媽強求得到的死乞白賴勁，八成是遺傳的。這點你得理解我。”
他拉上手剎，扭頭注視着她：“我特麼骨子裡不是無慾無求的人。有的人，太想得到，就想爭一爭。但是，我至少沒添油加醋說瞎話。”
這樣赤果果的表白，竟然沒能在湯圓心底激起半點漣漪：“我沒空聽你貧嘴。除了榮巧巧動手腳的證據，其他的，我沒興趣聽。”她掰着車門下車：“你介紹的那傢俬家偵探不靠譜，光收錢不出活，我想換了。”
榮乾乾跟着她下車：“你也不能怪人家。拖了這麼久，有證據都早銷燬了。再說，那個瘋子當年是自動化專業的學霸，對剎車動手腳，居然檢測不出來，特麼的我也是服了。”
湯圓被他說得心煩意亂：“行了。不用送我了，就到這裡吧。”
“大晚上，這裡流動人口多。送佛送到西。”榮乾乾拽着她就進了單元門。
兩人出了電梯，湯圓掏鑰匙開門時，安全通道竄出一個黑影。
“圓圓。”
這一聲呼喚，恍若隔世。
湯圓和榮乾乾同時回頭，只見張慕之像從亂葬崗裡走出來的，頹廢地杵在幾米開外……
湯圓臨時租住的是間一室一廳的小套，專門針對照料病患的家屬。傢俱和陳設都很陳舊。
張慕之陷在褪色布藝沙發裡，接過湯圓遞上的茶，侷促地搓着杯子。
榮乾乾硬是被湯圓趕走了。
“對不起，圓圓，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都……”張慕之愧疚得根本不敢擡頭看她。
“沒事。”湯圓沙發另一頭坐了下來，“你……還好吧？”
張慕之終於擡眸看她了，那雙眼似乎是一夜老去，再難尋過往陽光璀璨的
光芒。只一眼，他就紅了眼眶：“對不起——”話未落音，他的淚已經刷了下來。
湯圓自然知道他緣何道歉。這些天，夜深人靜時，她懊悔過，自責過。如果當初她沒跟張慕之糾纏，或許榮巧巧就不會這樣喪心病狂了。可是，這世上是沒有“如果”二字的。
“不關……你的事。”她哽住，垂眸，摳着手指，再說不出話來。
張慕之同樣盯着地板。
許久，他才說：“項鄴軒很早就找過我。你……”他深吸一氣，閉上了眼睛：“誤會他了。”
湯圓怔了怔。
張慕之扭頭看着她，傷懷滿目：“圓圓，這輩子，我都不能再靠近你了。離開，是我對你最大的守護。我希望你平安幸福。他也是。我們一直在找證據。”
湯圓愣愣地盯着地板。眼淚，現在對她都說，已經無比奢侈。她的淚，都被熬幹了。
張慕之起身，緩緩走近她。近到身旁，他蹲了下來：“你知道我的，我這輩子沒討厭過幾個人。他是最討厭的一個。但是……”他嘆息：“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他握住她的手。淚光浮動，他笑：“圓圓，我希望你幸福。”
湯圓緩緩擡眸，與他的目光交匯。立時，兩人都落淚了。
“謝謝。”她哽了哽，“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但是，還是……謝謝你……慕之。”
“我能……再抱你一次嗎？”
這句近乎訣別的話，再度催淚。
湯圓掛着滿臉淚珠，默默地點了點頭。
張慕之單膝跪在地板上，緊緊地攬她入懷：“圓圓，真的對不起……”
湯圓都記不清張慕之到底說了多少句對不起，他們又相擁了多久。只是，在他轉身消失在樓道時，她彷彿看到她的整個青春塵封進了灰敗的記憶裡。
她從來不曾想過，他們的徹底結束竟然是這樣的……
春節，悄無聲息地來了。病房裡的佳節，毫無喜氣可言。
榮乾乾死皮賴臉，非得黏在B市，湯圓拿他沒轍，也懶得趕人。
項鄴軒自此再無消息。
只是，她在財經新聞的客戶端上看到，E文教育借殼成功，他再次名利雙收。
榮耀地產的確像榮二描述的，變了天，榮桂華被刑事拘留。債權人上門，主張凍結資產，對榮耀清算償債。榮桂華好不容易扒拉去海外的資產被前妻和兒子掀了老底，盡數吐出來還了債。
外債清了多半，項鄴軒順理成章，用白菜價買下了榮耀地產。
隨即，榮耀宣佈，將與一家景區運營的公司深度合作。此時，人們才後知後覺，溫泉山莊所在的林地靜悄悄地成了林地公園，並早已囊入鄴軒投資名下。打造旅遊度假概念，盤活那片爛尾樓是不少商家打過的如意算盤，可最終走通的卻只有他。
最重要的是，誰拿下榮耀地產，誰就掌控了ST桂都的殼。
ST桂都的停牌公告一出，人們才恍然，鬼才這步棋早在創辦蓋萌遊戲時就佈下了。
曾經喧囂塵上的ST桂都借殼傳奇，相繼出了不少烏龍，最終以蓋萌遊戲勝出作爲結局。
這個局，堪稱年度股市狗血之冠。一時之間，項鄴軒的名號更加響徹金融圈這個江湖。
“John，你覺得到底是項鄴軒在替你打工，還是你在爲他做嫁衣？”那茜嫵媚地勾着榮強強
的脖子，“爲了避免關聯交易，蓋萌遊戲你立下汗馬功勞，股份卻半點沒你的份。三年之約，靠譜嗎？他真會拱手把榮家的家業還到你手上？兄弟情不及當頭利，凡事還是得留個心眼。”
榮強強不耐地抽開那茜的胳膊：“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如果你完全不擔心，也不會做那些動作了。可惜，你太重情分，不願意撕破臉。你應該趕在他回西京之前動作的，可惜了，錯過了良機。”
榮強強扭頭看她，目光裡盡是警告的意味。
那茜聳了聳肩，遞過一杯伏特加給他：“Sorry，當我沒說。我也是關心你。”
榮強強接過酒杯，隨手擱在了茶几上。他起身：“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一起走吧，順道送你回去。”
那茜臉色有些僵，隨即卻笑了，話裡有話：“John，我以爲我們已經是親密無間的partner了。”
“巧巧的事，謝謝。但是，感激和感情是兩回事。”榮強強沒耐心兜圈子，“作爲謝禮，只要是我榮強強辦得到的，你隨時可以開口。”
那茜悻然起身。她看着他：“哪怕分手，我至少得分個明明白白。是誰？”她貼近他兩步：“我至少可以知道我是輸在誰的手上吧？”
榮強強踱步走向大門：“你好勝心太重。這點，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分歧。性格不合，還是退到朋友的位置更合適。”
“是嗎？”那茜冷哼。她跟了上去：“如果我不合適，那她恐怕更不合適。John，雷雨哪怕在當代社會，也是世俗不容的。”
榮強強猛地住步扭頭，怒目而視。
許是他一向溫文爾雅慣了，乍一變臉，直叫那茜驚了驚。
榮強強頃刻就收斂了眸中冷芒：“茜，你是信通社最top的財記，衆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沒人比你更懂。”他笑着搖頭：“有些話，慎言。”
那茜笑着聳肩：“我隨口亂嗶嗶，never mind。”她擡起胳膊搭在他肩上，眼睛閃着亮光：“我是關心你。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拜拜。”
那茜走後，榮強強冷了臉孔，一路走到露天，掏出了電話：“你在哪？我去找你。”
手機那頭，錢盛楠壓低了聲音：“我不方便，改天吧。”
“在哪？”榮強強更加生冷，“你家裡的哪個角落，我們沒幹過？還有哪裡不方便？幹了，就方便了。”
錢盛楠笑了，聲音柔了下來，應該是攏着手機在悄聲說：“你等我一下。”
榮強強的臉色稍微緩了緩。當她的笑聲再度傳來時，他面上的冷色徹底融開了，“榮大少爺，我不止是你的女人，還是我老爸的閨女。我好不容易陪他一天，不用跟你請假吧？”
“你一會是兒子，一會是老子，留給我的時間沒剩多少，就想靠這點時間套牢我，你未免太自恃過高了。”榮強強已經不自覺地調侃起來，“你以爲你還十八少艾，傾國傾城？”
錢盛楠的嬌笑哪怕隔空都酥了榮強強的骨頭，“錯。這個問題恰恰是你該擔心的。這麼少的時間相處，你憑什麼套牢我？兒子？既然你有一半，是不是應該空出點時間陪他？他最近迷上棒球了，正好你擅長。怎麼樣？明天約一個？”
“明天約不約得看你的表現。地址給我，我去找你。不會耽誤你太久，後半夜你還可以陪你家老爺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