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見見這個玫嬪，倘若能給她個下馬威，就等於是進宮前就立下了威信，那些後宮裡如狼似虎的女人也不敢立刻來招惹我。”
水清淺打定了主意，當下便帶着浣粼朝玫嬪的落雁宮行去。
芭蕉葉上依舊淌着露珠，御河眨着水波粼粼的眼睛，青綠如翠，嫋嫋升騰的霧氣像潔白的面紗，搖曳過了幾條嫋嫋身影。
玫嬪聽到通報之時很是訝異，但也不好拒其不見，便道了聲——“傳她進來。”
水清淺進宮後先施施然一福身：“參見玫嬪娘娘，玫嬪娘娘萬福金安。”
玫嬪着淡藍宮服，髮髻上兩枚藍色流蘇釵子，甚是素雅大方。她忙扶起水清淺，笑道：“姑娘想必就是皇上在獵場帶回來的那位女子吧，可真是美人，我見猶憐，不知姑娘今日來本宮落雁宮，本宮什麼也沒準備，菊香，快去準備茶水招呼姑娘。”
“不用了，玫嬪娘娘，”水清淺道，“清淺本是山中粗鄙之人，難登大雅之堂，不敢勞娘娘如此大費周章。”
她隨即被宮女迎上了座。
兩個一身華貴的女人相顧無言，片刻，還是玫嬪先沉不住氣，頓了頓道：“聽聞皇上對姑娘……似乎……”
水清淺自然知道玫嬪是不知該如何啓口問皇上對她恭敬之事，卻故意避重就輕道：“皇上是天子，天子聖意，又是誰能揣摩的呢？”
她垂眸一笑，這一笑，倒是多了幾分令人遐想的深意。
一句話，一個笑容，噎得玫嬪不知道接什麼好，只得沉悶不語。
水清淺纔不顧玫嬪心情如何，她左右張望打量着，最後視線落在了梳妝檯上的一盞琉璃盞上。
玫嬪見了，便道：“那是琉璃燈，此物乃皇上特地命人用上好的沒有一絲瑕疵的琉璃所制的，通體光彩，即使在黑夜，只要星星燭光，便能流光滿室，本宮很是喜歡，便一直帶在身邊，也帶到了這行宮裡來。”
琉璃，又作“瑠璃”，其色彩流雲漓彩，美輪美奐，其品質晶瑩剔透、光彩奪目。需經數十道手工精心操作，方能完成，稍有疏忽，即可造成失敗或瑕疵。景康年間，青帘、珠燈、珠屏、棋子等琉璃之物應運而生——水清淺雖然不是很懂，但這琉璃盞既是皇上所賜，想必是上上品。
水清淺淡淡一笑：“果然非尋常物，皇上對娘娘想必也是寵愛有加，不知道清淺有沒有這個福氣，可以拿在手上瞧上一眼。”
玫嬪笑道：“當然可以，菊香——”
菊香小心翼翼地把琉璃盞捧了來，水清淺見琉璃盞六面玲瓏，翹翼精緻，甚是喜愛，拿到手上，愛不釋手地左瞧右瞧：“真真是巧奪天工，清淺和娘娘一樣，喜愛至極呢。不如就請娘娘把它賜給清淺吧。”
玫嬪喝茶的動作僵住了。
浣粼悄悄碰了碰水清淺，她卻不作理會，繼續道：“娘娘宮中名貴燈盞無數，料想多這琉璃盞不多，少之一個也不少，還不如賜給清淺，清淺也好替娘娘傳揚美名，散播福澤，娘娘，您說是不是？”
“也，也是……”玫嬪不自然地笑了笑。
水清淺終於忍不住“撲哧”笑道：“娘娘，清淺同您鬧着玩的。清淺一介民女，山野之人，又不懂得欣賞奇珍異寶，琉璃盞這等珍貴之物清淺是萬萬不敢奪娘娘所愛的。”
待到水清淺告辭離去，菊香朝她未走遠的身影翻了個白眼，抱不平道：“娘娘，您方纔怎麼就這麼輕易得答應把琉璃盞賞給她了，這個女人，來歷不明的，雖然皇上待他特殊了點，但到底只是個民女，娘娘……”
“好了，”玫嬪打斷了她的話，“皇上既然如此禮待她，自有皇上的道理，而且，她不是沒有收下嗎？究竟是有幾分禮數的。菊香，快叫人去收拾一下，皇上不是說今日正午就要回宮了嗎？動作快些，不要耽誤皇上行程。”
“娘娘，外頭陳公公求見。”一個宮女走進來通傳。
“快傳。”
陳福海走進來一彎腰：“娘娘，皇上有旨說今兒個不回宮了，等些時日再說。”
玫嬪一蹙眉：“這是爲何？”
“皇上正在和一些木匠做活呢。”
“什麼？木匠？”玫嬪一愣。
水清淺笑盈盈地走在回靈碎宮的路上，經過的宮女都朝她福了福身，浣粼道：“姑娘，琉璃盞是玫嬪娘娘心愛之物，您實在不該開口討要啊。”
她笑了：“我不是沒有拿嘛，浣粼，這玫嬪娘娘真*子，我倒有些喜歡她了。”
“皇上平日對玫嬪娘娘很是敬重，就因着她端莊穩重的爲人，皇上也時常帶着玫嬪娘娘出遊。”
正說着，陳福海從後頭跑夠來：“姑娘請留步——姑娘——”
浣粼停下問道：“陳大總管，有事嗎？”
“皇上召姑娘北辰殿一見呢，說要給她一份意外之喜。”
水清淺頭也不回：“我累了，想回去小睡片刻，請皇上帶着他的‘意外之喜’移駕到靈碎宮吧，我只有日落之後才得空，還請告知皇上，過時不候。”
陳福海彎腰喘着粗氣，說：“姑娘，皇上說了，一定要你親自去，‘意外之喜’太大，怕是挪不過來。”
“哦？”水清淺來了幾分興趣，當下便隨陳福海去了。
來到了北辰殿，還未進殿門，就聽到裡面“咋咋”的巨響，在空曠的殿中顯得悠遠，一陣木屑飛了出來。
“清淺姑娘，快進去吧，皇上正在裡面等你呢。”
跨過高高的門檻，推開半闔的殿門，水清淺只看到皇上和四五個木匠坐在矮凳上，南宮羽手中，是一些刻刀之類的，其他人手中俱是大鐮刀。南宮羽此時一點都沒有一個皇上的樣子，很是狼狽，滿身都是木屑。
他這是要做什麼……
“水姑娘，快來看看你要的首飾，朕快做好了，按捺不住想給你看看。”南宮羽拿起手中一隻被磨得光滑的木鐲，滿臉笑容。
水清淺愣了一下，半響問道：“皇上，清淺不是要你打造金燦燦的首飾嗎？這……也算是金燦燦的？”
南宮羽不以爲然：“如此橙黃純粹的顏色，可不比哪些珠寶金銀的俗物燦爛得多？而且水姑娘看這花紋，這可是萬年難尋的豹紋木，朕花了不少工夫才尋來，就爲了充分滿足姑娘的需求。”
水清淺袖中的拳頭已然握得骨骼清脆，但她還是笑道：“皇上爲把清淺如此費心，清淺真是愧不敢當呢。”
“哈哈，沒什麼，只要姑娘高興就好。快來戴上這個。”南宮羽朝她招了招手，她眨了眨眼睛，一步一步慢騰騰地挪了過去，但還是阻擋不了那些木屑飛上她的秀髮。
南宮羽哈哈大笑，伸手替她拂去不少。
拉過水清淺的玉手，將鐲子緩緩套上，大小正合適。水清淺看着手上沉甸甸的木鐲，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還要那些即將完工的簪子、髮釵等等，雖不是十分的精緻，但還是有幾分簪子、髮釵的模樣的。帝王之人，自不善此道。
南宮羽把那隻裝有首飾的小木匣放到了水清淺手中：“這是朕的賞賜，可不是尋常之物，你要好好保管，若有遺失，唯你是問！”
她歪了歪頭——爲什麼賞給人家玫嬪娘娘的是上品琉璃燈，而賞給她是，是一些木頭。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