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淺道：“七王爺，本宮要去琉璃煙樓找人，本宮已經查出了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不可。”南宮琉阻止道，“琉璃煙樓時疫未清，淺妃娘娘懷有龍子，怎麼可以踏足那個地方？況且……”
況且夕瑤因着水清淺懷孕，心裡不平，難保會做出什麼荒唐事。
“不如就讓本王來代淺妃娘娘走一趟吧，娘娘想要去做什麼？”
水清淺一頷首：“也好，也免了和夕瑤正面衝突，七王爺，本宮要找夕顏，你把她帶來紅鸞殿，本宮要好好地審審她。”
南宮琉道：“最好不要到紅鸞殿裡，紅鸞殿人多嘴雜，娘娘重獲龍寵之後，宮女太監又都是重新分配的，保不定裡面有皇后娘娘或者戚妃，又或者是太后的人。”
水清淺與纖嬪交換了一個眼神，道：“那就到方纔的星月亭吧，四周有無閒人，一眼便看見，即便有人，長距離內也聽不到什麼。”南宮琉抱拳一揖，有模有樣道：“那就請淺妃娘娘靜候吧。”
浣粼走出紅鸞殿，便走便自言自語道：“娘娘去哪兒了呢，真是的，都是要當孃的人了，還這麼愛動，要是傷了小皇子該怎麼辦啊……”
她穿過長長的宮廊，看見單放和一個侍衛在說話，她停下腳步，偷偷一笑：“單指揮使真是英武過人啊。”
侍衛退下了，單放往東邊走去，浣粼緊緊地跟了上去。
星月亭中，南宮琉在夕顏的肩上一按，夕顏“撲通”跪下了，南宮琉站到水清淺和纖嬪旁邊，問道：“夕顏，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
水清淺坐在石桌前，悠悠然地望了眼夕顏，道：“夕顏，你以前想回紅鸞殿，本宮一定會幫你，但你若是現在還想回紅鸞殿，本宮是萬萬不信的。你住在琉璃煙樓，怕被淹沒在夕瑤的光輝之下，但你若是此刻回到紅鸞殿，就會被淹沒在本宮的光芒之下，你到哪裡，皇上都看不見你。你一定很想除去你的姐姐，還有本宮吧？”
夕顏面無表情：“娘娘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聽不懂？”水清淺站起身，繞到了她的身後，嘲諷一笑，“那好，本宮就和你挑明瞭說——一開始，是有人借本宮宮中的人把時疫傳到琉璃煙樓，不僅有幾個宮女太監病倒，連你的姐姐，也被傳染到了，而你，你是夕瑤的妹妹，負責夕瑤的起居飲食，他人沒有事也罷，但你夕顏沒有事，就大有蹊蹺了。”
繞到她側前的水清淺忽然一轉身，指着她道：“除非你事先知道，除非你就是那個幕後黑手，你派出來的宮女正巧碰上了本宮宮裡的銀兒，就讓銀兒去琉璃煙樓做這事，銀兒是紅鸞殿的，無人不知，你就把這個包袱轉移到了本宮的身上。”
夕顏冷冷道：“淺妃娘娘，尚宮局晴妍的衣物都被拿去火場燒燬了，奴婢怎麼會有？”
“這就是你夕顏的本事了。”纖嬪道。
夕顏笑道：“如果奴婢想害娘娘，後來怎麼會做這些？”
水清淺坐下了，道：“本宮分明沒有讓你借齊悅香陷害戚妃，本宮覺得你聰慧，就只告訴你一人，讓你安排周全，你卻把字條燒燬，對纖嬪說出了本宮完全沒有想到過的計劃。纖嬪就去了琉璃煙樓，大肆誇讚齊悅香，夕瑤定然也會向皇上討要，夕瑤見到香料後，見不過爾爾，試了一些細粉，就把粗粉給全部倒掉了，在外人看來，琉璃煙樓的齊悅香都沒有經其他人的手，夕瑤用的，和倒掉的，全部在了，沒有人知道你偷偷沾了些。
另一邊，纖嬪命黎月宮戚妃的宮女紫越在戚妃耳邊扇風，戚妃不服夕瑤與她殊榮同享，就到琉璃煙樓大鬧。而紫越又讓浣粼悄悄把齊悅香拿走了許多，這讓黎月宮的用香記錄出入很大，以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宮女絲然的衣服上，都認爲是戚妃宮裡人拿衣服到琉璃煙樓去的時候不小心在黎月宮裡沾上了，所以戚妃要害夕瑤的罪名就成立了。
枉費你繞了這麼一大圈，要是本宮，就直接把黎月宮裡的齊悅香盜出，弄到絲然身上了，不過，你小心也是對的，幾乎就是天衣無縫，可你也實在太大意了，纖嬪與本宮對一對口供，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南宮琉甩甩頭，嚷嚷道：“都是些什麼啊，我都繞不過來了！”
纖嬪不解道：“可是……戚妃娘娘明明說是她做的啊……”
“戚妃不過是想在你們面前耍耍威風而已，她哪裡敢做這種事，戚妃膽小，你不也知道嗎？”水清淺漫不經心地說，“戚妃闖進琉璃煙樓大鬧，在旁人看來，似乎戚妃對夕瑤成見積怨已深，戚妃若想害死夕瑤，也是說得通的。”
夕顏擡頭道：“淺妃娘娘，奴婢是在幫娘娘啊，奴婢沒有想到會碰上銀兒，奴婢做所有的事，都是爲了娘娘！”
“你爲了本宮？本宮倒是覺得你都是爲了自己，你找銀兒是故意，栽贓給本宮是故意，你心虛之下來凝夙軒示忠心，拿着想回紅鸞殿當幌子，又故意告訴南宮契本宮的所在，南宮契必定會陪着本宮，被皇上發現也是早晚的事。這樣，本宮，夕瑤，戚妃，都被你設計到了，夕顏，你怎麼這麼多的心眼！”
纖嬪一陣唏噓，側頭輕輕問道：“娘娘，您怎麼知道這麼多？”
水清淺道：“本宮蒙的，但看她的反應，應該八九不離十。”
“娘娘……”夕顏垂着頭，身子在簌簌顫抖。“您知道一個人求而不得是什麼樣的感受嗎？您知道嗎……奴婢和姐姐的命，是皇上救的，那一刻，奴婢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安全感，一種很堅定的溫暖。進了皇子府，奴婢就一直躲在姐姐的背後，姐姐溫柔，剛強，輕易鎖住了皇上所有的情緒……這些年來，奴婢一直都在默默地愛着皇上，看着他，因爲姐姐的不辭而別，撕心裂肺……姐姐要的，是皇上全部的寵愛，而奴婢……只是乞求皇上片刻的目光啊……”
水清淺一愣。
“奴婢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因爲皇上不快樂……奴婢想，只要得到他一點點的愛，就已然知足，奴婢知道，就算沒有姐姐，沒有戚妃娘娘，沒有淺妃娘娘，奴婢還是奴婢，什麼都改變不了……皇上愛姐姐，就不會再愛妹妹了……因爲奴婢會讓皇上想起夕瑤，想起那段痛不欲生的艱難歲月……奴婢一直都陪着他，但在他的心目中，依然是他自己熬過來的……”她淚流滿面。
愛姐姐，就不會愛妹妹了……因爲妹妹……會提醒他想起姐姐……想起過往……
水清淺的護甲被生生地折斷。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單放，姐姐難產而死，你歸罪於自己，所以，你不會接受清淺了是嗎……清淺會令你想起姐姐……想起姐姐的死……
南宮琉道：“沒想到這夕顏情深意重，眼下，時疫和戰端已經把皇兄忙得不可開交了，哪裡還顧得了這檔子事，既然已經不了了之了，淺妃娘娘就私自了結了吧。”
水清淺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纖嬪見她不說話，道：“要處置夕顏可不是小事，會驚動琉璃煙樓的，但若不處置，娘娘的清白怎麼算？夕瑤和戚妃，咱們倒是不必爲她們考慮，但是娘娘的名聲要緊啊。”
水清淺一擡手：“無妨，皇上相信孩子是他的，就夠了，流言止於智者，連太后都被揣度，本宮如此，倒也沒有什麼了，這後宮寂寞，有人要說，就說去吧。本來，本宮與廢帝有交情也是免不了罪的。”
“那就這麼放過夕顏了？”
“夕顏之罪，罪在情深，既然我們都知道了，以後她也害不了我們了，就網開一面了吧。”
夕顏有些訝異，一磕頭，道：“奴婢罪孽深重，願意今後服侍姐姐時疫之症，絕不會再妄想了。”
水清淺嘆了口氣，道：“問世間情爲何物，無人不臣服。”夕顏與自己，是同病相憐，又何苦爲難？
水清淺和纖嬪、南宮琉離開了星月亭，正說着閒話，忽的見到單放帶着一隊錦衣衛從乾清宮的方向走過來。盔甲，戎裝，長矛，軍刀。
浩浩蕩蕩。
南宮琉道：“這是怎麼回事，單指揮使怎麼能帶刀覲見？”
圍觀的宮人很多，單放走過他們，目不斜視，高大修長的身軀，一身傲骨。水清淺疑惑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浣粼見到水清淺，悄悄走過來，道：“娘娘，可找到您了！”
“浣粼，發生什麼事了？”
“娘娘，您不知道嗎？”
浣粼繪聲繪色道：“娘娘，聽說啊，今兒個早朝，龍鳴龍大將軍與皇上撕破了臉，龍鳴仗着近日在邊關抗戰金國有功，有恃無恐，大放厥詞，皇上就傳單指揮使上了大殿，單指揮使在金鑾殿上與龍將軍大打出手，滿朝文武退避不及。最後，單指揮使擒下了龍鳴，抗敵大將還不及一個錦衣衛統領，這下龍家可丟人了。皇上當下就任命單指揮使爲征伐大將軍領軍出征，這些錦衣衛是皇上特准單指揮使帶去的，都是敢死之士，城外還有十萬大軍等候他點兵擇將調遣，單指揮使在朝上起誓，不滅敵，不返朝。娘娘，您沒有看見，方纔可熱鬧了，單指揮使真的是英雄啊，在宮女堆裡都傳開了！”
領兵出征？
水清淺焦急道：“皇上瘋了嗎？單指揮使絲毫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怎麼能讓他去呢？萬一出事了怎麼辦？誰擔待？”
南宮琉不以爲然地搖頭道：“此言差矣。本王早就看出，單放絕非池中之物，他武藝高強，深不可測，遠在廢帝南宮契之上。單放沉着冷靜，頭腦清醒，有智慧，有謀略，有膽識，派他出徵，未必比不上龍鳴和他的麾下猛將。”
那個走在錦衣衛最前面的頎長背影，堅定從容。
一身抱負，不糾葛於兒女情長。
單放……
水清淺淚眼迷濛。
也好，這樣，他就不會去追殺南宮契了。
其實，何必要去感嘆夕顏對南宮羽的愛慕呢，自己……何嘗不是另一番的癡心妄想……單放絕非池中物，是閨閣的良人之選，是所有女子的夢想，又何止她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