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從書香齋走向蘭園的路時,雪蘭看到了神色肅穆的邵姨娘正扶着凡櫻的手向梅園的方向而去。
邵姨娘也看到了雪蘭,她福了福身,雪蘭也喚了一聲“姨娘”,邵姨娘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走了。
雪蘭捏了捏扶着的洛璃的手,低聲吩咐道,“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來三小姐是怎麼了。”
洛璃點頭,扶着雪蘭回了蘭園。
梅園裡,三小姐正一手持剪刀,一手拿着惠字的荷包,要剪了荷包。
六小姐在一旁按着三小姐的手,不住的勸着,“三姐姐,你這又是何必呢,拿一個荷包出什麼氣呢。”
“誰說我是出氣?!我只是不喜這荷包罷了。”三小姐持着剪刀,執意要剪荷包。
邵姨娘不待丫頭打簾子,自己撩簾子進了來。
邵姨娘見眼前的情景,先叫凡櫻把三小姐手上的剪刀奪下來,才搶下了剪了一個口子的荷包,急急的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就要剪這荷包了?”
“你們都下去罷。”三小姐深深的吸口氣,打發走丫頭們,才擡起眼來看向邵姨娘。
邵姨娘見平日裡最是穩重的三小姐此時眼裡全是淚,吃了一驚,上前抱住了三小姐,道,“快告訴姨娘,這是怎麼了?”
三小姐的淚無聲的滑落下來,卻咬着牙不說一句話。
邵姨娘心裡着急,一眼看到一旁的六小姐,問道“六小姐你來說,到底是怎麼了?”
六小姐怯怯的看了一眼默然落淚的三小姐,剛要張嘴,被三小姐寒聲打斷了話。
“不要問了,姨娘!”三小姐抹了一下眼角,從邵姨娘懷中站了起來,“都是我……錯以爲大表哥是……良配……其實,他真正中意的是二姐姐!”
“啊!”邵姨娘也跟着三小姐站了起來,一臉吃驚,“這……這怎麼可能呢?那個小蹄子哪裡比得了你?!”
三小姐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叫大表哥眼裡只有她!”
邵姨娘好半晌纔回過神來,拉住三小姐的手,坐了下來,“三小姐彆氣,也許只是誤會罷了。你細想想,別說把你和二小姐放在一起比,就是冷眼看上去,你不知道比二小姐強出多少倍呢。再者,說一千道一萬,親事都是父母之命,說到底還不是鄒家和老太太的一句話麼?三小姐想想,別說鄒家不可能同意,就算鄒家同意,老太太會同意讓二小姐嫁給鄒清然麼?”
三小姐轉頭看着邵姨娘,半咬朱脣,“可是……就算老太太不同意,表哥心裡還是有她……”
邵姨娘溫和的笑着打斷了三小姐的話,“男人還不是一個德性,今兒朝東明兒朝西,有幾個靠得住呢?三小姐彆着急,慢慢讓表少爺看到你的好便是了。”
邵姨娘一面說着,一面幫三小姐拭掉淚痕,“只要親事能成,表少爺心裡有的還不一定會是誰呢。”
三小姐抿着脣低下了頭,“姨娘不必擔心了,我……剛剛失了態了。”
邵姨娘也知三小姐聽進去了自己的話,笑着幫三小姐擰了塊溼帕子,“快重新梳洗罷,別叫人瞧出什麼來。”
三小姐點頭。
梅園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梅園發生的事,雖沒全部傳到雪蘭的耳朵裡,洛璃卻把三小姐剪了荷包的事告訴給了雪蘭。
想想鄒清然和自己說的話,保不齊叫人傳給了三小姐。雪蘭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是三小姐因鄒清然恨上了自己。
雪蘭雖不喜歡三小姐,卻也覺得自己這仇結得實在無辜。自己心知配不上鄒清然,從沒多想過和鄒清然如何。結果倒好,偏偏鄒清然對自己說了許多的話,害得三小姐把自己當了仇人。
洛璃小聲對雪蘭說,“小姐,表少爺其實挺好的。”
雪蘭擺擺手,“大表哥再好,和我卻是兩類人。”雪蘭心裡的話並不能全告訴給洛璃,她早有打算,查出海氏的死因之後,便回歲縣去。
洛璃不知道,只有歲縣,纔會讓雪蘭覺得活得自在。
到了八月初九,葉世涵早早叫人陪着葉建舒去了考場。葉老太太和林氏在家焚香禱告,葉家幾個姐妹也被叫到佛堂裡爲葉建舒誦經祈禱。
沐恩侯府上下食素一日。
邵姨娘望着面前清白相間的飯菜,只能搖頭嘆息。
葉家對葉建舒已經是寄予厚望了,只可惜她沒有兒子傍身……
邵姨娘正傷着神,小丫頭進來稟告說,邵奶來了。
邵姨娘忙叫丫頭讓進自家嫂子。
凡櫻親打起簾子,體態肥胖的邵奶進了來。
剛一進來,邵奶圓圓的胖臉上就堆起了笑容來,她扭着肥胖的身體向邵姨娘福了福身,“姑奶奶。”
邵姨娘許久不見邵奶,自然是親近了許多,她拉着邵奶的手坐了下來,“嫂子,大哥身子可全好了?”
提起邵虎山,邵奶的臉一垮,也不管眼前有多少丫頭,揚起嗓門嚎哭起來,“你大哥啊!他可是受了罪了!被人打得下不了牀,差一點就沒了命啊!……”
邵奶一面哭着,一面拉着長聲,似乎邵虎山已經要命歸黃泉。
邵姨娘着實見不得自家嫂子當着下人,沒個身份的嘴臉,她先揮手打發走丫頭,只把凡櫻留下來,才提高了些聲音,“好了,嫂子!”
邵姨娘這一聲斷喝,倒讓邵奶的嚎哭打了住,她眨巴着小眼睛,緊緊的盯着邵姨娘的臉色,見邵姨娘已有幾分不奈耐,嗷嗷的嚎哭改成了低低的抽泣。
“我這還不是心疼你大哥,見了姑奶奶,終於找到了訴苦的人,所以才哭開了。”
邵姨娘用帕子拭了拭嘴,才道,“嫂子,你心疼大哥也要好好說話,你當這裡是什麼了?是咱們家的酒樓麼?”
被邵姨娘當頭喝了一頓,邵奶擠出兩滴眼淚來,把手上的帕子遮住了半邊臉(因爲臉太大,一塊帕子遮不住),“姑奶奶啊,你是不知道我心裡的苦處啊。你大哥下不了牀,這一個月把我熬的,又是酒樓又是家裡的,你說說我一個婦道人家,去酒樓裡拋頭露臉的撐着去。有些酒客不是個東西,居然還有人想對我動手動腳,嚇得我啊……”
邵奶說着,油光發亮的臉上透出與年齡不相仿的羞澀與驚慌,將胖肥的身子扭來扭去,卻沒有少女般的嬌嗔之感,活像地缸成了精。
難道酒客是瞎了眼麼?!
凡櫻終於忍不住,撲噗一聲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