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微微躬身,“回二小姐的話,先夫人已經病逝了,奴婢是現在夫人身邊的嬤嬤。”
雪蘭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母親她……病逝了?”
陳嬤嬤身子又低了低,“是的,先前的夫人已經病逝七年多了。”
雪蘭皺緊了眉頭。七年多了!那麼就是說,海氏和自己被棄在祖宅不久,林氏便病逝了!那麼,葉府現在的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而葉府裡掌握庶務的又會是誰?已經過去了八年了,當年的事再查起來會不會難上加難呢?
半晌,雪蘭才笑了笑,“好罷,即是大哥哥病着,我便不去打擾了。祖宅這邊的事,嬤嬤只管問李媽媽好了。”
雪蘭說着邁步走出前廳去。
黃昏時分,陳嬤嬤服侍着未露面的葉建舒用飯去了。雪蘭悶聲不響的跟着李婆子在後院用起了晚飯。
李婆子見慣了雪蘭胡鬧耍寶的模樣,今日見她忽然安靜下來,也知她爲回府的事憂心。
李婆子忍不住低聲勸道,“雖也是緊急,你也別太憂心了。若是能想出法子回去最好,若是回不去,”李婆子看着雪蘭粉紅的臉頰,“我也願意跟着你到你婆家去。我雖只是奴才,也想在我活着的這些個年頭裡暗中護着你。”
雪蘭擡起頭,對上李婆子定定的目光,手握了握李婆子的手,溫和笑起,“媽媽,我知道你爲我好……”
李婆子緊抿着的嘴角依然垂着,神色凝重。她扭頭朝門外看了看,葉府的人似乎並不在意雪蘭和李婆子,連行走的僕婦也沒有一個。
李婆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府上不比別處,你要處處小心。而且,”李婆子推開雪蘭的手,身子卻湊到雪蘭,眼神裡滿是擔憂,“你要記得,有些人表面上良善,心內裡卻極惡毒。有些人表面兇悍,卻不一定就非善類。任他是誰,你都要用心去瞧。”
用心去瞧。
是的。李婆子就是這樣的人,她面上待雪蘭很兇,罵聲能傳出半條街去。可是,心地卻是極善良的。
雪蘭望着李婆子,重重的點點頭。
李婆子望了眼埋頭用飯的雪蘭,不由得皺緊眉來。
小小年紀,被棄在了祖宅,本是侯門千金,卻跟要努力自謀生計,和小城裡的小子們一樣出去賺錢。想想這些,李婆子的眼圈又半紅了起來。
李婆子吸了吸鼻子,把用袖口抹掉眼角的淚,低聲問雪蘭,“你想好怎樣回去了麼?”
雪蘭從破了一角的大飯碗裡擡起臉來,勾了勾嘴角,神秘一笑,“媽媽放心,我早已經想好了對策,媽媽不必擔心。”
李婆子呆了呆,看雪蘭一個勁的往嘴裡扒着飯,李婆子心裡疑惑不已,到底是什麼時候她想到對策的呢?
這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李婆子醒了來,先去了裡間看雪蘭。令李婆子意外的是,雪蘭並沒有在裡間。
這人去哪了?
李婆子不由得着急起來,隅中時分,葉家大少爺定然會祭祖,祭過了祖,無事葉府的人也不會在祖宅裡多坐那麼半刻,到時候雪蘭若是還想不出法子來,真就是沒辦法藉着這個機會回去了。
李婆子正在着急,外面有一個僕婦走了進來回話,“李媽媽,陳嬤嬤叫我來請二小姐,巳初大少爺要祭祖了,吉時是耽誤不得的。”
“哎,哎……”李婆子一面答應着,一面勉強笑了笑,“我一會兒就服侍二小姐過去,不……不會耽誤吉時的。”
僕婦轉身走了。
李婆子急得直差跳腳了。
正在李婆子急得團團轉時,雪蘭甩着寬大的衣裳從外面回了來。李婆子一見雪蘭回來,大喜過望,上前抓住了雪蘭的手,就往裡間帶,“小蹄子,你可算回來了,快快,換上一件體面的衣服來,前面祭祖的時辰要到了。”
雪蘭嘻嘻笑着隨着李婆子進了裡間,李婆子見沒人,低聲問雪蘭,“都到現在了,你到底有什麼好法子回去啊?”
雪蘭往座位上一靠,笑起來,“媽媽,您老就放心罷,葉府我是回定了。”
李婆子還要細問,卻聽到腳步聲了。幾個葉府裡的僕婦又來請雪蘭了。“我這就去了。”雪蘭把最體面的衣衫穿好了,擡手推開了房門。
外面的僕婦忙低頭請雪蘭,雪蘭跟着幾個僕婦向正院的祖先堂而去。
原本雕着松竹的祖先堂的大門早已開着,臺階上負手立着個臉色微白的男子。雪蘭擡頭望去,正是她的嫡兄長葉建舒。雖已過了八年,雪蘭卻依然記得這位沉默寡言的嫡兄長。
葉建舒十七歲,比雪蘭大三歲,是夫人林氏所生,葉家的嫡長子。
雪蘭上前施了禮,這禮施得比她往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要強上了許多,看得李婆子心上大爲安慰。
可是,李婆子偷眼看葉建舒時,卻見他的眉角微微皺了皺。李婆子心裡打起鼓來:難道雪蘭這個樣子還不好麼?她比往日不知道規矩了多少呢。
到底是大家公子,只是一瞬間,葉建舒的眉又舒展開來,對着雪蘭淺淺一笑。
“是二妹妹罷,”葉建舒對着雪蘭說道,“二妹妹一向可好?”
葉建舒的話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可是聽起來並不親切。
雪蘭笑了起來,露出一口貝齒來,“多謝大哥哥,我很好。”
葉建舒木然的點了下頭,轉過身去。
馬車早已備好了,葉建舒因受了風寒坐在馬車裡,陳嬤嬤也請雪蘭坐上了一輛馬車。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向葉氏孝道園而去。
葉氏孝道園是歲縣西南角最大的一處陰宅了,葉府的先人都葬在那裡。
近半個時辰,馬車纔到了葉氏孝道園。
有小廝扶着葉建舒先下了車,雪蘭也扶着一個僕婦的手下了車,一衆人等先去了祠堂。等僕婦們擺好了供品,葉建舒先上了三柱香,跪下祭祖。
雪蘭老老實實的跟在葉建舒身後,隨着葉建舒施禮跪拜。
拜過了先祖,葉建舒又讀了祝文,親奉了茶帛酒肉,才起了身。
葉建舒本就感了風寒,又跪了這麼久,起身時就有些搖晃。好在跟着的小廝倒還機靈,扶着他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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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建舒深深吸口氣,扶住了小廝的手臂,伸出微顫的手要去拿貢桌上放着的祝文。
“大哥,我幫你拿罷。”跪在葉建舒身後的雪蘭忽然說話,也不待葉建舒答應,雪蘭已經走上前去拿起了桌上的祝文。
葉建舒本想禁止住庶妹,這到底於禮不合。可他轉念一想,庶妹是鄉野長大,不懂什麼規矩。葉建舒把話嚥了下去。
雪蘭把祝文捧到葉建舒面前,蹙起柳眉來,低聲道,“大哥,我瞧着你的身子並未大好。”
葉建舒蒼白着臉,勉強朝雪蘭笑了笑,雙手接過了祝文。
雪蘭也不再多話,退到葉建舒身後。
葉建舒把祝文高舉過頭頂,還未待再拜時,祝文竟然在葉建舒的手上着了起來!